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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门下的架阁库中,有着每一位官员的履历。想要查找任何一名官员,基本上都能找得到。
傅尧俞的档案很快便被拿来了。
在上面,韩冈看到了少年得志的新进,二十不到就中了进士,三十出头便就任御史。四十岁成了殿中侍御史、起居舍人,同知谏院,为英宗皇帝所重用。不过到了先帝赵顼在位之后,便因反对变法,官途一落千丈。
先是出外,然后一年六迁,让他一整年的时间都在道路上奔波。
这基本上就是除了远窜岭南之外,整治政敌最狠厉的手段了。就算是贬去监盐茶酒税,虽是穷困,实际上也能得一个安稳,可若是不断迁官,在路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急症。可见其开罪王安石不浅,下面的人为了迎合王安石,下了狠手。
不过韩冈又看了傅尧俞的历年考绩,却皆在优等,完全不像是旧党的样子。
比如富弼、文彦博,他们因反对新法出外之后,到了地方完全不会去推行新法,而是消极怠工,甚至干扰新法的推行,然后上表说百姓反对新法,所以无法执行。
傅尧俞不一样,他对新法反对归反对,但到了地方上却还是尽力去执行,这一点,只看他历年的考绩就可以明白。而且他还不是被贬后的改弦更张,要不然现在就不会接连做了好些年的监仓草场。
之所以会成为监仓,倒不是新党的打压。是因为他在徐州时,有人告发一人‘谈天文休咎’,也就是拿着天象说吉凶祸福,傅尧俞以没有实证,不加受理。但朝廷对此罪一向十分重视,由路中提刑进行审判。当受到告发之人被处刑之后,傅尧俞也因为没有及时将人捉拿归案,而被削去了官职。过了半年多,重新被启用为监黎阳县仓草场。
难怪孙觉会推荐他。
如果不是极擅作伪的人,那么就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
看起来是旧党元老们害怕损害了与自己的关系,选择了一步步来。
韩冈觉得这的确不错。
现阶段,双方都在试探中,洛阳那边能保持着这样的心态,对双方的合作很有好处。
傅尧俞的品行,韩冈很满意,剩下来,就是他的能力问题了。
在韩冈看来,品行也许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才干。不过旧党元老悉心挑选出来的这一位,能力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否则也不必孙觉,和他背后的那几位如此费心。
以傅尧俞的资历,至少一个卿监才能安排。
而想要拿到这个等级的职位,对已是参知政事的韩冈,却并非难事。
就像王居卿,韩冈便准备安排他去做判军器监。
王居卿的档案现在也在韩冈手中。
王居卿也近六十岁了,升任侍从官却是最近的事。
他过去在地方上的功绩,履历中记得很清楚,跟韩冈之前了解过的没有区别——朝中的重臣,韩冈都是会尽量去搜集他们的资料,这也是为弥补家世底蕴不足的缺陷——的确是个能做实事的人才。
不过更让韩冈感兴趣的,是有关酿酒酿醋的一件事。
酿酒酿醋的连灶法据履历中的记录,是王居卿所献。但在韩冈的记忆中,这似乎是吕嘉问的功劳。
虽说名字似乎有些区别。一个是连醦法,一个是连灶法,但看功用,都是省下了柴草费,应该是一回事。
据韩冈所知,吕嘉问便是因为行连灶法每年为朝廷省了十六万贯,故而得到了褒奖,之后才在王安石那边留了名。
如果推理一下,可能就是吕嘉问抢了王居卿的功劳,或是吕嘉问因为推行而独揽其功,而王居卿虽然是献法之人,却被遗忘了。
这是多少年的仇怨了?
