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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犹如山风呼啸,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堂下的,因何而亡?”
赵煦大声吼:“朕被奸贼所害!”
“为何人所害?”
一张张让赵煦咬牙切齿的面孔,走马灯一般的在他脑海中掠过。
向太后,苏颂,章惇,熊本……
不,罪魁祸首只有一人。
“奸相韩冈!”
轰的一声巨响,惊堂木拍在桌上,一阵电闪雷鸣。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一直看不清面目的阎王抬起头来。
不知长宽几何的桌案之后,那张脸让赵煦转上九世也无法忘记。
一声凄厉的惊叫,赵煦从睡梦中醒来。
小衣被汗水浸透,湿湿黏黏,好不难受。
但他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带着深深的惊悸。
殿外夜巡的班直,来回走动的的脚步声,咔擦咔擦,在深夜中份外鲜明。
自从福宁殿中,再无人语。
赵煦的耳力,越来越出色。夜深人静时,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肠脏蠕动的声响,还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更能……听见内侍和宫女们的窃窃私语。
咚咚。
帐帘被掀开,一张肥白的圆脸探入宫帐内,仔细的看过赵煦熟睡的模样,就退了出去。
“都三更天了,天亮了就要亲迎,官家也该起了。再不起来梳洗,可就赶不上吉时了。”
摇铃吧。
自从不能跟赵煦说话,换赵煦起身的就只剩下工具了。
何须如此,赵煦想到。
在福宁殿中,所有内侍、班直和宫女都必须至少三人同行,相互监视,不使赵煦有任何拉拢的机会。
而无论是谁,都不得跟他说上半句话,也没有报刊、书籍。只有九经和其传注,能够送到赵煦面前。
不知内,不知外。
此乃必败之道。赵煦始终怀着恢复之心,对外界的消息更加渴盼。
毒妇和奸佞能逼着其他人不跟自己说话,却逼不了妻室不跟夫婿说话。
尤其还是元老宰相家的孙女儿,谁也不敢得罪。
只要成了婚,一切的消息就能从皇后嘴里得知,皇后的存在,让许多毒药暂时不用担心了。
只要成了婚,朝廷要赏赐群臣三军,还要实行大赦,否则,即使以两府诸奸的煊赫,也压不住三军的不满。可一旦他们做了,三军与群臣的感激,还是要落到他的身上。
赵煦很早之前开始,便在期待这场婚姻。
该起来了。
赵煦想着,从薄纱重重的床上坐起身。
他简直迫不及待了。
……………………
“官人,该起来了。”
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然后两只手搭上了肩膀,轻轻的摇晃了起来。
“醒了。”韩冈睁开眼,回答带着些冲。
周南就在床边,俯下身来,一对雪腻丰盈挤开薄薄的内衣,在眼前晃动。韩冈一时恍惚,只听见关切的询问:“没睡好?”
夫妻多年,韩冈下床气的情况,一看便知。
“就一个多时辰,怎么睡得好?。”
“再忍一忍,过了今天就算完事了。”周南小声的劝着,轻轻摇晃着丈夫的身子。
韩冈打了个哈欠,坐起了身。
一天的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对于想要做正经事的人,这时间就难熬得很了。
周南服侍着韩冈梳洗,一边聊着闲话,“越娘终于要嫁人了。”
“嗯。”韩冈点了点头。闭着眼睛,享受着妻子的服侍。
周南手脚麻利的整理着韩冈的内衣,“就不知越娘会不会诞下皇子。”
“难。皇帝身体不行。”
皇帝大婚之后,就是选妃,朝廷内部人各异心,但在阻止赵煦产子上,却是有志一同的阻止赵煦有后,没人会把皇帝当做种马来用。
而且赵煦年幼放纵,乃至肾水稀少,恐难有后。
这些便是士人所知的一切。
他们却不知,赵煦的饮食中,多了些棉籽的产物。
麝香的功效,世人多知,不便进用于后妃,但棉籽的功效却少有人知。有着几位参与编纂《本草纲目》的太医局中人,韩冈根本就没去脏了手。
剂量并不大,距离半致死率还有远远一段距离,甚至连外在的症状也不会有,只有一个功效发挥了出来。
皇帝根本就没种,什么都很难生出来。
“官人,皇帝大婚之后。会不会大赦天下?”
周南虽问,却也清楚,这些事,朝廷绝不会做。平白让小皇帝得到了人脉。
“会。”韩冈点头,被周南嗔怪的轻拍了一下,笑着说,“大赦天下,犒赏三军这都是要做的。不过……”
周南拿着犀角梳,梳理着韩冈的头发,俏声问道,“不过什么啊?”
韩冈道:“都不是以皇帝的名义。”
“太后?”
