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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离膛而出,呼啸着飞向远处的目标。
文嘉和炮组观瞄手都拿着望远镜,挥开烟雾,一眨不眨的观察着炮弹落下的位置。
“唉。”
一声惋惜的轻叹,证明了炮手对炮弹射失的遗憾。
文嘉呵的一声轻笑,“算他运气。”拍拍炮手的背,“没关系。”
炮组的成员都上来了,降温、清膛、复位,重新准备炮弹和药包。
炮组的行动,文嘉没有多插嘴,他向后靠着墙,半闭着眼,争取一分一秒的休息时间。
他的身上全都是烟灰,根本都来不及清理。
这两天,几乎每时每刻,文嘉他都在天门寨几座炮垒的其中一座里面,要不然就是在去炮垒的路上。
但文嘉感觉自己的生活很是充实,每天都能与他最喜欢的火器在一次。比起拾掇同袍短长,密报于开封都堂,文嘉更喜欢现在这种简单充实的生活。
只要想着怎样才能命中城外的敌军,其他都不要考虑,这让本就苦于勾心斗角的文嘉,更加不想做他的走马承受。
文嘉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快活多久,他现在只能设法帮助天门寨,尽可能的熬过这一次大战。
很快,这个四零榴弹炮的炮组就做好了第二发填充的准备。炮长很得意向文嘉报告准备完毕。
但文嘉没有立刻下令,他拉过这位炮长,悉心指点道,“看到没有,炮口内还有余温……不要用手试,拿钎子沾了水进去……听到声音了吧?这里的烟也证明了炮膛内的温度有多高。现在倒进火药,很可能就会立刻燃烧起来。明不明白?这门四零炮必须要再冷才能用。如果很急的话,用水冷,从哪边先开始,你们知道的,我就不说了。我们现在有时间,不需要用水冷却,让它自然冷下来。”
文嘉的机会教育,教导炮长听得连连点头,让他明白四零炮最好在什么时候发射。
转过来,文嘉又指挥同一座炮垒中的另一个炮组,将他们已经装好膛上好弹的火炮,瞄准目标,立刻发射出去。
炮垒的指挥,跟在文嘉身后。文嘉这几天都在教导炮兵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怎么合理调配炮垒上下十几门火炮的发射速度,以保证炮垒整体发射频率的稳定。
炮长和观瞄手,又从文嘉这边更系统的学习了如何测算敌军距离,如何将风速、高度差计算进来,与炮兵手册上给出的数字一起计算射击诸元。
炮手们学到了整备火炮的流程原理,清膛手、装填手、送弹手,都深入的学到了自己岗位上的专业技能,如何配合炮手,并保护好火炮的安全。
文嘉两天来说得口干舌燥,声音都沙哑了。而他的学识和才干,也让寨中的炮兵们对他心悦诚服
文嘉现在很欣慰,天门寨的炮军官兵,上上下下都在认真的学习。他们的水平,也正显而易见的提高。
天门寨中的上千名炮兵,以他们这些天的发射量,足以让他们战后在神机营中找到一个俸禄更高的好位置。
就是神机营,一年下来,或许能有这么多练习量,但决不会有战争时的紧张感和迫切感。
紧张并不能算是坏事。还在武学的时候,每次月考之前,文嘉和他的同窗学友,都会挑灯夜读,教室里、寝室中,都充满了紧张的气氛。而武学中的师长,每次都骂他们这些学生,说他们是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可偏偏这临时抱佛脚,总是学得最快的时候。
而敌人就在外面,自己被困在城中,要想保命就必须把炮术学好,这让城中的炮兵如何不去拼命学习?
“走马!”
文嘉闻声抬头,一位观瞄手拿着望远镜指给他看,“你看那边。”
同一个的火炮阵地,秦琬看到了,文嘉于同时也看到了。
看到辽人将铁轨竖起,扎进地里,一群炮兵咬牙切齿,大骂辽狗。可他们也惶惶不安起来,一旦辽人确认将火炮都用铁轨保护起来的手段有效,那他们就能把火炮运到天门寨的鼻子底下,在最近处射击城墙。
文嘉不急不怒,指点道,“换个位置,对准人,而不是炮,那些铁轨只能把炮护住,人没护住。”
在位于高处的天门寨火炮炮口下,辽人要想把炮手们一并保护起来,至少得把铁轨护盾加高一倍
当一门火炮将炮弹送去那处新设阵地,准确的将一名辽军炮手打成几截,文嘉对炮兵们说,“你们要记住,火炮是死物,都是铁而已,不值多少钱,人才是最金贵的。能熟练使用火炮的炮手,远比一门火炮要值钱得多。别以为我是乱说,‘须知人贵而物贱’,这话是韩相公说的。”
炮垒中,难得的安静下来,都在聆听文嘉的话语。
“辽人经过训练的炮兵不多了。这几天来,能直接命中城墙的炮弹,按照比例来说是越来越少,而炸膛的次数,你们也听到了……有多少?”
