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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性格峻急,尽人皆知。但他刚出文德门,便拦下了李承之,还是让人感到惊讶莫名。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在担心王安石会不会在回去之后,便组织人手上表弹劾李承之,就像他当年对付曾布一样。
而看到李承之这样的新党核心成员也改投韩冈,更有人担心起新党会不会就此树倒猢狲散?
现在细细想来,韩冈在两府中势力已经不弱了。
东府中一相两参,韩绛、张璪、韩冈。而西府也只有三位,章惇、苏颂,郭逵,其中郭逵很多时候并不计算在内。
宰相韩绛会选择支持新法,说不定只是因为其他兄弟都站在旧党一边,未免去孤注一掷的风险。韩宗道今日的选择可以代表韩绛的态度。张璪的性格软弱,能力又有欠缺,韩冈虽是资历最浅的参知政事,可他把持东府大政,并不会让人觉得惊讶。
而西府之中,又有苏颂为其张目。章惇声势虽强,可苏颂的资历亦老,再加上韩冈在军事上的影响力,虽在东府,却依然可以助苏颂一臂之力。
韩冈先一步出来了,看见他的岳父堵在门口,但他没有在旁边等着看王安石到底是在等谁,行过礼后便先行离开。
今日的朝会因廷推之事,耽搁了太多时间,崇政殿再坐只能改到下午。韩冈打算先去东府熟悉一下公事,再等着宫中的通知。
沈括也早早便退出来了,向韩冈遥遥颔首致意,然后出宫回衙。
看到这一幕的章惇暗暗感叹,这株墙头草,总算是选对了一次。
沈括的一票虽只占了七分之一的份量,可他在推举之前对吕嘉问等人的攻击,保证了韩冈日后在两府之中,不再受当初誓言的干扰。
……………………
“大参。”
黄裳快步追上了韩冈。
这一回选举之后直接在殿上宣诏,就没有来回辞让的辛苦。韩冈从文德殿出来之后,就已经是参知政事的身份。
“这边事了,勉仲你之后可要辛苦一点了。”
“黄裳明白。”黄裳的笑容显得他游刃有余,“不妨事。”
韩冈重新站上朝堂的最高点,黄裳地位也就水涨船高。等到他通过了制科,他的面前就将是一帆顺水。唯一的难关,就是制科的考试。新党的考官在其中占了大部分,在韩冈今日另举大旗之后,黄裳想要通过考试,难度比之前高了许多。
不过黄裳觉得这一次的推举还有一个好处。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能说韩冈人望太高,需要加强提防。
重臣之中都有大半并不付和韩冈。难道说这些重臣,代表不了千百朝臣的态度,代表不了亿兆万姓?
他们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每一名朝臣上表劝诫天子、太后时,都是自诩是代表天下军民说话。
既然如此,只有少部分支持者的韩冈,当然也做不了权臣。
另一方面,太后也肯定看到了新党在朝堂上的势力,随随便便举出的一个人就能与韩冈获得相当的支持,而且可以同时推举出三人。从此之后,太后不仅从心情上愿意支持韩冈,更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异论相搅。
……………………
韩冈!
张璪远远的瞥了正在与黄裳说话的韩冈一眼。
在蔡确作法自毙之后,张璪好不容易有了些轻松的感觉,连呼吸都舒畅了不少,但这样的日子才过去了几日,就要回到过去了。
在张璪看来,韩冈若是来到政事堂,在韩绛的默许下,绝大部分的权柄多半都会落到他的手中。
说不等到时候,自己能够决定的事务,也许就只有中书堂后官每月二百二十贯的午餐费的分配了。
而且韩冈是不是亏本了?原本他做宣徽使的时候,每月的给餐钱是比照宰相和枢密使,都是五十贯,现在做了参知政事,可就只有三十五贯了。
张璪无声的笑了一笑,然后又肃容向前。
笑话可以放一边,韩冈刚刚就任参知政事,太后那边可就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半个月之后,可又是要为了枢密副使一职进行一次廷推。
刚刚失败的三人,脸皮不知够不够厚,如果他们能厚着脸皮参选,那情况会难说,可是他们三人如果不参选,很多人的心怕是就要像春天的猫狗一样乱跑乱跳了。
蒲宗孟、陈绎等人肯定都会动一动心思。新党的票数只要能争取到一半,就必然能够入选。
而韩冈一方,投票给他的几人中,同样有人有机会叩开两府的大门,只要韩冈支持。
对有些人来说,事前不论如何许愿,只要能够选上,事后翻脸不认也没什么关系。但在韩冈而言,他的身份、他想要维持的形象,都不能让他食言而肥。
也许韩冈事前并没有许诺什么好处,但投票给他,难道就毫无回报?那样的话,他的那一面刚刚竖起的旗帜也立不了多久。
李承之曾为三司使,只不过是犯错被贬,之前比不上吕嘉问、曾孝宽和李定更有机会,但如果没有三人竞争,有韩冈代为安排,跻身三人行列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沈括,权知开封府的他本就是新党推出来要与韩冈打擂台的人选,以他今天的表现,难道不值得韩冈推他一把?
