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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檀点点头,告了声罪,匆匆的往那边过去。
“四哥,怎么回事?”与韩铉同往内走,韩钲低声问。
韩铉冲着那边不着痕迹的努了一下嘴,“前面銮驾过来,爹爹把皇帝身边的人拦在了前院,只让皇帝和三姐姐进去探病,然后皇帝就在外厅等着了。”他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会等多久。”
“为什么?”
“外祖母回头说皇帝,进门还带着大队仪仗,知道的明白他是过来探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来催命的。”
韩钲呵的一声,似笑非笑,“竟然这么说。”
按韩钲对吴氏的了解,这么不留脸面,皇帝和越娘的夫妇感情肯定不好。
吴氏的性格就是这样。女婿待他女儿好,那就什么都好。即使外面翁婿两人斗得鸡飞狗跳,她还是看小女婿怎么看怎么顺眼。而那个对大女儿不好的大女婿吴安持,这些年每次上门来,吴氏都是横眉竖眼的。
“因为皇帝对三姐姐不好。”韩铉也这么说,“去年夏天外祖母入宫,亲眼看到三姐姐受气,回来后就搬到了家里住了两个月,入秋后才回去。”
韩钲对王家的那位表妹印象挺深,记得是个外和内刚的性子,要是能跟皇帝合得来就怪了。
“三妹妹还是没喜信?”
韩铉不屑的一哼,“就皇帝那个身子骨?”
迎面过来两个王府家丁,韩铉就停了说话,待他们行礼后走远,他才又低声道,“好生把那两个太祖之后养大来过继吧。”
皇帝大婚后,最早有三个孩子养在宫里面,都是太祖一脉。
其中一个于去岁夭折,如今剩下的两人,大的已经有六岁了,小的也有四岁。如果皇帝始终无后,那这个皇位一般来说,就是从这两人中选出一个来继承。
韩钲摇摇头:“能养大就好了。”
那个去年夭折的,虽然公布说是病夭,但服侍他的宫人,之后半月,就有两人死于非命。朝廷彻查,说是意外的巧合,让人无法信服。故而宫墙内外,天南海北,都道是皇帝唆使下臣,试图毒死三个小孩子。
“三姐姐已经把剩下的那两个拉到了身边来养,还禀报过了太后。”
韩钲怔了一下,脚步也乱了,停了一步,摇起了头,“那就难怪了。”
皇后这么做,不就明摆着说皇帝不能生育吗?夫妇之间的感情由此可见一斑。
韩钲叹息道,“要不然以三妹妹的聪明,应该提醒皇帝的。这时候就该一口应下来,难道还担心有刺客不成?”
韩铉冷嘲热讽,“也许是以为里面会埋伏下五百刀斧手,就等着他进去!”
如果按照过去的旧例,皇帝基本上是不会出宫来探视臣子,亲近如兄弟姊妹病重垂死,皇帝也不会出来。
一旦皇帝亲自过去探病了,在病床边站着,难道病患还能躺在床上不成?只要稍稍有点意识,都要挣扎着起来哭拜天恩浩荡,原本还能多活几日,一番折腾,说不定当场就咽气了。何况万一过了病气,皇帝也得了病,这个罪,哪家臣子也承担不起。
皇帝只要头脑正常点,都不会出来折腾臣子,多派使者出宫探问,多送点好药,就算是尽了君臣之间的情分了。
可既然出来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该先想个明白。
今天,皇帝作为外孙女婿来探视王安石,在外面摆谱倒也罢了,进了内院,还想,难道太后和都堂同意他出来,就是为了让他耀武扬威来着?
“蠢到了极点。”韩钲总结着,想想,又瞥了韩铉一眼。
他说着说就觉得有些不对。这小子是不是只看热闹了,没看出门道来?皇帝虽是性子偏狭,也办过不少糊涂事,但不至于如此之蠢。
“其实也不是,爹爹让皇帝不带班直进后院去,皇帝犹豫了一下,爹爹就甩手走了。我看皇帝差点都没气晕过去。”
韩钲一时无言。他都想象不出那个场面上,皇帝有多尴尬了。
自家父亲弄了个坑把皇帝踢下去,皇帝反应慢了点,没能及时爬上来,硬生生的给埋在坑里了。
“也不是爹爹脾气大。”韩铉道,“这些事,皇帝出来时就该想到的。到了这边该怎么做,心中都得先有些计较。什么都不想,一时兴起,就跟着三姐姐一起出来,丢脸不是当然得嘛?”
韩钲点点头。
其实就是皇帝把自家父亲当成了乱臣贼子来忌恨,把他的每一句话都要在脑袋里翻来覆去想上三遍四遍,确定里面没有陷阱。自己父亲不等皇帝想明白,掉头就走,那是皇帝自己的问题。
“那方才皇帝找了王子美过去,是不是打算进去了,还是准备回宫?”韩钲说着,回头望了一眼。隔了远了,已看不到外厅那边的动静了。
“谁知道。”韩铉道,“早些回宫最好。皇帝要是进去,吵起来就难看了,”
“怎么了?”韩正立刻问,“之前已经吵过了一场?”
