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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将这件事丢给宗泽处置,宗泽力排众议,将田主全家流放到代州,那里有田主交换得来的田地。私下里,宗泽是如何与那一家人交流的,没人知道,但韩冈事后从另一个渠道得知,那家人私下里对宗泽千恩万谢,视其恩同再造。
宗泽很善于与人打交道,即便有巨大的身份差距,依然能够与人顺利的交流。达官显贵、贩夫走卒,宗泽居其间都能交到朋友。也难怪另一个时代,领兵抗金的宗泽能聚拢那么多豪杰,而等到他去世后,豪杰便纷纷散去,接手的杜充就只会掘黄河。
“宗泽必不负相公所望!”宗泽一番保证后,又迟疑的说道:“但今日之事观之,轨道既然是要与民争地,那么只要还要修轨道,争议将永难休止。今日只有一条京洛,他日随着轨道遍及天下,又会有多少异声杂论?太后如今已经犹疑不定,遣王中正出京体量,日后又当如何?”
韩冈点头,坦然道:“这事我也在琢磨着,汝霖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妨也说来听听。”
宗泽对解决目前的问题信心十足,韩冈也对他信心十足。但即使一时能够解决燃眉之急,也解决不了日后的问题。韩冈也迫切希望自己能够耳根清净,铁路方面的大小事务,能够有所依归。
宗泽抬眼正视:“以宗泽的一点浅见,不如专设一个铁路轨道的管理衙门,专门应对一应的大小事务。”
“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发运司吗?”
“那是管纲运的,民运管得太少。”宗泽道:“各个发运司,主要都是以水道为主,驾船入水便能运货运人,难以管辖。而铁路上的车辆都是有数的,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管制起来就简单太多。”
“那也只是再多几个发运司罢了。”
“铁路相互连通,又要动员,运输”“设一总理衙门,将天下轨道都管理起来。”
“对。而且铁路轨道的修筑、,都需要有所专长者来主持。甚至铁轨的铸炼,也不同于其他铁器,非大工、熟手不能造。在情在理,也应该专设一个衙门,来统一管理。”
“有理。”韩冈满意的点头,笑道,“这件事,我已经犹豫了很久,想不到还是汝霖你来为我解惑。”
“相公手中事务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垂顾,但沈端明专责于此,理应建言相公才是。”
换做是别人来说,就是在韩冈面前给沈括上眼药。但宗泽的性子,韩冈也知道,有话直说罢了。
韩冈当然看得清楚:“他是身在嫌疑之地,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虽然在后世,有学校,有武装,有公检法,几乎自成一国的铁路系统为人诟病,但这样的组织结构,却是十分契合现如今的形势。设立类似于铁道部的机构,按照地域划分铁路局,囊括司法、教育、军事等机构,这样的一个衙门,才能解决铁路发展中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不是宰辅级别的官员没资格来掌管。
成立这么一个铁路总理衙门,职权又如此巨大,有谁敢出头提议的?韩冈不方便,沈括所在的那个位置合适说,但他这个人不方便说,直到宗泽这个还算有一点身份的官员出面来。
这个提议,韩冈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六)()
将铁路系统归于一个衙门来管理。
这件事韩冈已经考虑很久了,只是之前还不能拿上台面。
轨道如今还不长,但日后少不了上万里,之前建得鸡零狗碎,东一条、西一条,没必要多费心思。但如今京泗铁路贯通,京洛铁路也通车在即,正常来说也该出台一个管理办法来。总不能再随便丢给转运司,发运司,甚至经过的当地州县。政出多头,必然是有难事时,相互推诿,有功劳时,相互竞争。全部归于一个衙门,最好管理。
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像现在一样,几个衙门各管一摊,铁路内部的财税利益就不好分配。别的事小,这件事当真是重,与其等到日后人人都想插上一脚,将铁路弄得乌烟瘴气,还不如先行将制度给确定下来,免得他人伸手。
让沈括以参知政事的身份来主持铁路,也正是遵循了这个心思。偌大的一个衙门,只有宰辅一级才有资格控制住。
韩冈在宗泽走后,想了一阵这件事,忽而笑了起来。
专掌某一司职的宰辅,说起来也跟后世一样,官僚制度这东西,不论职位变得如何,本质上还是差不多的。
只是类同于铁路警察的军队,至少三四十个指挥,人数如此之众,终究还是有些犯忌讳。可若是政出多门,或是兵力不足,对于铁路的安全保护就是个灾难。
铁轨,除非是自家造反,拿去打造兵甲,只要是为了赚钱而偷窃,没有哪家的铁匠敢收购这等要命,倒是枕木,破坏轨道的罪行中,还是以此事最多。但找理由的时候,还是以钢轨为由更好一些。韩冈微又自得的想着,其实以他的权势,想要将此事通过,也不过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有宗泽来提出此事,就不用多想了,韩冈很干脆的放下了这件事。等到此事解决,这位状元郎,也该放出去历练一下了。
