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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旧时的钱币,被招进铸币局中的铸钱匠们的手艺,可以说是被韩冈逼得上了整整一个台阶。
这就也就难怪新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同。不说其他人,章惇本人就已经很满意了。不愧是韩冈,他接受的差事,总是能给人以惊喜。而且这只是刚刚开始,之后还有当百的赤铜钱,当贯的银钱。甚至韩冈还准备直接铸金条,作为国库的储备。
金条不论,大面值的赤铜钱和银钱,据韩冈所说,都将是模锻成型而不是铸造。铸币局中,正召集能工巧匠来设计这样的机器。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原料。中国产银不算多,大理却不少。章惇与韩冈这段时间都在暗中准备针对大理的军事计划。
今日大朝会,大理国没有使节在京城向天子与太上皇后拜贺,如果一个多月后的正旦再不遣使通问——以这几年的情况,这几乎是必然的——朝廷就将会遣使责问。
当朝廷斥责的诏书送达大理,到时候,就看高家还能不能守得住对大理朝堂的控制?若是不屈服,朝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支持被打压下去的杨氏。若是屈服,日后贡使往来,沿途的地理人情都可以记录下来,未来攻取大理,便更为顺利。
这种内部矛盾极深的国家,很容易就能挑起其中的矛盾。人不合,纵然有地利,也守不了多久。假以时日,便是中国之地,其中的矿藏,也将是中国之物。
韩冈借助铸币局,影响并逐渐控制了朝廷的一部分财权,就算不入东府,都直接干预朝政。而不必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影响力越来越低。
韩冈选择的道路,章惇没有什么看法,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纵是知交,也不方便干预。
韩冈需要更多的金银来改善国家财计,章惇何尝不需要战功?
都是为了进入东府,身登相位而做准备。
章惇叹了一口气。
他不嫉妒蔡确的进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羡慕不来。但他不会没有进位宰相的想法,枢密相公和相公,终究还是有差别的。章惇也不愿意始终屈居蔡确之下。
重新拈起几枚钱币。
从家里的下人那边报上来的回话,章惇知道,新钱在民间的接受度很高,早在韩冈才接下铸币局任务的时候,京城的各家金银交引铺中,来此兑换的钱币的客户,大多都指名要新钱,而不要旧钱。
当时没有新钱可以兑换,而很多客户又不愿意兑换旧钱,使得近两个月来,金银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旧钱都兑换不出去,金银都收不回来。甚至使得京城中的商业贸易,也连带着比往年同期跌落了近一成——这是来自开封市易务呈交政事堂和三司的报告,没有一点水分,全是真金白银的损失。
直到昨天,新钱终于运进了交引铺中,正式开始对外兑换,市面上才陡然火爆起来。
铸币局有了一个开门红,只要能够保持下去,朝廷就等于多了一个稳定的财政收入。太上皇后心中欢喜,韩绛、蔡确近来也笑得开心,手上终于有钱了,哪能不高兴?
现在所要担心的,就是日后的质量了。韩冈不可能一直都管着铸币局,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得粗制滥造起来?
而且随着产量的上升,质量能不能保证不下降,也是一个问题。
同时一文铁钱将会在天下各大钱监普遍铸造,青铜折五钱的铸造地点也不会局限在京师。如何维系在外地铸造的钱币质量如一,这更是韩冈现在需要解决的难题。
有这些问题纠缠,想来韩冈现在的心情不可能会变得太好。
将新钱丢进笔筒中,章惇不免要为苏轼担心起来——的确不是韩冈,而是苏轼。
韩冈从来不需要让人担心,需要担心的,都是跟他过不去的那一方。
无论尊卑,从无例外。
但苏轼就不一样了,他的性格每每拖累了他的前程。
外面都在传苏轼正在准备上书,以贺铸善文辞、精诗赋为由,为其抱不平,请求朝廷给文辞之士一个恩典。
而这并不是完全是谣言,就章惇所知,苏轼身边的那一帮朋友,的确是准备请求朝廷将贺铸从现在的武班转为文资。
虽然并不是要朝廷给他官职,但文尊武卑,从武官转为同品级的文官,是标准的擢升,便是降一阶,也算不上贬谪。
不管苏轼究竟是什么想法,但不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市井中,在任何人看来,苏轼这样的举动都是针对韩冈本人。
韩冈也绝不会一笑了之。
那个贺铸本来只是靠了荫补为官,而且还是四五代前的先人,换作有些能力和才学的官宦子弟,都会选择去考进士。有个官身,考贡生就容易许多,有这点优势,去考进士自在情理之中。正如当今的首相韩绛,他便是四十年前,带着荫补来的官身考中了进士,而且还是前三。
既然贺铸有了官身之后都没有去考进士,可见其并无才学,光会作诗作词又算得了什么?就是还没有以经义取士的时候,礼部试和殿试也照样要考治国的文章,而不仅仅是诗词歌赋。
朝廷对贺铸并非不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姓名中有个铸字,便被派到钱监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上,后来又被调到了新设的铸币局中。
正常人都知道,一个新设的衙门——只要不是为了塞人才设立的——是最容易立功,也最容易升官的地方。当年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司农寺、中书五房、军器监,甚至是各地的市易务,多少官员攀着捷径升上来了。
韩冈在新衙门中下了很多功夫,花了不少心血。如果能好好配合他做事,功成之后,如何不升官?铸币局中尽是工匠,官员也多是匠师出身,在官场上根本没有前途可言。相对于他们,仅仅是荫补出身的贺铸反而具有了优势。贺铸还会做些诗词,算得上有文采,如同鹤立鸡群。将差事办好了,在朝堂上亮个相,转眼就能蹿升上去,可他偏偏弄出了个下等考绩来。
这么好的机遇没把握住,这就怪不得任何人了。这样的官员,放在哪里都出不了头。任谁来看,都只能说一句活该。
何苦为他而与韩冈对上,这岂不冤枉?
