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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现在是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也就是开封城外的大小事,都在他的管辖之下,基本上可以算是除去了东京城之外的开封府通判。
去外路担任了一年通判,调回来后又就任府界提点,这就算是两任了。
等过了这一关,从契丹再回来时,只要办得不算太差,就能再进一步了。
这可跟当年第一次去辽国不一样。
那时是要与辽国通商,朝廷都不承认耶律乙辛的帝位,却与其私下里互通往来。宗泽除非能让耶律乙辛割出一块地来,否则他的功劳都无法公开褒扬。
但这一回,宗泽一旦成功的将让辽国释放商人,并赔偿损失,那这份功劳,足以让他成为朝堂排序中,距离议政最近的那一拨人。就算差一点,也足以在中书百司里面谋一个正职,或是外放下去做知州了。
一直以来,宗泽都很感激韩冈的提拔,甚至他的那个状元,宗泽也知道,有很大成分来自于韩冈对太后的影响力。
所以宗泽一直都很用心。尤其是在这一次的府界提点任上,宗泽更是加倍努力,希望能媲美当年韩冈就任此职时的成就。
但宗泽遇到的差事,不是要救助河北流民,而是要救出被辽国关押起来的国人,并索回损失的财物。
两件事的难度都不低,成功后功劳也都不少,但风险性,宗泽的差事,比当年被旧党拿着放大镜找毛病的韩冈可要高得多,至少韩冈当时不用担心丢了性命。
“这个差事很危险。”
昨日午后的时候,宗泽在都堂里,韩冈是这么对他说的。
当妻子强忍着泪为自己整理行装时,宗泽也没敢告诉她这一趟的任务有多大的风险。
因为辽人不是那种能用道理说得通的对象。想要让他们安安分分的坐下来谈判,要么有一张堪比苏张的利嘴,要么就不得不用一点强迫性的手段。
河北、河东都要派出制置使,开始准备打仗。
按照韩冈的说法,朝廷已经编列好了临时军费,随时都可以从堂库中划拨了出来。
也不知会有多少,不过按照宗泽的了解,神机营体系的指挥,不论是马军还是步军,训练开支都是旧式指挥的两倍以上。
虽然说整编后的新军本来就比同级别的旧禁军人员更多,装备更多,但开支增加更多的还是军饷上的支出。尤其是军官,在加强了对空额的查禁之后,给新军各级军官的军饷,都是直接比拟上四军更高一级的军官。
除了河北河东的兵马之外,更有北海舰队将会出动。
比起只有十几艘巡洋舰的南海舰队,分别驻扎在登州、明州、琉球、耽罗四处的四支分舰队,任何一支的实力都在南海舰队之上。
封锁日本,夺取日本,登陆高丽,攻击辽西,类似的计划,在枢密院里存了不知多少,全都是北海舰队这些年递上来的。
朝廷将河北河东两军,以及北海舰队拉出来,就是抱着不能和就打,以打促和的想法。
一旦两国交兵,辽军损失惨重,直面辽主的使者当然就是被发泄怒气的对象。谁也不能保证,辽国还会记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八个字。
面对危险的任务,宗泽不会退缩,但心中的忐忑却不可能避免。
带着一丝丝不安,三日后,使团专列抵达了京保铁路段的最北端。
两国的铁路已经连通,就连制式标准也一模一样,只要通过辽国边境的检查,列车上的人员不用下车也能进入辽国。
但专列在边境车站停留了许久,也没有等来辽人放行。
“怎么回事?”宗泽派了人去问。
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当地天雄城守将拒绝使团入境。
宗泽冷下脸,“才几年不通问,连规矩都不懂了?”
过去宋辽盟约时,两国之间都会在节日和皇帝、太后的生辰互派使节,接伴使会提前在国境处迎接。而非常时节派出的使团,也会先迎入境内,先在边州安排住下,然后派人去请示朝廷,绝不会将使者直接挡在国境前。
“辽人说是此处从无接待使者旧例。”派去的人这样回答。
“直阁,转去白沟驿吧。”副使问明了事由,上来向宗泽进言。
过去两国使团都走白沟线,现在有了铁路了,宗泽便是从安肃军这里过来。
但是在过去,因为要顾及国土安全,两国安排对方使节的入京线路,都是固定的,不会偏移和改变,以防对方记录沿途地理。
而这一回,按照对方的说法,边境车站不便接待使节,也是有道理的。如果按照外交管理,宗泽应该转去白沟驿才是。
但宗泽坐在软榻上纹丝不动,抬头问道,“朝廷给定的行程有这么说吗?”
“没有,但……”
宗泽抬起一只手,截断了副使的辩解,“没什么但是,要弄清楚该听谁的。朝廷还是北虏?”
