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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愈咬了咬牙,“也只能这样了。”忽然又发起火来,“都是这帮乱臣贼子闹得事!等新君登基,坐稳了位置,现在丢出去的,定要拿回来。那韩冈,也决计饶不了他。”
赵宗愈发着狠,“做臣子的,要那么大的名声做什么?上仙给的仙方还给瞒了那么久,要是早献上来,天子下诏去找牛痘,早几年就找到了。就是用什么人痘,好歹把七皇子给保住,有两个儿子,这个不行,还有一个能换。偏偏他就是会拖,难道皇子还比不上贱民的小儿金贵?!”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赵宗愈对韩冈的这句话衔之入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可是圣人之言!
这天下是赵家天下,地姓赵,人也姓赵,岂是乱臣贼子能抢得去的?!
“其实看这些年的治政,比他岳父在时好多了。”赵宗晖说了句公道话。
王安石是把摆了多年的席面一掀了事,然后在旁边另摆了一桌请客,原来桌上的客人只能吃剩菜。
韩冈这个厨师就不错,撤下一盘菜就换上两盘菜,一桌这边继续吃,那边来了新客人就加上一桌。
虽然说章韩两人联手执政的这段时间,宗室得到的待遇,依然不如仁宗之时,可有王安石在前,稍稍有点优待,就让宗室们感恩戴德了。
赵宗愈一声冷哼,“能比王平章做得差也难了。”
“比富、韩都要强些。”赵宗晖摇摇头,韩冈出将入相,跟诸葛武侯也差不离了,可惜就是没武侯的忠心,“若他不是这般倒行逆施,再多做几任宰相其实也好。”
“他再做几任,大宋就得改大齐,赵官家也变成韩官家了。朝廷养士百多年,却养出了一群白眼狼。”尽管现在的首相还是章惇,但在赵宗愈看来,这章惇根本不是韩冈的对手。他问自家的兄长,“现在就已经要废立天子了,哥哥你看怎么办?”
赵宗愈根本不怀疑宰相们能不能废掉现在的皇帝。
有太后在,议政重臣又齐心合力,赵煦的位置怎么保得住?
还有那州县议会,也多半是实。用州县之权作为交换条件,来减少反对废立天子的声音。
等这些首尾都办妥,可就要选人入宫入继大统了。
赵宗晖已经考虑妥当,“大哥、二哥还有十五的家里都有合适的人选。若以十三的旧例,是要先在宫里养上几年,看看性格品行,从中挑一个出来。但现在是来不及了,挑出来的人选,说好说赖,还是要靠我们这些亲近的长辈。”
“哥哥说得是,赵宗祐人微言轻,比不上我们!”赵宗愈连点头。
先把自家的侄孙推上去,等日后,再设法把赵家的东西给拿回来。
赵宗晖没那么的乐观,对赵宗愈道,“就怕他已经先下了手,在太后和相公们那边留了名。这件事千万不能大意,得尽快跟东边联络一下,一起把声势造起来。”
“谁?”赵宗愈问。
“你说是谁?”赵宗晖反问。
赵宗愈的脑中立刻就冒出个人来,“老马弁?!”
赵宗晖点头,前任马会会首、人称老马弁的华阴侯赵世将,即使赋闲在家,也是宗室中数得着的重要人物。
“东边和南边就数他说话管用,跟韩冈的弟弟交情也好。”
赵宗愈会意点头,“被人顶了马会会首的职位,想来他也憋屈,小弟这就去找他,谅他也不会拒绝。要是这一回能把差事办好,也不是不能让他回去做马会会首。”
赵宗晖摇头,自家的弟弟太大方了,也太糊涂了。到现在竟还不知两大联赛的会首,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权力。
“副会首。”赵宗晖道。
“啊?”赵宗愈茫然无知。
“让他家的令譮做副会首。”赵宗晖冷然道,“这个位置,手握资财无数,又掌民间风议,如何能让给他做?”
“是哦,的确不能。”
赵宗愈猛然醒悟。
其实过去赵世将在马会里风生水起的时候,他暗地里帮赵世将算过好一阵子的收益。也想过自己去开庄设局,只是顾虑重重才没去做。
如果真有做马会会首的机会,他才不会让给赵世将。
“不过跟他说起来的时候,还是说是要做会首。”赵宗晖强调道。
“哥哥放心,小弟不会漏口风。”
赵宗愈拍胸脯保证,却见自家的侄子赵仲璲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父亲,十二叔!”
赵宗晖本是慢条斯理的,赵宗愈在旁边发狠发急,他却是不急也不动气。但看见了儿子,却不再慢慢吞吞的,立刻问:“你廿一叔回家了没?”
