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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臣外任的遥郡之封,也只能到观察使为止。”张璪说道。
节度使、节度留后不要指望。
他看着韩冈,笑得意味深长:“而且这件事,得跟章子厚商量。”
武官的差遣任命,归属审官西院和三班院,在政事堂管辖之下。但武将的本官晋升,则是在枢密院的权限下。
朝廷设立安西都护府,都护地位就算能与安抚使相当,超过了政事堂的人事权限范围,可举荐之权还是在宰相和参知政事的手中。不过想给王舜臣加一个观察使的遥郡,先得问章惇、苏颂同不同意。
韩冈点点头:“韩冈明白。”
这好说。
章惇就算要与自己对立,也不会将事情放在王舜臣的头上。
西域离京师实在太远了,也完全没必要。弄坏了在武将中的声誉,对章惇自己都不是好事。
见韩冈胸有成竹,韩绛和张璪都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他们所要做的,只是设立安西都护府和让王舜臣就任权发遣都护两件事。至于王舜臣的遥郡,那就由韩冈与章惇打交道去。
西域事毕,韩绛端着温热的茶水喝了两口。突然就叹了起来,“若不是种五重病,这一回就让他去做大都护了。想必王舜臣也不敢有二话。种五也该会乐意。”
肯定会乐意的。
朝廷在近年内不可能北上攻辽,对于此事,高阶将领没有不清楚的。
种谔那种没有战争就会浑身不自在的人,怎么可能不愿意抽空去西域跟黑汗人打?
只可惜种谔生了重病,种建中写了信来,向韩冈求医问药,韩冈之前已经向太后申请过了,从太医局中选了一名翰林医官去为种谔诊治,还特地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
“希望种五能吉人天相。西军有三种之说,可只凭种诂、种谊,撑不起种家。”
十年前韩绛曾为陕西宣抚使,统领大军往攻横山。虽说是惨败而归,但他对西军的了解,也不是寻常辅臣可比。
种诂曾经上表投诉庞籍贪功,如此胆大妄为,触动了每一名文官的神经,所以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被重用,一直都在边郡。种五能晋身三衙管军,但种诂永远不可能。而种谊,不论名气和功绩都与他的兄长差了太远。
“种子正的子侄中,也有几位将种。种朴、种建中、种师中这三人。”韩冈说道,“放在西军的年轻将领中,也算得上是出色。”
“种建中?”张璪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像曾经看见过这个姓名。”
“种建中是明法科出身,之前随军在种子正身边参赞军事。现在又转回文资,灵州的灵武知县。”
边州的知县不值钱,种建中从武资转回文资,以从八品的京官大理寺丞担任灵武知县,根本就没人跟他争这个最近从西夏旧址上设立的新县。
“这就对了!那一次看得正是宁夏路。”
“这三人可用于北事?”
“种朴、种师中也在宁夏路?现在朝廷不正是在用他们镇守北疆?”
辽国迟早要解决,但绝不是现在,这是朝中所有宰辅的共识。
至少要等到耶律乙辛谋朝篡位,辽国国中人心不稳的时候。那时候打起拨乱反正的旗号。
两家皇室可是有亲戚关系,在澶渊之盟中,宋真宗、辽圣宗便约为兄弟。刚刚‘病死’辽章宗耶律延禧,与赵煦正好就是兄弟关系。
如果耶律乙辛篡位,向太后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的侄儿斥责这名叛臣。
但在这之前,守住刚刚扩张过的北疆,才是北方边军最重要的一件事。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六)()
【第三更】
结束了与韩绛、张璪的会面,韩冈返回他的公厅。
在看见多得让人绝望的公文前,被触动心事的他,还在想着日后攻辽的主帅安排。
郭逵已经做到了武臣的最高位置,不可能出典大军,出镇于外的机会。
文臣中,章惇和自己都有资格,但几乎都已是位极人臣,实际领军的可能也很小了。
如果是防守那还好说。若是举大军,北上收复失地的主帅位置,不论是谁,都有各种各样的顾忌。倒是架着天子、太后,来个亲征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这样的遐想只占用了韩冈几步路的时间,当他站在公厅门口,所有多余的心思全都飞掉了。
韩冈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来处理公务,让堆在桌案上的小山消去了几堆。韩冈之前让人拿出来的傅尧俞的履历,终于重见天日。
刚才与韩绛、张璪议论过堂除的人事安排,边州是不方便了,近期在京西只有一个缺额——唐州知州。
韩冈觉得,他已经为傅尧俞找到了适合他的位置。
先将傅尧俞往京城附近调,做上两三个月的知州,等朝中有了适合的空缺,便可以调他回京。这是十分常见的升迁和回京的办法。
想必这样的安排,也能让西京中的几位满意,也不会让王安石觉得有太多的问题。
让人将傅尧俞的履历送回架阁库,韩冈喝着热茶,稍事休息。
闲暇下来,韩冈就想起王安石今天并没有上朝问政。
王安石作为平章军国重事,是六日一朝,不来是正常的。但韩冈还以为他会过来盯着。
中书门下都是新党,可想也知道他们奈何不了自己,不过王安石看起来倒是大方。还是说,经过了这么多事后,自己对自家的岳父已经有了偏见?