可这样就要耽搁时间,副使很是忧虑,“那朝廷会不会……”
“在这里等,就是朝廷给的命令!”宗泽打定主意不下车,继续给熬下去。
大不了在车上住上半个月,等海军开始封锁对马海峡,谅辽人也拖不下去。
不过也没有让宗泽等上半个月,只五天,辽国的接伴使赶到了天雄城边境车站,见过了宗泽。
停了数日的使团专列,终于重新启动,开始向北方驶去。
第35章 骤风(二)()
侯文蹲在桅斗中。
距离下面的甲板——侯文飞快的向下看了一眼,一阵晕眩,蹲姿变成了跪姿——总之很高。
船身只是轻微的摆动,可到了桅杆顶端的桅斗里,摇摆幅度就能达到一丈以上。
要是碰上了浪高六尺七尺的日子,上一刻还在十丈以上的高空,下一刻就看见海面迎面而来,再下一刻,又会腾云驾雾飞回天际,然后向后方倒过去。
如果在桅斗中做得瞭望手久了,习惯了桅杆上的摇来晃去,甚至能在桅斗中偷空睡上一小觉,但侯文来到舰队才几日,到甲板上还会晕上一阵,更不用说直上桅斗了。
幸好有一根安全绳,将侯文牢牢拴在桅斗中。可在他心里,如果能趴下来,才是最安全的。
但蹲着跪着,只要眼睛能越过桅斗围栏,还是能看见外面,但趴着可就不行了。侯文手中的不是潜望镜,而是千里镜。
他的任务,就是拿着千里镜看,看,看。
看到船,要立刻分辨出是战舰、是商船。是战舰,要确认是哪家的,哪个型号,然后报告;是商船,也要确认是哪家的,哪个型号,然后报告;
看见鲸鱼,因为船长有时候会用鲸鱼放几炮练练手,所以要立刻分辨出鲸鱼的种类,然后报告;
看见雨云,要分清楚大小和移动方向,然后报告;
看见陆地,通常时候,就意味着航行快要到达终点,要马上分辨出是岛屿还是大陆,前面是浅滩还是河口,然后报告;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注意礁石,舰队里面触礁搁浅、损伤,甚至沉没的战舰,已经不是一艘两艘了。
所有的发现,归结到最后,都是报告。
什么时候能够下命令呢?
“小猴子。”
“小猴子!”
“小猴子!没死就说句话!”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近,侯文连忙站起,撑着栏杆,战战兢兢的探出头来,向下面叫道,“林叔……班…班首,我没……没事。”
一名水手已经爬到下层横桁处,听到侯文的声音,脸上的焦急之色才散了去。
虽然叫着侯文小猴子,但顺着桅杆爬上来的这位水手,才是跟猴子没两样。不论是灵活的身手,还是精瘦的体格,甚至相貌,都有几分猴气。
这水手飞快的在桅杆和帆索中攀登着,不过眨几下眼的功夫,就抓着桅顶帆垂下来的绳索,轻巧的翻进了桅斗中。
侯文一手桅杆,一手栏杆,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班首。”
瞭望手不是打杂的水手,正职的瞭望手在船上可是被叫做班首,至少是都头,如果立功,就能升二副、大副,甚至可以升做舰长。听说南海舰队就有一个巡洋舰舰长是从瞭望手升上来。
从职位上来算,眼前的这位老水手,就是侯文的顶头上司。
“站直了!”老水手看着侯文没出息的样子,不满的呵斥了一声。不过还是带着关切责问道,“你这小猴子,怎么叫你都不见有个回话。”
“就是有点晕,”侯文忙摇头,“没事。”
“知道你没事。”老水手用力的拍着侯文的背,把他拍得一阵咳嗽,“我说,你可千万别把你中午吃的鱼给弄进通话管里。李拐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你塞进管子里刷干净去的。”
侯文紧张的瞥了旁边的通话管一眼,铜制的通话管还不到一根手臂粗,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被塞进这管子里。
但侯文相信,如果是那个走起路来有点跛的大副想要把自己塞进管子里,就算是碎剁了也会干到底的。
“侄儿中午就没吃了。”侯文虚弱的说着,“不会吐的。”
啪,侯文背上顿时又挨了一巴掌。
“不吃怎么行?!你没力气守不了岗,还不是其他人倒霉!”老水手骂骂咧咧,手探进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块饼来,硬是塞进侯文的嘴里,“在船上记得一件事,别他娘的拖累人!”
嘴里被塞进一大块又干又硬的面饼,侯文差点翻起白眼,被逼着只能点头。
老水手再看了他一眼,“回去睡觉……先去厨房,找赵胖弄碗汤喝,饿着肚子,别想睡着。”
侯文颤颤巍巍的开始解腰间的安全绳。老水手不耐烦的拿起望远镜,向四周一张望,便盯住了其中一个地方。
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老水手低下头,拔下了桅杆上喇叭状的铜管口里的一团布,冲着里面喊,“雨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