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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牟党狻
当向太后向韩冈询问意见,韩冈没有拿日本的金银去驳回吕嘉问的话,“不论北虏是否会举兵南来,也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陕西、河东,最重要的是河北的边州,必须做好迎敌的准备,三军、粮秣、军械,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此前王安石和章惇就已经反复表达了相同的意见,向太后却一直都犹豫着,可韩冈这么一说,她立刻就点了头,“……参政此言有理。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一片声的回应:“臣无异议。”
韩冈并不想过于借助太后的力量。他一直想要维系的是朝中的平衡,是整个官僚体系能够将皇权排除在外,而不是想成为一个得太后宠信进而控制朝堂的权臣。尽管这样也不差,但等到太后身故之后,不论在位的是哪个皇帝,朝堂上必有一番波折,甚至会连累整个气学。
即便是现在,他也会尽量避免借用太多。至少不会在事关军国的要事上,借用太后之力,来压制政敌。不是什么国事为重,也不是什么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只是他知道,该这么做才对自己有利。
“那河北需要怎么准备?”
向太后又问着韩冈。
“河北禁军几乎都有对敌的经验,而且两年间还经过了加强,绝不输于辽人。粮秣这两年不断进行补充,按照去岁十一月,河北转运与常平二司的奏报,应有一年以上的存粮。军资方面,则可问枢密院。”
“苏枢密。”向太后跳过了章惇,点了苏颂回答。
章惇沉着脸,看着苏颂出班回话,“河北兵精粮足,陛下可无忧。河北边地诸州军库,年前刚刚经过点验,甲胄、弓弩、刀枪、箭矢皆如数,足以抵用。而在册军马总计八万三千余匹,亦如数点验造册。”
“火炮呢?”
“火器局生产的火炮,已经运抵河北的轻重榴弹炮有一百三十门,虎蹲炮两千八百八十门,大小炮弹十万余发,各式火药药包二十万个。”
说到这里,韩冈顿了一下。大宋的国力有多深厚?看这一年来火炮的产量就够了。
这还不是军器监的全力,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只需从军器监中调动人员,火器局就能够迅速扩大,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将产能加倍,榴弹炮能做到一天一门——六寸的城防炮或是四寸的野战炮,虎蹲炮一天二十门。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与大宋的生产力相抗衡,甚至接近也做不到。
只是由于不逊于八牛弩的威力,维护和使用更加简单,使得火炮在军中广受欢迎。不止一名边臣,上书要求朝廷及早给他们装备上火炮——其中既有文臣,也有武将。现在的产量还是远远不能满足所有需求。是的,远远不足。但是有优先权的河北、河东边州,是不用担心的,武备一向是绰绰有余。
“只要运用得宜,不虞河北城池为辽军攻破。”韩冈补充说道。
“有参政的话,吾便放心了。”太后道。
再有一两个月,河北河流湖泊解冻,千里陂塘防线恢复作用,那时候,辽人的威胁就只剩现在的一二分了。只要能先守住一段时间,辽军将不得不退。这个道理,她也懂。
“既然北虏南侵在即,依故事河北事权当归一。”排在下首处的蒲宗孟出人意料的站了出来,“臣请陛下于河北设宣抚一职,统御诸军,镇抚路中,以备辽人。”
殿中众臣纷纷侧目。王安石也脸色微变。这个蒲宗孟跳出来实在太会选时候了。
“何须宣抚使!”苏颂立刻出班道,“与一制置使便可。北虏入寇河东,亦不过是设一制置使抵御,如今北虏尚在边界外,制置使已经绰绰有余。”
“北虏已是箭在弦上,战事迫在眉睫。”蒲宗孟道。
苏颂当即反驳,“韩冈制置河东时,不知北虏的箭射到哪里了?”
王安石沉着脸,蒲宗孟这是明帮暗阻。提议设宣抚司,最合适的时机是辽军开始进攻的时候,现在什么只要下令加强防备,
统掌军政,才能独占功劳。如果只是掌军事的制置使,河北转运使至少要分去三成的功劳。
蒲宗孟怎么都不受待见,但总是能够留在京城,眼光和赌性好歹是有那么一点点。
不过设制置使也已经有足够的意义了。没有韩冈认可,苏颂不会出来。是迫于形势,还是没有底牌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着。
太后询问韩冈的意见,“不知参政如何看?”
“北虏驻屯界上,设制置使统掌军事,以御敌寇,是应有之理。不过不知陛下可曾想过,澶渊之盟后七十年,河北军民不识何为兵戈,为何这几年来,辽人为何总是南侵?”
“为何?”
韩冈瞥了眼王安石,“乃国是之故。”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4)()
是者,则也。
所谓国是,国政之则,天子、宰相、诸大夫共定。
国之有是,如政之有刑。触刑者如律,犯国是者,自然是逐离朝堂。
熙宁十年,新党用‘国是’二字,干掉多少反对派?