“没回家。”赵仲璲摇头,“儿子派了人沿着路回去问。有人说,看着廿一叔的车子转向南面走了,看方向是往开封府去了。”
“王居卿!”赵宗晖和赵宗愈同时叫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脸上的紧张和恨意。
王居卿是韩冈的铁杆心腹,赵宗祐去了开封府
赵宗愈咬着牙,牙关处都能看见鼓起的腮肉,“这真是给哥哥猜对了,赵宗祐那厮,已经跟人先勾搭上了。”
赵宗晖看起来却已恢复了平静,只是说话急促起来:“事不宜迟,我今夜就去相府。”
“大王,大王!”
赵宗晖府上的管家就在这时,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还在门边上就大声的叫了起来,“门外被开封府的人给围上了,说大王谋反!”
“什么?!”赵宗晖装出来的平静终于无法保持,“是谁这么大胆,敢构宗室?!”
“赵宗祐!!”赵宗愈目眦欲裂。
这还是亲兄弟吗,这边刚说了话,转头就把兄弟们都给陷害了,还是跟炊饼一样趁热害的。
“是廿一叔?”赵仲璲对赵宗晖道,“父亲,儿子这就出去看看。”
赵宗晖沉着脸,“用不着,去取为父的朝服来,备好车马,待为父去会一会王大府。”
嗣濮王,又岂是赵世居那样的普通宗室可以让外臣轻辱?
开府仪同三司,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名义上与宰相平起平坐。
英宗生父一房的宗子,熙宗皇帝的亲叔,就是太后见了也不能无礼。
让儿子去取衣冠,赵宗晖转头问兄弟,“怕不怕。”
就像小时候,兄弟两个在后园中迷路时问的话一样。
赵宗愈给自己壮着胆,“怕他们作甚。他能出首,我们也能出首。”
“你明白就好。”赵宗晖笑了一下,笑容如冬夜之寒,“待过上几年,有哪些乱臣贼子好看!”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四)()
早起的好处是什么?
是还冒着热气的山洞梅花包子,是油滋滋的曹婆婆家肉饼,是李十二刚磨出的鲜豆汁,是御廊西的鹿家包子配麦秸巷口的酸酪浆。
晚睡的好处是什么?
有里瓦子夜叉棚的张七圣,有潘楼东夜游仕女云集的仙桥,有东西两教坊的曲乐,还有甜水巷、观音院的婊子。
住在京城中的好处还有什么?
是蹴鞠,是赛马,能为自家球队鼓劲,能为押中的赛马欢呼。
但这样的好处,再有几日,便要从张吉的生活中消失了。
“多亏了韩相公啊,与章相公一番商议,痛下决心,要我等武学生一心……向学!呃,不为外物分心。”
“韩相公真是太体贴了!”
席上一群武学生说着醉话,张吉在角落里将一杯闷酒灌下,提着银酒壶给自己倒酒:“别多说了,喝吧。”
旁边的同学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把桌上的鸡鸭鱼肉往嘴里塞,“再两天就要坐监了,好酒好菜,也只有趁现在多吃些了。”
“真要多谢韩相公。”一群人大声喊。
没人会感谢错人。
韩冈亲笔手书的进德修业精武博文八个字的训示,正在挂在武成王庙后的校舍里面。
宰辅之中,最看重武学的就是那位韩相公了,武学一分为二,又多了许多赤佬,都是韩相公的功劳。
张吉也举起了酒杯,“是啊,这下子休沐都可以不用出武学大门半步了。”
张吉前些天去过新校舍。
位于新城外的武学新校舍,有着意见比甜水巷的浴室院都要大的浴肆。
那里面用了特大号的锅炉烧水,日夜有热水,水龙头下面一拧杆子就有冷热水,冲洗干净了,还有个能游水的大澡池子能泡。
晚上睡觉,那就是休息;浴肆洗澡,那便是沐浴。
朝廷把武学挪到新城外,就是不准备让人随意出去逛街。就连休沐都不用出校门,吃喝拉撒睡都可在武学里面解决。想要进城去,得等上一个月才有一次的放风时间。
原本城外的新校舍是给新设的战术科使用的,但现在却连参谋科都要搬过去了。
张吉可舍不得京师中的那么多好处,尤其是他最喜欢的赛马。
但一个胳膊突然压在了张吉肩膀上,一个同学勾着张吉的脖子,在他耳边喷着酒气:“此番还是子祥最得意,那边有个大校场,还有一圈跑马地,多练上两年,子祥就能去大赛场的甲等赛了。”
“去大赛场甲等赛?除非我能再减三十斤。”张吉拿着酒杯连连摇头,“能上大赛场的马师,上限就是百斤,今年的片儿张,去年的霍闪鬼,带上衣服鞋帽都没超过九十斤。”
“九十斤?这有一只羊重吗?”
“羊骑马?”
一众同学喝得正热闹,却听见旁边一片大哗,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隔壁在闹什么?”张吉放下酒杯,望着隔邻。
酒楼中的议论,多是满口胡柴,都没半分靠谱的。这段时间太后病重,酒楼茶肆中,议论国事的风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武学生本也是喜好议论时政,但市井中的传言,多属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