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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孤……孤不想死……孤不想死!”赵颢颤着声,涕泪横流,“王中正,王留后,你求求太后。我是英宗的儿子,我是太皇太后的儿子,我是熙宗的弟弟,是官家的叔叔,她不能杀我,她不能杀我啊!”
王中正皱着眉,一脸的无奈。
赵颢方才满口市井俚语的污言秽语已经很难看了,可现在这个态度,却更加的难看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左右随从道:“去帮一帮大王。”
两名班直立刻上前,一左一右,从腋下就将赵颢给架上。
赵颢拼死挣扎,使出的力气甚至让两名看起来有千斤气力的武夫都差点抓不住:“放开孤,放开……呜呜、呜呜。”
正在尖叫着的赵颢嘴里,给塞进去一团布,嘴被顶得老大,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宫里面的内侍都给人塞惯了抹布。
宫中但凡杖责,都会怕哭闹声惊扰到贵人,总会先堵上嘴巴。王中正少年时也没少做过,乃是行家里手。
两名班直将赵颢牢牢夹住后便停下了动作,将视线投向王中正:接下来要怎么办?
“直接点吧。”王中正说道。
“呜呜呜呜。”
赵颢满是血丝的双眼里充满恐惧,像砧板上的活鱼一样一阵乱扭。
“别动。”王中正声音轻轻。
但他身后随即风声响起,又有两人猛扑上来,八只手如同铁钳将赵颢死死卡住。
站在挣扎得涨红了脸的赵颢面前,王中正叹息着:“这是何苦呢,大王要是能自重一点,都还能存一点体面。”
死到临头,谁还能有什么体面可言?但王中正说得仿佛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随侍在侧的几名内侍一阵景仰。所谓生死,哪比得上声誉?也难怪王中正能走到这一步,这是只有功成名就的当世名将,才能够看到的世界。
王中正转头看着为赵颢准备下的刑具。
但赵颢被紧紧的拘束着,可白绫绞索则又被套在在高处,想要将他弄上去,恐怕会很麻烦。
叹了一口气,王中正又转回来看着赵颢。
没奈何,只能在多费点手脚了。
上前一步,王中正从随从手中接过根本没有被宣读的诏书,小心翼翼的插进赵颢的衣襟中。又亲自解下了那条丈许长的白绫,在赵颢脖子上松松的绕了一圈。
做完这一切,王中正耗了许多功夫,不过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甚至连一丁点的声息都没有。
最后,王中正拍了拍赵颢皱起的衣角,整理了一下襟口,笑容平和,举止从容,仿佛是给亲友在送行。
内侍兵法第一的王大珰,见惯了尸山血海,连亲手送亲王上路,都这般从容舒缓。
“拿好了。”王中正指着白绫两端。
两名孔武有力的班直听命而行,一人拽住了白绫的一头。
“送大王上路。”王中正的声音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绷直了的白绫在赵颢的脖子上一下收紧,赵颢的身子也随之绷直,眼珠子瞪着几乎要掉下来,表情狰狞仿佛恶鬼一般。
但齐王殿下挣扎了几下之后,很快就松弛了下来,然后一阵恶臭在殿中弥漫开来。
王中正冷静的看着,不过他没有下令停手,直到近一刻钟之后,他才冲几位班直点了点头。
“去看一下,死了没有。”王中正吩咐着。
他这一次一并带了一名御医过来,正是为了确认二大王的死讯。
御医仔细的检查了心跳、脉搏和瞳孔,回头对王中正,“二大王已经过世了。”
“吊上去吧。”王中正说道,“对外就说是二大王谢恩后自尽。”
赵颢的尸身被挂在小殿中,离开了殿中,走了很远之后,王中正回头望过去,依然明亮的灯火下,殿中摇晃的影子,就像是被挂在屋檐下待风干的腌鸡。
‘结束了。’
王中正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
‘其实也没什么。’
他想着。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五)()
“太皇歇下了吗?”
杨戬静悄悄的走近保慈宫。虽然是在问,不过他已经有了肯定的结论。
否则保慈宫中,不会这般安静。
“已经歇息下了。”值守保慈宫的御医如此回复,“太皇太后喝下了药汤,就睡过去了。”
御医的脸上有着长长的几道血痕,可得出来是指甲留下的痕迹,其中最长的一条,从左边额头拖到了右边下颌,将相貌还算不错的一张脸,给变成了凶狠狰狞的盗匪。
“辛苦了。”杨戬由衷的说道。
与那些被认定为叛党的罪臣不同,太皇太后不论做了什么事,都不会,更不可能受到任何处罚。
父母杀子女,都不用判刑坐监,连理由都不必给出来,溺婴之事天下各州各县都没烧过,何曾见哪家官府为此抓人了?而子女若是弑父弑母,甚至只要故意殴伤父母,报官后,基本上就只有死刑一种判决。
太皇太后尽管已经被软禁在保慈宫中,又是犯下了谋逆的重罪,可若是她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刑律和舆论依然会站在她这边。负责看管她的内侍、宫女还包括御医等人,都因此而束手束脚,免不了要受些伤。
“这也没办法。”御医叹着,“太皇太后今天脾气大了点。”
‘只是大了点?’