韩铉冷笑起来,“怎么说都是皇帝更亲。舅父那一辈还有些声气,到这儿就打算好生做外戚了。”
一同跨过二门的门槛,韩钲皱眉想了一下,问道,“王栴?”
几个表兄弟里面,王栴保扶皇帝的态度是最明确的,为此没少跟自家兄弟吵架。
“还有六外叔公家的两个。”韩铉道。
韩钲惊讶道:“他们就不怕被他们祖父打?”
王安礼和王安上论能力都是能做到宰辅。就是因为现在这一层外戚关系,最多也只能是议政。别说与天子结亲这是私家事,王安石兄弟因为这桩婚事闹得兄弟不和,京师百姓都看得出来。
“谁知道?”韩铉道。
前面就是王安石养病的院子,每时每刻都有人进进出出。韩铉抬头望着前面,就看见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家伙前后出了院子,跑了过来,“六哥七哥来了。”
韩钲也眯起望过去。
记忆中,两个小兄弟还是刚刚开始读书识字的模样,现在眼前却是两位英俊少年。
当真是时光易逝,居乡数载,兄弟间连面目都生疏了。
韩家的老五老六,一前一后到了韩钲的面前,恭敬行礼,“哥哥回来了。”
“都长大了。”韩钲看着身高已经到了自家肩膀和胸口的两兄弟,再不是能够一手举起一个的时候了。
“哥哥,快点先进去吧。”韩铉催促道,“外公、外婆,爹爹、娘娘都在里面。”
韩钲正了正衣冠,正欲入内,猛然间听到里面一片哀声响起。
太师、开府仪同三司、楚国公王安石薨。
第七章 君臣(上)()
韩钲静静的看着病榻上的王安石。
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了。瘦了好多,完全脱了形,甚至让韩钲都认不出来了。
但他确认了,那个总是精力十足,每天得空就起身走动的老人,现在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再也不会活动。
韩钲在进来之前,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自巩州到京师这段漫长的旅途中,韩钲更多的时候,是在考虑失去了王安石后的朝堂和天下,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可他现在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一想到再也不能听到老人的声音,那种失去了的痛苦就在心中纠结起来,泪水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溢出。
尽管是女婿的庶子,但每次在这位外公面前,韩钲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浓浓的亲情。
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单身赴外任官,全家就搬到外公家里。堂堂首相,亲自教自己和弟弟写字,写的好了,还会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糖来。
在王安石的身边,自己从来没有受到半点亏待。
不管和他的父亲之间有什么样的争执,不管之后与王家表兄弟之间有何纷争,韩钲也从来没有感觉到,王安石曾迁怒到自己的身上。
模糊的泪眼中,韩钲在房间里,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比起上一次见面,鬓角的斑白似乎又多了一点。
他的父亲并没有跟病床前的舅父和两位外叔祖那样痛哭流涕。
站在床头一步开外,旁边是失声痛哭的母亲。手有些颤抖,不停地眨着眼睛,想要强忍着泪水。
韩钲没有看过这幅表情的父亲。
身后咚的一声响,韩钲回头看时,却是王檀一头撞到了门上。
韩钲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跨过门槛,一下扑在病床前伏地痛哭起来,头脑还是有些发木。
直到看见已经贵为皇后的王越娘,满是泪痕小跑着进了门,他才想起来,方才王檀是被皇帝叫过去的。
皇后进门,韩钲只是惊鸿一瞥,就感觉她很是憔悴,比之出嫁之前,又仿佛变了一个人。
是皇帝的原因吗?
向着外面望过去,韩钲终于看到了皇帝。
皇帝远远落在后面的,跟在他身边,是几个贴身内侍。
韩钲看过去的时候,皇帝正脸色阴郁得怒瞪着皇后的背影,但随着他走近,就宛如变脸,瞬息间换成了一副悲戚之色。
但之前的那一瞬间的怒目而视,被烙在了韩钲的眼底。
不屑地念头骤然而起,‘难怪父亲都看不起皇帝呢。竟然是这等人物。’
韩钲是升朝官,但他的官职来自于韩冈的恩荫,并非是自己的才能。
韩钲压根就没打算靠父亲的荫庇混迹官场,而是准备在农学上做出一番成就,有空就选一个议员出来,帮一帮家里。
这么些年来,他一次朝会都没有参加过。所以当今皇帝,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即使韩钲参加过朝会,以他的品级,在大庆殿、文德殿中的位置,只能是在门口。这个距离上想要看清楚皇帝的长相,除非能有一双媲美鹰隼的眼睛。
赵煦曾经好奇的在心中描绘过皇帝。
这位皇帝可是从出生开始,就成为天下人关注的焦点。韩钲打小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