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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却没理会儿子,径直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桌前做下,盯着烛火沉沉的思考了起来。
章惇虽然给拉了回来,但看得出他本心还是犹豫不定。而日后能成为新党之首的只会是吕惠卿,章惇一辈子多半都会在吕惠卿的阴影之下。以章惇的脾气,他肯定是不甘心的。
但投到韩冈那边的劣势更为明显,章惇虽是一时心动,可显然也有着疑虑,否则以他的决断,不至于首鼠两端。
若是在当年,直接就把他如曾布、沈括的旧例给处置了,纵使章惇现在是枢密使,可之后先附和新法,得相之后又反戈一击的陈升之,一样给赶出了京城。若还有当年的权柄,去一章七又算得了什么?可现在却万万不能了。若章惇当真背离,对新党的打击太大,已是承受不起。
不过终究是挽回了,加上河北那边天随人愿,一切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王安石很是庆幸。
原本局面或许当真会如韩冈所说的那般,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吕惠卿事先安排的一个伏笔,却砸出了皮室军。
现在情况有变,太后纵使再偏向韩冈,能压制朝堂所有反对者,但辽军可不会听太后的,辽军叩关,又有谁能去镇守边关?韩冈吗?
若能击败这一支辽人驻扎在南京道上的主力,不仅能够动摇到耶律乙辛那个伪帝的统治根基,幽燕也决不是梦想。
若是在自己的手中完成当初的计划,日后也能坦然的去见熙宗皇帝了。
……………………
“将章七说回来了?”
李定回到家的时候,同住的堂弟迎了上来。
李定微微皱了下眉,情知兄弟来问,定是有人委托他打探消息,不过李定对族人一向亲厚,不习惯板起脸来拒绝。
遂随口敷衍了过去:“章子厚心思本是坚定,投效之说只是谣传而已。”
章惇的阴私之事,李定并不打算对外透露半句。别人怎么猜,是别人的事,他可不打算做搬弄口舌的小人。
王安石为了将章惇给拉回来,给他的好处可不小,甚至要比吕惠卿还要先一步进入政事堂为宰相。
王安石以平章的身份去推荐,以自己致仕为交换条件,不愁太后不答应。
韩冈若是阻止章惇为相,登时就是他的死敌了。
而且推举宰辅一事,是韩冈所发明,若是廷推宰相,有王安石率新党众人同举,章惇必然中选。
吕惠卿再回来,还是先从枢密使开始。不过吕惠卿如今在外,第一目标还是回朝,之后怎么转到宰相的位置上,那是得另说。而且到了相当的地位上,手上的权力高低,主要还是得看夹袋中的门人,这一点,章惇远布如吕惠卿。
李定收拾了一下,准备梳洗睡觉,可半刻钟不到,便被人唤起。
来报信的承旨官忧惧带着惊恐,“中丞,辽军叩关了!”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3)()
韩冈今日在文德殿常朝押班。
不厘实务的朝臣才会参加文德殿常朝,一般由宰辅一员押班,而天子或太后不会到场。
等童贯出来传话太后今日不视朝,韩冈率领群臣参拜过御座后,便被几位自感说得上话的朝臣给围上。
大宋官场虽然官多缺少,但那主要还是指低品的选人和小使臣,朝臣候阙的情况很少。没有实职差遣的朝臣,基本上不是宫观使,就是皇亲国戚。开府仪同三司的数量,比两府加起来还多。而节度使、观察使之类武臣中的贵官,也基本都在这里。
能围着韩冈的朝臣,基本上不是资格老到可以在宫观中拿张长期饭票,就是跟韩冈攀得上关系的外戚。至于那些有着国王、郡王之位的宗室,倒是一个个避之不及——军国事他们绝不敢掺和。
辽军叩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朝堂,理所当然的让每个人都担心起来。之前喊着打过白沟去,拿下析津府的声音在朝堂中一点不比外面要小,可当真辽师兵临城下,慌张的还占了大多数。
使节叩关不打紧。只要朝廷不承认耶律乙辛的身份,就不会承认他派出的使节。辽方为此事移牒质问,边境上也会拒之门外,他们进不了关门一步。
可大军叩关就不一样了。
虽然雄州的急报中,辽人还只是大军南下,质问官军为了越界击杀,可大军顿兵界上,一言不合,难道会打道回府不成?