“也不是。”韩冈嘴角微微翘起。
周南不想猜了,“那是什么?”
“以庆贺大议会第一次筹备会成功召开的名义。”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1)()
赵煦端坐在福宁宫的正殿中。
之前的两个时辰,他仿佛是小孩子手中的魔合罗,被人梳洗,被人打扮,被人穿上这身红色的朝服。
在这时候,赵煦就被安排坐在正位上,安静地等待着。
这是他的大婚之日,却只有让人烦躁的等待。
赵煦已经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殿外传来不同的声音。
“官家准备好了没有?!”
立刻就有人急急的回复:“好了,已经好了。”
但赵煦还是看到有人在殿门口探了探头,确认了一下,才听见来人的声音:“那就请官家动身。”
一群人涌了进来,在殿中跪倒,“吉时将至,请陛下动身。”
这是多少天来,有人对赵煦说的第一句话。
福宁宫中的起居用膳,都是按时摇铃。
早上赵煦不起,不会有人催他,晚上赵煦不睡,同样无人催促。
御膳放在面前不动筷子,没有人来规劝,到时间就撤下,换上一桌新菜。
在幽居中,赵煦就一直过着这般寂静的生活。一旦有人犯错,很快就会不再出现,到了现在,除了自言自语,没有人会对他说半句话。
如果能去新修的慈寿宫,还可以有几句对话。不过自从被幽禁之后,连晨昏定省都被太后免去了,赵煦这些日子以来,就连福宁宫的殿门都没有出过。
其实打小儿开始,赵煦便一年能出宣德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相对于如今在福宁殿中的幽居,之前的生活,只是将幽居的范围扩大了一些罢了。
今天,赵煦终于可以再出一趟宣德门,去迎接他未来的伴侣。
但是现在,赵煦在去迎接他的新妇之前,还得先去拜见他的母后。
尽管是许久以来的第一次会面,但双方之间的恶意,依然浓得化不开去。
赵煦在跪拜之后,视线飞快的掠过高居在上的嫡母。
脂粉遮不住久病带来的憔悴,凤冠袆衣穿戴在身,却空空荡荡,仿佛下面支撑着衣冠的只是根架子,原本圆润的脸庞也瘦脱了形。
整个人看上去的感觉,就向看到一支已经燃烧到了最后的蜡烛,即使还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对太后的病情,赵煦根本没有任何同情,只有幸灾乐祸的兴奋。
只是就是那一瞬间的实现交错,赵煦觉得太后发现了他的想法,就像赵煦在对面的眼中看到了厌憎一样。
儿子出门亲迎新妇之前,按照礼数,其父当教诲数语,父不在,当由近支尊长替代。而向太后是奉先帝依照同听大政,礼节可从男子。
太常礼院为了避免劳累到太后,为其拟定的赠语,就只有聊聊数句。
可向太后却是丢下了礼官绞尽脑汁的作品,放下了手中应该宣读的文字,俯视着当今天子,冷言道:“官家,当好好做人。”
赵煦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双方的视线再次交错,眼中不见丝毫温情。
赵煦跪拜下来,“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向太后一扬袖,疲惫的闭上双眼,“去吧。”
赵煦躬身而出,转去大庆殿。
殿中安静了,片刻之后,太后重新睁开了眼睛,“这样就行了?”
如木桩一般站在太后身侧的侍臣弯下腰,“今天已无事,明天早上,官家会带着圣人来参拜。”
赵煦现在去了大庆殿,登上他的车驾,出宫去迎接新妇。等赵煦回来,还要换上冕服,携皇后再出门去太庙祭拜列祖列宗,之后再次回来,换回朝服,于大庆殿接受群臣拜贺。之后是合卺之礼。到了明日,新婚夫妇出来参拜姑母,才需要向太后再次出面。
“哦。”向太后应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陛下可是累了?”侍臣弯下腰,小心的问道。
“心太累。”过了半晌,向太后才又睁开眼,叹息着,把手递出去,在侍臣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这皇帝,跟他亲娘一样,都是不让人省心。”
还有一个人,方才赵煦没问,向太后也没有提。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朱太妃不在。
朱太妃被幽闭在圣瑞宫中,不到一个月就已经疯了。根本不能来参加儿子的婚礼。
其实之前就已经可以算是发了疯,撺掇着皇帝自服毒药来陷害太后、宰相,在外界,大多数人的眼中,都已经把她当成了疯子来看待。
众人唯唯诺诺,只有贴身的侍臣陪着叹息道,“都是太后仁德,方才如此辛苦。”
“是吗?”
向太后被搀扶着,慢慢向后殿移动。
“如果是民间的嫡母,庶子之母早被发卖了出去,儿子从小养在身边,怎么会不贴心?不孝顺?即使不孝顺,还有王法在,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