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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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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来犯辽军的作战方案,一座座寨堡将只是行军和驻扎的节点,寨中驻军会主动出击,在远离城池十数里甚至更远的郊野,逼迫辽军放弃劫掠,或离开,或战斗。对辽国的作战风格来说,不论哪个选择,都是失败。

    过去官军惧怕辽军,所以必须要依托城池或水道来保证军阵后方安全,现在的官军,一旦立起军阵就完全可以不用担心背后杀来一支辽军。

    如果辽国皇帝不是蠢货的话,遇上这等战术,那么他除了丢脸的退走之外,就只有聚集主力,争取短时间内与自己麾下兵马决战,并战而胜之。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自家麾下的兵马,能够在大小交锋中,能够胜过对手,至少是能够给予对手足够大的伤亡。对王厚来说,刚刚换上了更先进更实用的行头让他充满信心。

    见儿子已经提着酒壶转了一圈,为每一位将领手中的酒杯都倒满了美酒,王厚稍稍坐端正了一点,仿佛敲了一声警钟,讨论声突然间就消失了,之前细细碎碎的杂音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

    “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预定中将在明天抵达的京营援军,短时间内,是到不了了。”

    王厚的开场白,并非是劝酒,出人意料的直接,也出人意料的坦诚。

    没人感到吃惊,这个消息已经不是新闻了,京师的暴雨,加上黄河的水流,使得京营派出的精锐,被挡在了黄河边的白马渡处。

    但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河北军虽看不起养在蜜罐子里的京营禁军,但神机营的名气从建立的那一刻开始,就传播于天下万邦,连辽国都仿效建立了神火军,养在皇帝身边作禁卫。此番来援的京营中,神机营占了一半,不计虎蹲炮,火炮都多达上百门,可以轰得辽狗最后都认不出爹娘。可惜短时间内是不能指望他们了。

    而大名府,本来也是有那么一批北上的援军,但他们的行程也出意外了。“或许当是雨云北移,大名府这几日亦是暴雨成灾,旬日之内,定州路就只能看我们这四万多兵马了。而对面的北虏数目,端看其御帐都已至涿州,当不在十万以下。”

第60章 宴火(二)() 
十万。

    好吧,就是定州路中,户口最多的保州、定州,也搜罗不出十万丁壮,加在一起还差不多。

    整个定州路的兵马数量,也不过四万而已。

    定州路不比西面的真定府路,有太行山为屏,也不比东面的高阳关路,有白沟、黄河为障,山仅为太行余脉,水更只是黄河支流的支流。

    四百里边界上,只有偏西的定州才有山丘起伏,东侧的保州、广信、安肃尽为坦途,些许水障,以辽国的骑兵数目,投鞭断流并非妄语。

    但相较北面的顽敌,将校们更在意王厚这位主帅的态度。

    王厚刚说辽军有十万之多,彭保就打了个哈哈:“太尉唬我,定州当面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老搭档苏佐跟着道:“易州、涿州也养不起十万北虏。”

    彭保放开来说,“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鞑子,也是去真定府六七万,去高阳关六七万,剩下的六七万,才是我们定州路的。”

    南京道与河北路交界地长达千里,随御驾而来的十万辽师,再糊涂的将帅,也不会将他们放在身边的百十里方圆之内——这不是贤愚与否的问题,而是连人带马二十多万张嘴聚集在一处,三五日就能把当地吃得精穷。

    易州、涿州田土虽非贫瘠,但边境上户口远不如腹地,产出仅够自足,普通百姓家中存粮一般都并不算多。这边的真定府、定州、高阳关也是一般,甚至因潴水为塞,以水阻敌,使得边境上水患频频。尽管这些年来大举淤田,也没能让军需粮秣可以就地调集。从内地调来的军资,绝大多数都存储在坚城之中,想要攻下来,可比打破几个村寨困难得多。

    只定州路四百里边界,若是涌进十万兵马,而且还是辽国那种以骑兵为主的编制,等着饿死好了。辽人又不蠢,自不会自寻死路。

    正如苏佐所言,最后定州路要面对的敌人,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都是在王厚手底下做了几年工的人,王厚对辽国是什么态度,哪个心中不知?

    眼下辽人就在近前,王太尉想听到什么样的回话,又有谁不是心知肚明?

    尽管王厚又在说,“京保铁路过了天门寨往北百里就是涿州,北虏御帐就在那处。御帐周围,就是没十万兵马,只有一半,那也是最精锐的一半。”

    彭保依然洋洋自得,这位遂城守将,第七将正将放言道,“大帅放心,定州路可是有铁遂城在。辽狗咬上来,定能崩坏了他们满嘴狗牙。”

    “辽狗就跟狼一样,对上了,一定不能怕,当真横下心,一脚就能踢走。”

    “说得对,如果我们看起来弱一点,那辽狗肯定会得寸进尺。要是当真一棒子打过去,肯定就夹着尾巴逃了。”