章惇对此也有些头疼。
苏轼是自己拉回京城的,却偏偏要跟韩冈为敌,当年的旧怨未了,如今又添新仇。最后,自己也要落埋怨。
两人混迹的圈子完全不一样,中间的隔阂比海还深,平日里在朝堂上见面,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关系缓和不了,嫌隙当然只会越来越深。
是不是过些日子请两人过来喝一顿?章惇想着,总要设法补救一下。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6)()
第一更
“行大钱于世,乃是王莽祸乱天下之举,汉武前车岂可不知?这是说吾ri后会连累官家下罪己诏。”政事堂中,当着朝臣们的面,向皇后抖着双唇,将手中的一份奏章以同样的节奏抖着:“这份奏章,众位卿家怎么看?!”
蔡确闻言,立刻道:“此辈败坏朝廷信用,使百姓疑天子不德,似忠实jiān,不可轻饶!”
韩绛的态度稍稍缓和一点:“说似忠实jiān或许过当,不过其不明事理,有害于国事,不当留于朝堂、官府。”
“韩相公的意思是将他罢职喽?”
韩绛低头:“已有前例,殿下依例而断便可。”
“蔡相公。依相公论,当如何处置?”向皇后转过去问蔡确。
蔡确回复道:“宜当重处,以为后人之鉴罢官犹然太轻,当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张卿、曾卿,你二人意下如何?”
“两位相公之论,臣无异议。罢官的确过轻,但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则未免过重,两者之间,殿下可自行损益。”
“臣意与韩相公相同,罢官夺职已是重惩。”
“韩宣徽,不知宣徽怎么看?”
“此东府事,臣不敢妄言。只望朝廷的处断,能让后人引之为戒。”
向皇后稍作犹豫,便下旨道:“那就依蔡相公之言,追夺此人出身以来文字!”
这已经是近ri来,第七位因为上书废止铸造大钱,而被朝廷处以重责的官员了。
从古至今,鼓铸大钱都是败坏国政、搜刮百姓的举措,也是jiān臣当道,朝纲不振的证据之一。
折五钱、当十钱都是明摆着的大钱,而且朝廷在其中大赚特赚更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多读读史书,就知道过去铸造大钱的用意和后果。不论史书中的评价有没有道理,反对者都是能够立刻便拿出史料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这本来会成为韩冈的致命伤。但经过韩冈之前的教导,以及之后对一干反对者的敲打,两个多月以来,京城内的千百官员早就消停了,只有地方上,还有不晓事的官员上书诤谏。
对于这群糊涂虫,朝廷给予的处罚毫不留情,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连续多位地方官视言辞轻重,被处以免职、降官、乃至今ri夺去官身的处罚。
自始至终,韩冈都没有说过该如何处置,全都推到了东府身上。
因为不需要他开口,两府宰执和太上皇后,都会帮他将事情处理好,镇压下所有的反对者。不为他事,只为朝廷永远都填不满的国库,就绝不能放弃ri后每年都会有的巨大收益。
没有新近赶铸的四百万钱,明年天,满朝文武都得喝西北风。而新钱的发行,终于可以让朝廷财计稍稍松了一口气。
仅仅是融化旧币、改铸新币的买卖,每铸好一枚青铜折五钱,就平白多挣出一文半来。至于旧有的折五钱,虽然重新改铸,不仅不赚,反而亏本,幸而数量不多,这个损失也承担得起。
更休提当十钱量产后的成本,跟折五钱相当,同样只有三文多,这其中赚取的钱息就更可怕了。
如此算下来,光是铸币局的铸造业务,每年都能给朝廷带来一两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