如果这旧档中记录得没有问题,也难怪在廷推上,王居卿会背后捅上一刀。
既然有这份旧怨在,韩冈倒是可以安心的使用王居卿了。
安排王居卿、傅尧俞很容易。
比起在西府做枢密副使的时候,参知政事手中的人事权要大得多。
主管低阶和中高阶文武官的铨曹四选——三班院、流内铨、审官东院,审官西院——其前三个衙门,很长时间以来,都在政事堂掌握中。
而自从王安石主持设立审官西院,把本属枢密院的中高阶武官考课选任之权,也转到了政事堂手中。在人事权上,枢密院更是一落千丈。虽然说枢密使们对武将的提名,审官西院一般不会驳回,但若是遇到两府相争时,枢密院只能吃瘪。
而且政事堂中的宰辅,并不是只能通过铨曹四选来间接影响人事安排,还有所谓的堂除,也就是归属于政事堂直接注授差遣的职位。从地方,到中央,堂除的范围无所不包,而且还在不断扩大中。
现在韩冈只要一句话,上百个军州,近千县监,都可以拿出来让人挑选。
在韩冈而言,困难的不是位置问题,而是他手里缺乏中低级的官员。
政事堂之中,韩冈缺乏足够的青绿小臣,去占据中低层的位置。而新党一方,每隔三年就有数百个选择,在国子监中更有两千余人等待挑选。
如果韩冈有足够的人手,现在就会设法将他们安插进中书五房之中。中书五房检正公事,以及各房的检正公事、习学检正公事,都是宰辅们必须控制的位置。
这些个变法后才设立的官职,曾布、李清臣、李承之都是从这里起家的,韩冈也曾经有机会就任最高的中书五房检正公事,只不过给他推了。
但进入中书就等于搭上了飞黄腾达的直通车,必须要升朝官才能就任,现在这些位置上,理所当然的都是新党成员。
看着这几个职位,手中无人的韩冈也只得干瞪眼,所以他就任参知政事,便只能依照惯例,安排了几个亲信的家人,进政事堂做掌管文字的吏员。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三)()
【今天就只有一更。】
虽然说夹袋里缺人,韩冈只能安排几个亲信进中书,做为自己奔走的吏员,韩冈也不担心他会被手下的僚属们给架空了。
各房检正、提点,大半是蔡确和曾布提拔上来的,将他们从人人称羡的堂官,送去开封府大狱与叛逆作伴,也只消韩冈说上一句。
韩冈不屑杀鸡儆猴,可若是有人想要试一试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有多旺,他也不介意拿人来试一试火候。
现在谁都知道韩冈若是脾气拧起来,就又是一个拗相公,再有了太后的支持,王安石贵为平章军国也没辙。
而中书五房检正公事张安国,就不太方便下手。其乃是王安石的门下客,诗文往来,韩冈都与他见过好几次。几年前他便是是刑房检正,之后出外做过一任通判回来,就坐到了中书五房检正公事的位置上。
之前张安国领着一队同僚来拜见韩冈,态度谦恭倒是谦恭,就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气学的学子若是能早点大批入仕,韩冈就能轻松一点了。可惜正常的进士出身的官员,没有十余年的磨练,很难晋升京朝官。除非是才干突出,才能在十年之内走进朝堂。
选人、京官阶级的官员,其实也能充任各房检正,但那就不能叫做检正公事,而只能称为习学公事。
只是更加让韩冈感到无奈的是,他手上连充当习学公事的合格人才也几乎没有。
不过韩冈也不是太过担心。
既然他已经成为了参知政事,很快就会有人来投靠了。
吕惠卿、章惇、曾布,将蔡确、吕嘉问、李定、曾孝宽、李承之也算进来,这一干人,都可以算是新党的核心成员,或曾经是。
但他们没有一个是王安石的学生。曾布跟王安石的关系近一点,因为王安国的夫人就是曾布的妹妹。而吕惠卿、章惇、李承之等人,都是他准备变法之后,由朋友推荐到他手边的。
尤其是蔡确,当年韩冈第一次上京拜见王安石的时候,蔡确还没见过王安石,等韩冈第二次上京,蔡确才有机会跻身到王安石的身边。
而王安石当年在金陵教授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在治平、熙宁年间考中进士,如今最多也只有十余年的资历,想要进入朝堂高层,至少再有十年时间——他们中大部分人的进步速度,甚至远远比不上蔡京。
既然新党都是如此,韩冈也不会强求提拔起来的助手都是气学的成员。
反正只要认真做事,韩冈也不在乎他们到底是哪一派的出身。
“大参。”
配属给韩冈的堂后官在厅外通报了一声,就领着两名吏员进了公厅。
后面两人的手上,又是高高一摞需要处理和批阅的公文。
韩冈放下了手上的卷宗。他在处理私活上,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也难怪这位堂后官会过来提醒。
虽然韩冈也不是没有在处理着政务,但案头上的宗卷不见减少多少,
与天下所有的衙门一样,中书门下内的官员数量并不多,为数更多的是听候差遣的堂吏。
六百余名堂吏,由中书各房的堂后官管理。堂后官们的直接上司,是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和提点往往是吏员出身,正好与士大夫担任的中书五房检正公事相对应。
大宋四百军州,能够入流的吏员,平均每年只有二三十人。而中书门下的这些堂后官,就占去了吏员晋升官员的大部分份额。出身于吏员的行列,很多都是几代传承,就是韩冈也必须依赖他们来处理手上的公务。
但凡吏员要想对付新上任的官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公务全都堆上来,不论是积年的案子,还是新出的案子,都混在一起呈上来。先一棒子将人给打晕。让其望而生畏之后,吏员们就能上下其手了。总之就是下马威。
只是能够走进政事堂的都是从三万官僚、两千进士之中搏杀上来的英杰,早见惯了人事。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中书堂吏想要欺瞒、整治宰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