一阵轻笑声中,文嘉又道,“还有,铁轨的确坚固,能承受几万斤的车厢碾压,但这坚固也是有限度的。坑道上的铁轨能挡住炮弹,是因为炮弹只有坠落的力度砸下来,前冲力量并没有释放到铁轨上,现在铁轨挡在炮弹前面……你们试一试,看看会有什么情况。”
炮兵们飞快的行动了起来,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证明文嘉的话,三门火炮同时准备完毕,都是四零榴弹炮,仅是炮弹都有二十余斤。
轰、轰、轰,三门火炮接连发射,硝烟弥漫在炮垒中,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不过几秒之后,铛的一声巨响传来,证明了其中一枚掠空而至的炮弹,已经准确的撞击在了其中一根铁轨上。
“看看怎么样了?”渐散的硝烟中,文嘉平静的声音传来。
“断了!断了!砸到辽狗了!”炮垒顶端,负责观察战果的士兵兴奋的叫了起来。
硝烟渐散,炮兵们也看到了他们的成果,原本整齐的排成了一道弧线的铁轨,其中的一根居中截断,断下来的一半向后倒下去,砸中了一人,后面的炮组一片混乱。
“看到了吧,你们是炮兵,没有什么能挡在你们的前面。”
文嘉鼓励着自己的学生,稍后来到秦琬的面前。
看见秦琬,文嘉脸上轻松的笑容全都消散了,神情也严肃起来,秦琬不是下面的炮兵,不需要刻意鼓励,只需要实话。
他对秦琬叹道,“火炮不见少,兵也不见少,辽主肯定从国中调派援军过来了。”
“可见辽人死了不少。”秦琬总是能从更好的角度来寻找解释,“辽主身边的兵马也不多,肯定是要调人来的。”
文嘉气得都笑了,“城中十倍的兵力,这还不多?”
“比整个定州路就不算多了。”秦琬笑道,“也就六七万的样子。”
文嘉摇摇头,秦琬就跟他一样,都是要对外尽量保持乐观的态度。但自己只在面对炮手们时会这样,而秦琬,必须随时随地。
跟随在辽主身边的军队,秦琬已经连猜带蒙的估摸着差不多了。有六七万的样子。还有两三万是做苦力的民夫、奴人,做不得数。
这六七万人马,其中的大部分应该就是皇帝手中最为精锐的神火军。
如果秦琬手上有整个定州路的兵马,他现在就选择出阵,与辽军一决高下。就是只有三分之一,他也会出城干扰辽军挖掘坑道的行动。
但他连夜间也不敢随意出动,他损失不起作为军中中坚的精锐士兵,再少一点,就带不动全城上下六七千人了。
“真要说起来,”秦琬说道,“北虏这一回动用兵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文嘉嗯了一声,没做多回应。
“排除民夫,撑死二十多万兵马。你想想,北虏有中国富庶吗?南京道比得上河北?河北也就只能支撑三十万兵马,辽人的战马还更多,算上河东,能支持的起三十万就顶天了。就这么多人,河东路要放一点,真定府路和高阳关路要放一点,剩下定州路,就没多少人了!”
文嘉没好气的瞥了秦琬一眼,“前天算了一遍,昨天又算了一遍,今天还算,上下都知道辽国没兵,援军一至多半要退兵,何须一遍又一遍的说。”
以辽军的数量来算,全线进攻肯定实力不足,重点进攻,太小的区域又供给不起太多兵马,只能选择以精锐代替数量。
不论是秦琬,还是文嘉,都想象不出,耶律乙辛当如何在保证精锐损耗不大的情况下,把天门寨给攻下来。就是让他们自己推演,也很难到找得出一个在短时间内以小损失破城的办法。只是辽人始终不退,让他们觉得肯定是有招数的。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知道了辽人的做法了。
竟然是驱民攻城。
号角声中,靠近天门寨的坑道内,走出了一个又一个身影。火炮炮口立刻瞄准了他们,但是立刻,观瞄手的惊叫声中,炮长们都把引火放下了。
全都是汉家子的装束,从望远镜中,看见的都是老弱妇孺,极少有青壮。
他们一批接着一批,从坑道的每一个出口走出来,仿佛无有穷尽。
到最后,天门寨四面八方,从坑道里被赶出来的老弱妇孺,足足有万人之多。
文嘉看得手脚冰冷,如果他们都是千真万确的大宋子民,这意味着安肃军北部的村寨已经全数被毁灭了,只有这样,才能有这么多妇孺老人。
他们被辽人在后面驱赶,一个个哭嚎着,往天门寨这边逃来。
几百名辽兵跟在后面,用长枪将掉队之人一个个戳死,最后他们中间,甚至有人拿枪挑起一个婴儿,在城下炫耀着。
天门寨城上,看到这一幕的无不目眦欲裂。
秦琬甚至想用枪炮将之击毙,只是用枪距离太远,用炮又怕误伤自家人,只能恨恨作罢。
驱民攻城是惯常的攻城手段,能打击守军士气,还能将细作混入城中,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