而韩冈一方中,属于旧党的几人,范纯仁、孙觉、李常没有就任过两制官,不能参与宰辅推举,但韩冈难道不需要酬谢他们?
范纯仁是任满回京诣阙,准备转迁;李常则是因病留京;只有孙觉是将要从知应天府调回,正常情况下,范纯仁和李常两人接下来都要离开京城。
可谁不喜欢繁华甲天下的开封府?不喜欢留在朝堂之中?他们究竟是出外,还是留京,韩冈必须要做一些表示。
这个表示,不仅仅是针对他们,而且也要包括他们背后的一干元老。
范纯仁是富弼的代表,孙觉、李常则都曾是吕公著门下士,而且还有文彦博在背后活动。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失人心?
这是韩冈作为领袖需要面对的第一个考验。
作为一党领袖,韩冈要头疼的事还多得很,路也长得很。尤其他得到支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支持气学,而仅仅是为了反对新党。
也只有今日在支持韩冈一事上,韩宗道、沈括、李承之、孙觉、范纯仁、李常、王居卿这些观点各异,性格相悖,完全拉不到一块儿的官员才会联合了起来。
一群连政治观点都不能统一的支持者,比起山头林立的新党来,恐怕更像乌合之众一点。
韩冈要领导这样的一批人,比起当年王安石筚路蓝缕的从旧党的反对中杀出一条路来,并不会容易多少。
而且那个时候,朝中对变法改制的迫切需要,远远不是现在所能比。韩冈又如何去改变朝堂上的已经成型的法度,去迎合旧党的需要?
孤臣可以自清,可一旦结党,就不得不受到各种各样的牵累。韩冈身边的人,他们的言辞都会影响到韩冈本人身上。如果他举荐旧党,进而干扰到国是,就是太后也保不住他。
所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12)()
韩冈家中此时正喜气洋洋。
韩冈先就任枢密副使,再转任参知政事的消息,还不到中午,就传到了韩家。
随即存放在家中的仓库里,韩冈做枢密副使和宣徽使时所用的清凉伞,就被拿了出来。虽然存放的时间并不长,但好几名家丁拿着手巾上上下下擦拭着,唯恐漏下一点灰尘。
更有几名韩家的仆役,迫不及待的将朝廷给重臣亲随配发的朱衣给穿在了身上。
之前韩冈引罪从宣徽北院使的位置上退下来,清凉伞不能打了,而原本跟随在枢密副使和宣徽使前后的亲随,也依制削减,从五十、七十,降到了个位数。
虽然说韩冈这段时间里面,他对朝堂的影响力并未降低,尤其是在平叛之后,更是望隆朝野,但对于韩家的家人来说,还是明确的官职更能让他们扬眉吐气,与有荣焉。
但更多的准备就被王旖制止了,反而紧闭门户,杜门谢客。
韩家不是小门小户,韩冈更是前途无量,就算是就任参知政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太过轻佻,反而会让人看轻了。
这时候听到消息,赶来送礼的人越来越多,王旖也不想让家里成为东京城中的笑话。
除了厨房里多准备了几道酒菜,就没有特别的庆贺了。
素心已是难得下厨,不过听说了韩冈就任参政,便多做了几道。
而王旖、周南、云娘也换了新衣。对外当然要维持稳中,但家里面庆贺一下却是应有之理。
不过韩冈没有在放衙的时间,到了初更方才进门。
“参政回来了!”
司阍通报的声音比平日大了几倍,顿时惊动了全府上下。
外院的门客、管家、仆役齐齐罗拜于院中,恭喜韩冈得授执政。
等韩冈受过礼,回到后院,王旖已领着妾室和儿女在内院大门处等候多时。
“官人今天怎么这么迟?”王旖接过韩冈的外袍,问着。
“门口太多人,被堵着了。”韩冈笑了笑,又道:“之前先去看了一下张老太尉,所以迟了点。”
虽是初至东府,不过今天放衙,韩冈并没有耽搁时间。但他先去了医院一趟——张守约正在那里休养,
李信的第三个儿子,与张守约的嫡孙女定下了亲事。韩冈与张守约也算有了姻亲。
再有几天张守约就要回家养病了,那时候,已经是参知政事的韩冈,反倒不方便登门探问了,还是赶在出院前最好。
“老太尉怎样?”王旖关切的问道。
“快出院了,情况当然很好。回家慢慢养着,再有些日子就能彻底康复了。”
经过了一次手术,取出了体内的箭矢,张守约顺利的撑过了失血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