杨戬环视周围,一多半的宫女和内侍的脸上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和伤处。
不过她们不会像王中正一般对高滔滔请求其体面一点,只能任打任骂,但她们心中的想法却一般无二。
太皇太后没有太皇太后的样子,撒泼耍横如同一个年纪老大的泼妇。
究竟是老了之后学会撒泼,还是泼妇变老了,其实宫中早有定论。
‘圣性严毅’,已经是对高滔滔最善意委婉的评价了。亲手将她抚养长大的慈圣光献皇后,说她一句都会被顶回来。
但之前再如何脾气大,也还可说一声严毅,但方才一阵闹腾,什么形象都没了。好歹也是在宫里面长大的,竟如市井妇人一般骂街殴人。还弄伤了好几个。
‘幸好来得迟了。’
杨戬暗念着自己的幸运,悄步走进内厢。可能是踩中了地上的碎瓷,他的脚底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太皇太后的床榻没有垂下帐子,直接就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服侍太皇太后的宫女和内侍都是方才才被派来的,一个个神情紧张,肃立在壁角,大气也不敢出。
房内的空气因此紧绷着。另外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杨戬嗅了嗅,转身问道:“这就是给太皇太后的药?这是什么味道?”
“正是方才给太皇太后喝的药。是阿片的气味。”
“主药是阿片?”杨戬不通医术,但他曾在御药院做过事,尽管宫中御药院并不是单纯的一个主管宫中用药的机构,但这也是其中的一项职责之一,杨戬多多少少拥有一点有关药材的常识,“对身体是否会有所妨碍?”
“这点份量只会让人快速入睡。”
杨戬点点头,那就是量大便有毒了。
不过这也无妨,有毒性的药材多得是,控制好份量就是。至少近期内,得让太皇太后继续活着。
走到床榻边,高滔滔正披头散发的躺在床榻上,睡得正沉。
‘久违了。’杨戬恨恨的想着。
之前杨戬就因为这位老婆子而被赶出了福宁宫。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次黜落,在他而言却是一件幸运的事。
离开了福宁宫,就没有撞上先帝意外暴毙的那桩公案。据杨戬所知,当时就在福宁宫中的一干熟人,都被赶出了皇城,据说是被圈禁在敇建的寺观中,但也有说法是那些人全都被秘密处死了。
而更大的运气是他避开了这一回的叛乱。宫中绝大部分有官职品级的黄门,在这一回的叛乱中,都受到了叛逆们的挟制,要么从逆,要么就是死路一条。大部分人都服从了,而不肯屈从的那一小撮人,全都被处决了——只有王中正一人因为身份太高而例外。但随着宰辅们拨乱反正,从逆的宦官则尽数被囚禁起来,等待他们的要么是死,要么便是生不如死。
经此一事,宫内上百名黄门以上的宦官,今天一天几乎被一扫而空。而杨戬,则是因为早早的被踢到了宫中的清冷衙门中,便被叛军给丢到了脑后。根本就没想起来要将他拉进去。而等到叛乱结束,宫里面如杨戬这般还有官身的内侍官不到十人了。
虽然此前杨戬犯过一些错,但这给名字还留在向太后的心中。在宋用臣、石得一,以及两人的党羽尽数飞灰湮灭之后,杨戬便被重新启用,多多少少也能做些事的。
仔细观察了一阵,见太皇太后的呼吸平稳如一,杨戬确认了御医的判断。
回头问着亦步亦趋跟过来的御医,“阿片的药效会持续多久。”
“看各人的情况了,有轻有重。跟药品的份量和本人的身体有关。”御医皱着眉思考了一阵,“太皇太后这是第一次喝药汤,到底会持续多久还不清楚。不过半夜时间总是有的。”
“醒来后就又是麻烦了。”杨戬笑了一笑,又问“这药能一直吃吗?”
“三餐不能断,药倒是看情况了,只要太皇太后情绪不激动,一般是不用给她喝药的。”
杨戬沉吟一下,道:“你们要为自己着想,外面的事不要随便告诉太皇太后。尤其是二大王的消息。”
“太皇太后肯定已经知道了。”御医低声回复,“要是连二大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都不清楚,太皇太后方才也不可能大闹一场。”
杨戬叹了一口气,他出来时崇政殿那边都已经在写诏书了,现在二大王要么挂在了房梁上,要么挂在灯架上,母子连心,怪不得太皇太后方才会闹。
“二大王是罪魁祸首,太后和相公们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