元丰之后,新党又是用‘国是’二字,让多少反对者噤口不言?
不用提点,向太后自己就能数出许多。
当韩冈为什么说辽国撕毁盟约,接连入寇是国是之故,这其中道理却是让向太后不明白。
正想发问,吕嘉问便跳了出来,“夫家自为政,人自为俗,先王之所必诛;变风、变雅,诗人之所刺也。朝廷惟一好恶,定国是,澄清朝堂,国势大兴。南交亡而西域定,西夏灭而北辽败;”吕嘉问瞟了韩冈一眼,“若先帝昔年未定国是,承祖宗之旧法,从之富韩之谬言,含辱忍垢、不言兵事,韩参政岂能站在这里?”
吕嘉问的一番话如暴风骤雨,噼里啪啦的砸向韩冈。
但他说的也的确有理,没有王安石的新法,没有先帝熙宗皇帝的提拔,韩冈哪里有出头的机会?有其才,却不得其时的人物,历史上太多太多。
“的确如此。”韩冈不可能昧着良心否认,对着太后道,“先帝与王平章当年所定国是,便是新法种种,总而言之,不过是维新图强四个字。今日臣能立足垂拱殿上,实赖于此。”
太后平静的等待着,韩冈之后肯定有转折,吕嘉问也知道,抢先一步,“既然……”
“但一时之法,当一时之用!”韩冈声量陡然提高,截断了吕嘉问的话,“祖宗之法,国初之时,祖宗持之以平诸国、定天下。至仁宗时,便已难以应付变局,之后抱残守缺,至先帝登基,已几近病入膏肓,如此方有变法之事。先帝登基时,外饰太平,内则倾颓,兵不堪战,财不足用,西贼猖獗,北虏虎视。先帝见及于此,擢贤能,用新法,不数年便兵精粮足,进而平交趾,灭西夏。虎贲三千,就能抵定西域。精兵数万,便可遏阻北虏,诚乃新法之功。可如今国是已不合于时,是到了该变一变的时候了。”
“何谓不合于时?!”吕嘉问立刻反驳,“韩参政这么说是因为国势昌盛?!因为四夷畏服?!因为国计丰裕?!因为百姓安居?!”
一连串的排比,让韩冈的言辞变得薄弱无比。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眼下国势虽盛,却隐患重重,若不及时加以弥补,日后难免熙宁之危。请问吕三司,祖宗之法残民乎?”
吕嘉问深深的盯了韩冈一眼,却露出一丝微笑:“祖宗之法承之五代。只是因为国事初定,方抱残守缺,承袭下来。而自太祖至今,幸得诸圣勤于政事,又得上天庇佑,方得保平安。昔年平章进于先帝疏中亦言,‘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盖累圣相继,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忠恕诚悫,此其所以获天助也。’”
韩冈双眉一挑,想不到吕嘉问将王安石吹响变法号角的《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背得这般滚瓜烂熟。
按王安石在折子中的说法,祖宗之法早就该丢到垃圾堆里,一开始就是有错,皇宋能安享太平百年,是诸帝勤政爱民,引得上天相助,之所以要变法,是老天爷的帮助越来越少,不能再期盼其帮忙了。
这是标准的黑白分明,直接否定祖宗之法的效果,将之归功于开国以来历代天子克勤克俭、敬天畏人。也是因为正是两党相争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去肯定对方坚持的宗旨,只会一棒子打到死,自然不会有辩证法存在的余地。
但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吕嘉问敢于直接攻击祖宗之法残民。真是奋不顾身。现在能驳回自己的言辞,转头来,除了少数几人外,绝大多数御史都不可能坐视。
韩冈气定神闲:“熙宁十载,天灾频频。自改元元丰,风调雨顺直至今日。偶有灾异,不过一路而已。数年前,割让国土与辽,数年后,却能让北虏无功而返,前后相异,岂是无因?”
什么四夷畏服、国势昌盛、百姓安居、国计丰裕,这是老天帮忙!
而且不管是什么原因,割地一事,的确发生在王安石为相的时候,这是他洗不脱的。韩冈没有明着拿此事指责王安石,但国势不济,不能助天子免于耻辱,要么是王安石本人的问题,要么就是老天不给面子。那么现在情况好了,还不是老天的功劳?
不过殿上争辩,绝不是给人讲道理。
“仁宗时无尧、汤水旱之变,又为何困于二虏?”吕嘉问反问。
韩冈正要开口,却不提防蒲宗孟抢先道:“参政先立功于西方,后平蛮于南方,却都是在熙宁时。”
真是好助攻。原来韩冈看蒲宗孟不顺眼,今天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韩冈接上道:“韩冈虽有微劳,不敢居功。西北二虏之势,岂是南方小国与吐蕃诸部能比。何况不论是平定西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