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河北的工厂主学江南,河北丝厂的工人肯定早就揭竿而起了。但北方民风彪悍,家族庞大,很少有人敢于明着鱼肉乡里,而且北方拖欠工钱的情况很少,尽管在明面上,在北方丝厂做工的工钱要少于南方,大约只有八九成,可怨声载道的情况并不多见。”
“不同地方都有各自的特点。北方的工厂因为民风和风俗而不忧动乱,而朝廷的工厂,多在京畿,人数数以万计。谁敢克扣工人钱粮,那就是祸乱京师的罪人,没人敢担这份责任。”
朝廷的产业多如天上繁星。钢铁厂、玻璃厂、眼镜厂,还有铁路、矿山,论收益,论规模,雍秦商会的成员加起来也比不上朝廷辖下产业的十分之一。
在这些国有企业中,小工皆有军籍,大工更是有望为官,人人都是拿着朝廷的俸料钱。加之军器监、将作监管束甚严,两府又极为重视,工人们温饱无忧——当然,除了矿山。不过大多数矿山开采了多年,矿工们早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不像江南的丝工,基本上都是破产农民就职,完全适应不了工厂里面的管理制度。
雇佣人数超过两百的私人工厂,在南方的绝大多数地区,是个新生的事物。劳资双方都是新手。一方有着资本家固有的贪婪,却没注意到工人与农民在行动力上的差别;另一方则还没有适应参与工业化生产时所必须遵守的纪律和工作强度。所以在矛盾产生的过程中,激化和爆发成了常态,等到大部分人都在磨合下适应,如今的乱象当会弱化,然后……持续下去。
像丝厂这样劳动密集型的工厂,工作环境又极端恶劣,其实雇佣男子远不如雇佣妇孺。易于管理,也不用担心她们会串联作乱。可惜在大宋,想雇佣妇孺做苦工,难度可不小,而且有儿童蒙学入学率作为官员考核标准,官府也不会坐视。
宗泽沉默的点了点头,在这方面南北的差异的确存在,不用韩冈说,他自己也清楚。
见宗泽服了气,韩冈更是语重心长:“之所以对汝霖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去了两浙,不仅仅是抓捕贼人。那只是治标,却不能治本。”
“下官明白。”宗泽说道。
“其实有了这场乱子,江南的工厂主们自然会收敛一点。”韩冈笑着说道,揭开盖子,喝了口茶。
利益争夺本就是你来我往,在争斗中取得一个平衡。不过这平衡并不牢固,随时都在酝酿着下一次的动荡。但韩冈还是希望,宗泽这一回下江南,能让这个平衡维持得更久一点。
“不过汝霖你方才也说了,乱民集中在两浙,其中必然有其因由。至于这因由……”
“必是妖人邪教,否则绝无可能煽动多地丝工。”早在几日前,第一家丝厂受袭的消息就引起了韩冈的重视,几天里,宗泽多方查证,早已想得通透,“只看数日间,相隔数百里的丝厂相继乱起,便可知这些妖人势力定然不小。”
“嗯,说得有理。”韩冈道,“等到了两浙后,汝霖你可向提点刑狱司多借些人手,若有变,可发金牌急脚上京,至少两个指挥的神机军能调出来给你。”
宗泽心中一凛,“当不至于此。有官府……”
“汝霖!”韩冈打断了宗泽的话,“当往最坏处做打算。我曾听说过西域的一句谚语,面饼总是涂了肉酱的那面先落地。”
“下官明白了。”宗泽一瞬间的惶惑之后,又恢复了冷静,斩钉截铁的说道,“但下官会竭力阻止事态恶化到那般田地。”
“相信汝霖你一定能做到。”韩冈展颜笑道。喝了口水,他又道,“如今铁路纵横如阡陌,千里之行只需数日。日后穿州过县的贼人将会越来越多。像这一回的煽惑、纵火的案子,只靠一州一县,要破案着实不容易,甚至交给一路都吃力。若是有人沿着铁路犯案,从扬州行到定州,这样的贼子凭现有的人力怎么抓?”