平章军国重事不常置,其权力范围很模糊,并不像宰相、枢密使一样,有着明确的制度规定。依照字面意义上的理解,是处置军国重事。至于何为军国重事,那就要太后来决定。
只是王安石作为新党领袖,在新党成员遍及朝堂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只要是他想干涉的事务,都可以轻易的做到——同样的位置,权柄是大是小,其实还是要看人才是。
不过到了快黄昏的时候,韩冈终于知道王安石为什么今天没赶着过来了。
一名韩冈很熟悉的王家家丁被人领了进来,“平章命小人传口信与参政,这几日若有空,请参政过府一叙……还有老夫人也说,好些天没见几位哥儿姐儿,请一起过来。”
这是摊牌吗
韩冈并不意外。
以王安石的性格,不会尸位素餐。他既然是新党之首,当然就保护新党的利益。六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政治家大展宏图之时,王安石因为心力交瘁,倦怠于政务,但新党一旦遇上敌人,他还是会披挂上阵。
这一番去岳父家,韩冈认为王安石至少会逼着自己确定想要什么,就像今天韩绛、张璪所做的那样——虽然说朝堂权力不可能分割清楚,但划定大致的势力范围,却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岳母吴氏的话,倒是冲淡了这一回鸿门宴的气氛。
韩冈没有耽搁时间,当即派人回去通知王旖,让她带着儿女先去平章府。而他等到放衙,也直接去见王安石。
坐在王安石的书房中,韩冈与书房的主人聊着天。
“玉昆,今天第一次以参知政事上朝,可有何想法?”
“之前很长时间,小婿上朝后都是站在西班中看着对面的同僚。今日却终于可以站在东面看人了。”
王安石摇头苦笑,他这个女婿有时候实在让人无奈。
他将话挑明了问:“玉昆做了参政,在治政上可有什么想做的?”
韩冈想了想,“政事之先,理财为急。”
王安石当年对赵顼说的话,现在韩冈还给王安石。
“这是太后今日询问时,小婿的回答。”韩冈笑着道。
“哦……不知玉昆打算如何理财?”
“敢问岳父,今年的军费几何?”
王安石道:“最多只有之前的八成。”
铁甲的制造量,已经超过了禁军的数量。斩马刀、腰刀、骨朵、枪尖、箭簇之类的钢铁军器制品,更是数以百万计。
现如今在军器上,除非进行全军换装,否则短时间内,不再需要大规模的制造,仅仅是就足够了。将刀枪剑戟,弓弩、甲胄、霹雳砲、床子弩、战船、战车等所有军器计算在内,每年装备更换的费用都不会超过三百万贯。
而没有了战争的消耗,军队的维持费用其实与过去比起来,也不算很多。
“没错。”韩冈点头,“因为终于天下太平了。西贼覆灭,王师进抵葱岭。北虏也转头向东,却攻高丽、日本了。现在连西军也要削减兵数。”
“玉昆可是在担心?”
“当然担心。”韩冈立刻道,“澶渊之盟后,三十年太平时光,使得举国上下找不到一位可用之将,一支堪战之师,任由西贼肆虐。这样的局面,不能再重复。”
“但西军也不是就此马放南山。”王安石道。
“的确,并不是解散了事。而且百姓也能得到好处。”
经过了辽人入寇之后,河东军损失惨重,需要大量生力军来补充。所以西军中至少有八十个指挥要转调河东。剩下的也是汰弱留强,让老弱屯垦,废去的只是山中的无数寨堡。横山深处,消耗了大宋的太多资源,没了这一笔开支,关西诸州的百姓,能够轻松很多。
“玉昆,你尽说军事,可是要做枢密使?”
韩冈可不想做。
东府的权力比起西府要大得多,韩冈就算做了枢密使,手中的人事权和财权,也比不上参知政事。
东西两府并称,不过是自古以来文武并称。更重要的是自开国以来,外敌对国家的威胁太大。自仁宗之后,军事开支常年保持国家财政支出的近八成,而军事及外交在政治上的地位,这让同时握有军政及对辽外交之权的枢密院,在朝堂上便有着与政事堂相当的份量。
如果军费大幅下滑,军事在国家政治上的地位下降,那么枢密院也很难保证现在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