    彭保、苏佐开口,西军一系的将佐也纷纷跟进,表现出自己的冷静、从容和无所畏惧。

    河北系的几位将校,倒是仿佛成人在看专逗小孩子的皮影戏,相互间递了几个眼色后,就冷眼看着,一句不发。

    满身都是陕西茬子味的王厚,表面上是秉公行事,可立功的机会当真能给他们?想也知道,只要他在定州一日,河北系就一日出不了头。迎合他,还不如奉承南面大名府的新任制置李相公。

    王厚瞥了河北系的几人一眼,直接就将他们忽略了过去。

    河北军出身,投效了还是本地大族,一旦辽人入寇,由不得他们不用心。

    对彭保等人的表态,王厚还算满意。临战之时,他手底下的将校,哪一个敢畏畏缩缩,他决不轻饶。

    “你们能这么想,那本帅就放心了。”

    王厚拿起酒杯,没有相邀共饮,就这么拿着,“韩相公昔年也说过,要为天下开太平。可太平哪里来?刀枪中来!”

    “驯服了吐蕃,陇西太平了。灭了西夏,关西太平了。平了交趾,广南太平了。前几年,河东那边的熊制置,带着数万弟兄将大理、西南夷堵在家门口,一股脑儿都做翻掉了……”

    王厚几句话,杀气渐次浓烈,最后却拿捏着市井小说里的用词,煞气顿去,引来一片笑声。

    王厚也咧开了嘴,趁势举杯相邀,两巡酒后,彭保带头,领着诸将佐上前来为王厚敬酒,酒宴上的气氛也渐热闹起来。

    浅浅喝了一口,目送最后一名河北系的将领回到了座位上,一波敬酒的高峰过去,王厚头脑微醺,轻拍着桌子,“现如今,西南也太平了,土人也好,发配和移民到西南的几十万汉家子也好,都老老实实的做良民。原本夔州还有些土官,胆大包天,敢捕我汉家子为奴。前两年大军一过,杀了个干干净净,田地子女都分了下去。还有谁敢不老实?也就是北方不太平!”

    “要说这辽国,立国早于皇宋,国势也远胜诸夷,旧年与我中国并立,并迫得真宗皇帝只能与之约为兄弟。天幸我中国这些年有贤人当轴,国势日昌,但这辽国偏偏有了个英主,虽是篡逆之辈,却比之前的几个皇帝都要强。”

    王厚轻轻晃了晃头,咬字也有点含糊,显得有了几分酒意。

    但下面将佐的酒全都醒了,彭保喝得比王厚还多,连打了几个寒颤,半点醉意不剩。王厚这几句话,可不简单,彭保连呼吸都轻了。

    “可惜这耶律乙辛,终究是老了,老糊涂了。就凭辽国的那点底子,还想攻我中国?”

    “两强相遇,冒进者必败。太宗皇帝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吃撑了。说句犯忌的话,那叫自不量力。太祖皇帝若在,必不至于如此。”

    犯忌?现在有机会不议论两句赵家皇帝——太祖除外——那才叫犯忌。

    那等忠心赵氏的将领,只要表露在外,十多年来,纷纷被调居闲职,官照升,就是不能带兵了。宰相们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辽国几次入寇,都没敢贪占。这可是天赐之机,如果辽人守在边境上,我无可奈何,若他敢越界一步……”

    王厚的亲卫队正掀帘而入,打断了王厚的话。他手中拿着一封贴着翎羽的信函,几步上前呈交给王厚。

    王厚拆信只一看,就霍然起身,拿着信,示与众将,大笑道:“天赐良机。北虏,过河了!”

第61章 宴火(三)() 
巨马河。

    湛蓝清澈的天空,在春时秋日,是天高云淡,气候宜人,适于出游的日子。即使是在冬天,也是融融暖意,晒太阳的好时候。

    可放在夏天,当头一轮烈日,四周热浪翻滚,除了树上的知了越发精神外,就找不到其他还有点活力的东西了。

    一头细犬趴在骏马身下的阴影中,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直喘气。马背上,细犬的主人萧金刚,也热得想把舌头都伸出来了。他胯下的黑汗良驹同样是喘着粗气,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耳朵,马尾低垂着,隔上半刻才有气无力的甩动一下。

    前方四五十步外,巨马河水奔流不息,浪花带着清凉的水沫扑溅上来,炽日之下,凉意传到萧金刚的身边,只剩丝丝缕缕,却反而更加勾人。

    萧金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河水,就恨不得直扑下去,浸在冰凉的河水中顺流而下,一气飘到黄河上。可是他身上正穿着一套银光闪闪的甲胄,把阳光反射得像只灯笼。

    白天点灯笼,这是蠢货才会做的事,烈日下穿成一只灯笼,还要维持仪态气度,萧金刚很清楚,自己看起来就是个蠢货。

    可在巨马河北岸,两千多部众眼前,萧金刚他的爱犬爱马能够萎靡不振,他却只能在烈日下昂首挺胸。

    头顶着的头盔,已经跟热鏊子差不多了,弄点面糊上去,就能摊出一张饼。

    才交巳时,天顶上的烈日正越升越高,萧金刚觉得在自己的脑浆子变成烙饼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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