……………………
躺在摇晃的床上,宗泽久久没有入眠。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他还在想着韩冈早间说得那些话。
尤其是最后,韩冈透露了要设立新衙门的打算,很有可能要在维持铁路治安的军队之外,增设一个专一用来捕盗的衙门。那时候,追捕江洋大盗,可就是由这个衙门,在各州县和提点刑狱司的辅助下来进行。
不知道到时候,会被人怎么说了。
宗泽暗叹道。
就像这一次的事。韩冈刚刚推动朝廷颁下鼓励工业的诏令,突然间就出了漏子,必然会有人开始攻击韩冈的政策。宗泽匆匆南下,便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宗泽很明白,这些攻击,只要他把差事办好就能解决了。把他派去江南做什么?就是把幕后黑手挖出来,然后将责任全推到他们身上去。至于那些残苛贪婪的工厂主,韩冈也给了他处置的权力,要不然也不会多费唇舌说了那么多。
这也是改制带来的问题。尽管韩冈没有明喊着变法、改制。但在不知不觉间,韩冈已经将制度改变了很多。
宗泽就在韩冈身边,对此看得十分清楚。甚至还听韩冈说起过,他对城市与农村的看法——韩冈当时使用的词汇很陌生,但宗泽的确是听懂了。
一直以来,农村与城市在经济上最大的区别,便是一个是生产者,一个是消费者。
城市虽富,可财富皆来自于四方田亩。尤其是开封,富丽甲于天下,但百万军民,皆仰食于江南,文武百官,俸禄皆来自于四方。
但随着开封府的工业开始发展,钢铁、玻璃、等产业占据了各自大半市场,来自于工业上的财政收入,其实已经超过了开封府界之内的夏秋二税,与包括铁路印花税在内的商税一起,占据了总税赋的近八成。
这一方面有开封府界内的田土多属于世家大族,税赋本少的缘故。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开封工商大兴,远过旧年。十年间,开封税收增长两倍有余,单单只靠田亩两税,怎么也不可能有如此迅猛的增长。
但在韩冈眼中,旧日的财政体系,已经不能适应日渐繁盛的商贸体系,甚至连政治体系,都远远跟不上时代的变化。
“开封府内,以六曹治民,以两厅理民,以三院安民。但铁场户口,不在开封府内。”
这是前段时间,韩冈私下里对宗泽说的。
来自于铁厂的税赋……朝廷压根就没收过铁厂的商税。铁厂的盈利,直接就送进国库了。要研发,要改建,要增产,决定权都在朝廷手上。收税?那朝廷要亏多少钱?!
宗泽知道,韩冈对此一直都有想法。可韩冈到底要怎么改变,宗泽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个天下,就像他现在乘坐的列车,已经在韩冈设定的轨道上跑得越来越快,快得无法再停下来了。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一)()
景诚在码头上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头望着江面,心中焦躁,“怎么还没到?”
润州丝厂被烧,连绵大火烧死烧伤士民不计其数。润州知州随即请辞,辞表虽还没批下,但已经待罪于家,州中内外大小事务,全都落到了他这个通判身上。
出了如此大案,朝廷派遣专员察访自是在情理之中,如果是普通人倒还罢了,还是宰相的心腹人,景诚尽管手上有一堆事情要做,可他还是得到渡口来候着。
“通判。”身后的从官代他抱屈,“你与韩相公、熊参政有旧,便是来的是状元郎、中书检正,也不敢慢待你,又何必在冷风地里站着。”
有旧?景诚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情分是用在慢待对方心腹上的吗?那有旧可就变得有仇了。当真以为自己年轻气盛,扇点风就能逗起火来?
景诚他的父亲和叔叔相继殁于王事,父亲在熊本手下战死,叔叔是与韩冈并肩作战时战死,祖父又亡于秦凤兵马总管任上,可谓一门忠烈。最重要的是他与韩冈、熊本都能攀上关系,中进士仅仅十载,便做到了权发遣通判的任上。区区一个三甲进士,却追上了一甲的升官速度,没有宰辅照顾,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进步。周围人也都看在眼里,就连知州平素里都敬他三分。
但景诚明白,上面的照顾是念在父辈的情分上,要是自己不识趣,那什么样的情分都会烟消云散。
韩冈是什么样的人?万家生佛?别说笑了,那是一心要进文庙的主儿。为了气学能跟他岳父拧了一辈子。
韩冈要推动天下广建工厂,以安无业之民。之前江南各路,已经有人说丝厂夺民口食,朝廷都没理会,仍在一意推动韩冈的政策。现在工厂出了乱子,印证了之前的话,堂堂宰相怎么可能容忍?
现在,几百条人命大案,败坏了他的法度,坏了他的学术,管束不力的州县,还有几位贪鄙害民的工厂东主,谁都脱不了身。但板子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全得看这次下来的钦差的心情了。
而且这一次来的还不是别人,是两浙出去的状元郎,是韩三相公的心腹人。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区区几间厂子?不是!韩冈最担心的是‘国是’!‘国是’的重要性,从二十年前的新旧党争开始,便为所有官员所熟知。宗泽这一番南下,可以说是身负重任。
位卑而权重,此等新贵面前,别说现在吹些冷风,就是天上下刀子,景诚都要守在这里,不求有好处,只求一个安稳。把人奉承好了,免得恶了他,最后给牵连进去。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有人使坏,景诚没空发火,但这一个个他可都记下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中书门下又遣使南下,我等不摆出个认罪讨好的作派,这不是自己往坑里跳吗。”景诚语气温和的对幕职官们说着,不管心中怎么想,对外,他总是一副好脾气,由此也得了一个好口碑,“受风也就这么一日,总比日后吹个十几年的冷风强。”
景诚一番话,几位从官听了,齐齐拱手:“多谢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