不过从这件事上看,辽人的脾气已经很收敛了,换做是以前,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直接杀将过来。弄个几十条人命,来祭祀亡魂。现在懂得先礼后兵了。
李格非他这个殿中侍御史里行也在殿上,正好听见韩冈在对围着他的人说着话,“些许小事,何须惊慌。”
跟韩冈对话的那人,李格非认识,是曹太皇的侄儿曹训——殿中侍御史有整肃朝仪之职,弹劾的潜在对象不能不认识——但旁边有人插话,曹训的话听着有些模糊,断断续续的能听得出还是在说辽事。
“亏得韩参政好脾气啊。”
身边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轻笑声。
台中同僚的取笑,李格非恍若未闻。
消息灵通的朝臣,哪个会在这时候自找不痛快?现在围上来的都是不厘实务的,对宫中的消息虽是灵通一些,可对朝局变化的了解,却远不如在垂拱殿参加内朝的朝臣,生生犯了韩冈的忌讳。
而韩冈的回答,李格非听得很清楚。参知政事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在他说话的时候,也没人敢于插话,“一来,辽人尚未来攻,只不过是万余骑兵驻扎得离边界近了一点。二来,便是打过来了,边州中也还有精兵强将抵挡,国中的局势远胜两年前,吾知诸君心忧国事,不过大可放心,勿须忧虑。”
“可边境战乱一起,生民必受灾劫,士农工商,无论哪个都要受苦了。”
‘士农工商!’李格非心中冷哼了一声,他知道,曹训想问的肯定是宋辽边境互市的问题。京城中的皇亲贵戚,在其中投下了不小的成本。但这种时候,
“边州黎民若当真遭受战乱之苦,朝廷岂会置之不理?自当给予赈济。”
不用亲眼去看,李格非都能想象得出,曹训那张圆圆的肥脸上,现在会是什么一张苦相。在河北边郡有生意的京师贵胄不在少数,韩冈虽然已经明说日后会让朝廷对他们的损失给予补偿,但以曹家为代表的、在北地有收益的皇亲外戚们,更希望的是韩冈能够站出来阻止战争。
韩冈也肯定不希望打起来,可现在他都不敢答应曹训的请求,连一点暗示都没有。李格非摇了摇头,可见韩冈面临的局面有多不妙。
“参政。”曹训仍在试图说服韩冈而喋喋不休,“若能免除兵戈,也就不需要赈济了。”
“仗是朝廷要打得吗?!”
韩冈似乎有了些怒意,反驳的声音严厉了许多。
想要避免战争,就得平息辽人的愤怒;想要平息辽人的愤怒,就得为那三名死者给辽人一个交代。或许整件事当真是吕惠卿背地里指使,但无论如何朝廷也不可能答应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按照雄州上奏,一切的责任都是在辽人一方,尽管这多半是吕惠卿的手笔,可即便是韩冈也不可能会拆穿,而且也不一定能拆穿。
河北禁军的名簿中,只有名字而查无此人的比例多的能有三四成,少的也有两成,从这里面随便挑两个出来,说是给越界辽军所杀,直接就能搪塞过去。要是想把事情做圆满了,随便杀两个人,再换身衣服,这下连人证物证都有了。
韩冈还能怎么做?难道让刘舜卿去彻查?
任谁都知道,如果朝堂上是两党分立,真伪与否,只看两边的实力。
吕惠卿如此恣意妄为,可章惇偏偏倒了回去。韩冈在朝堂上的地位已岌岌可危,他能赢得了新党吗?
李格非很看好韩冈,毕竟有太后在。
若韩冈和章惇携手,能够将吕惠卿压在地方上不得回京,让王安石也不能继续干预朝政。可现在章惇又倒了回来,势单力薄的韩冈必然会借助太后的力量。
可眼下的第一回合,韩冈却必须先退一步。
望着韩冈,李格非心中暗叹,这只能怪韩冈自己没看对人。
章惇这么快就反倒回去,的确出人意料。但王安石和李定怎么说服的章惇,就很让人感到好奇了。能坐到章惇那个位置上,而且是靠功绩才干而不是天子的赏识,心志坚定一条肯定是有的。
只是李定性格严重,谏官门一向都畏其三分。李格非与他关系也没好到可以谈论个人隐私,不好打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朝堂上要起风了,不是普通的风,而是能杀人的台风。
看好韩冈一派的结果,但李格非确信在他胜利之前,朝堂上必有一番大动荡,
是不是要找个机会离开御史台?
李格非想着。
……………………
韩冈来到垂拱殿的时候,为北方之事,向太后与重臣们已经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过因为苏颂的主张,以及太后的坚持,一直都拖着没有得出结论。
看到韩冈过来,太后有了主心骨。待其参拜后,就在殿堂上叹息着,“参政你说说,不过是三个人,怎么就会走到现在这步田地。”
“如果不是如今的局势,就是杀了北虏三十人、三百人也不妨事!”吕嘉问站了出来,“前两年,北虏的首级拿了不少,并不缺皮室军和宫分军的。可北虏今日是早有预谋,有借口会来,没有借口同样会来,不给足岁币,他们如何会甘心?”
岁币。
辽人会因为岁币而南侵,这是朝堂上公认的理由。
韩冈曾经告知王安石、章惇、苏颂等人的理由,不可能拿到朝堂上来说。没有明确的证据,全凭韩冈的片面之词。他能够在私底下让王安石、章惇相信,却无法挡得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