看看时间将近散衙,韩冈无心再去批阅永远解决不完的公文,唤人上来将凉汤换了,又考虑起铁路的事了。
不论自己将铁路总理衙门的架子搭得多好,没有足够数量的铁路,便依然是个笑话。
已经成型的京泗、并代,即将完工的京洛,加起来也撑不起一个宰辅手中的应有的权力,也容不下数万守卫大军。
现在韩冈已经在规划京洛铁路向东西延伸的计划。出洛阳、过潼关后的铁路轨道,经过长安,一直到凤翔府的宝鸡,都还算好铺设,但再向西去,难度就大了不少。
韩冈很想修一条自海东密州到河西兰州,再到河西走廊西部玉门关的铁路,一条横贯中国腹地东西的大动脉。这个愿望,近期做不到,但二三十年后,韩冈相信自己能够有很大机会看得到。
至于自玉门关至伊州,仅仅是星星峡那一段,韩冈就不抱希望了。穿越河西走廊的铁路轨道最终也只能停在玉门关处,将甘凉路的军事防区连成一线,成为中国本土的西大门,同时也能尽可能快的支持西域的同胞,便已经是完成所有的任务了。
兰州西去,直至将北庭、安西两大都护府都纳入铁路的运输之内,韩冈就不指望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条铁路能够修成。
进入西域的第一关口星星峡就不说了,哈密附近的大风也是,后世的新闻上时常能听见百里风区的这个名词,如今在西域道上也同样有名,哈密附近最大的一间驿站,便名为避风驿。千年后的铁路车厢都能给吹翻,如今要是修了铁路轨道,保不准连路基也给吹翻。
在那里修建铁路的成本也太高,暂时只能用大规模的车队来运输。增加当地汉人人口,屯垦西域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中,关西百姓有灵武之地可以移民,从绝对人数上并不稀少,而河北、河东、甚至京畿的百姓,想去代州也只要一句话,这两年,当初战乱造成的缺口也几乎快要填补起来了,甚至原本属于辽地的神武军,也有了上千人户。
只是想让人去西域就难了。如今但凡作奸犯科,只要过了杖责,不到十恶,全都是发配,靠南方的去岭南,北方的去西域,只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想要将数百年的历史缩短到区区十载,这不是单纯依靠努力就能做到的。
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啊。
目标,现状,各色事务交织在一起,便变成了让韩冈也不得不望而生畏的繁重工作。
纵是独相,下面也还有参知政事来分担事务,没有说公廨里就只有一个人来。苏颂年纪大了,懒怠理事,韩冈可是独力支撑朝政很有一段时间了。
几日后的廷推,不光是为了争权夺利,是政事堂真得进人了,只要是想做事的,他绝对的欢迎。
单纯做一个宰相对韩冈来说并非难事,但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又怎么不去操心?只是相较于总是重复再重复的公事,还是自家私活更有意义一点。
放衙的鼓声传进耳中,韩冈迫不及待的起身,尽管回府之后还要操心公事,但总比在衙署中松快许多。而且还能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
走出门来,只觉得空气都舒适了几分。
韩冈心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得要变得怠政了,见到公文就头疼,可不是要变成苏颂一般了?嗯……还有太后。
……………………
李格非刚刚进门,就收到了太后派王中正出京去体量轨道工役的消息。
打发了报信的小吏,一一向同僚打着招呼,李格非往自己的公厅走过去的时候,头脑之中一如狂风般急速旋转。
赶在廷推之前,派人去查沈括的底,太后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不用说,这一消息传开,整个朝堂肯定都要轰动了。
沈括这是要在两府的大门前输上几次才甘休?
难怪方才在路上看见沈括过去的时候,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也不知道韩冈会怎么做?
硬顶着太后,继续推荐沈括?还是再一次承认现实?
想是这般想,李格非也只存了一点看热闹的心思,无论如何他不会去蹚浑水的。
不过他能够确定,台中绝对会有人趁机上书,攻劾沈括、甚至他背后的韩冈——这世上,总是不会缺乏想要希合上意的‘聪明人’。
方才他一路走过来,已经感觉到台中的气候不一样了。那种隐藏在阴暗下的浮躁,隐藏在每句话的中的兴奋,隐藏在一举一动之中的激动,都在说,机会到了。
有人心思活泛,也有人老成持重,但御史台中没有人不对这几年太过平静的朝堂腻烦透顶。他们是御史,如惊雷般亮相于朝堂的精彩,才是属于他们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