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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条铁制轨道,比树木更加适合当做营垒的支柱,甚至在最新的只在武学内部使用的军事工程学教科书中,也有介绍用铁轨作为防炮洞的顶层加固部件的篇章。
夏天天黑得迟,入夜还不到一个时辰。但韩钟走进安肃城的时候,城中却没有多少声息。
除了噼啪作响燃烧着的火炬,还有城头上的守军,在街道上巡逻的骑兵,剩下的人似乎全都在休息。
几万名士兵,几千匹战马,为数众多的安肃军民,都在刚刚入夜的时候,缩在了屋舍里。
巡逻的骑兵正在远去,笃笃的蹄铁踏地声,在空寂的街道上回响。飘摇的火炬,光焰忽短忽长。韩钟等人的身影,在两侧屋舍的墙上时断时续。
远处城墙上飘飘渺渺的传来巡防的声音,反倒更衬得自身周围的寂静。
本来还在交谈的亲卫们,下意识的都停了说话,一时间无人开口,恐怖的气氛陡然间就浓烈了起来。
安安静静,恍如鬼蜮。
周围一条条深邃的小巷,仿佛随时都有能钻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诡异东西。
喔的一声夜枭叫,所有人都毛骨悚然起来。
一股黏。湿阴寒的感觉从背后升起,韩钟紧紧抿了抿嘴,小时候从乳母那里听到的种种故事,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
前方忽然传来马蹄声响,夜幕中一圈摇晃的光晕渐渐近前。
鬼神之说深入人心,身边传来一阵重重的吸气声,韩钟身子紧绷起来,手不禁抓紧了缰绳。
“可是韩管勾?”一声询问传来。
一片放松的呼气声,周围恐怖的气氛忽然就散了,仿佛回到了正常的空间。
“是王家哥哥?”从城门开始就带领韩钟一行的士兵叫道。
“是奇哥啊。”来人认识说话的士兵,回应了一句,又问,“你引着的可是韩管勾。”
韩钟顿时自嘲的笑了起来,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正是本官。”韩钟扬声道。
来人下马行礼,“小人奉太尉之命,来此迎接管勾。”
两边会合,一同往王厚的行辕行去。
“可能王太尉准备夜战。”陈六对韩钟道,不知不觉的,连他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只有准备投入更加激烈的战斗,才会抓紧一切时间进行休整。
“白天都走了几十里路,还夜战?不至于如此心急吧。”韩钟很是不信。
他手底下的兵马,就算是训练最苦的神机营,白天时都消耗了太多精力,午后不久不得不开始休息,要说王厚手下的定州军夜里还能再战一场,韩钟是很难相信的。
陈六道,“官军士气正旺,就算白天行军几十里,小睡过一觉就恢复了。”
他抬手指着前方,“二郎你看那边。”
韩钟眯起眼睛,深蓝色的天幕映衬下,能看见几十道略显浅白的烟柱正袅袅而起。烟柱很淡,即使是在明亮的月色下,也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得见。
那是炊烟。
韩钟惊讶道,“生火做饭了?”
陈六点头,“最多两个时辰就要起来了。”
冬天天冷,饭菜很难保温,军中最多提前一个时辰做饭,夏天不讲究冷热,但也不会提前太多。
两个时辰之后,睡好一觉的士兵起来吃饭,随即就会投入到战斗中去。
行辕门口,韩钟停下脚步,领路人进去通报,他轻声感叹,“二叔气势汹汹,不打算给辽人喘息机会了。”
……………………
同样的夜,天门寨中,也是同样有喧嚣,有寂静。
城墙周边,还有安置百姓的校场是喧嚣的,灯火亮如白昼,成千上万人在忙碌着。
城寨中心处,城衙和住宅地,则是安静的。几乎所有适龄的壮丁健妇都被从家中召出来,听从号令,安顿难民,准备防御。
秦琬在城头上远眺着敌营。
文嘉在一座座炮垒之间来回巡视着炮兵。
王殊则依然在安置难民。
从瓮城出来的百姓,领到了他们的晚餐,在夜幕下睡了下来。
而在牢笼里,还有许多人透过细窄的牢窗,仰望着半月的星空,等待审判的到来。
城墙外,辽军的攻势加倍猛烈。
相比现在如同八月十八钱江潮的汹涌,白天的进攻,就只是江面上寻常的浪花了。
月光照耀下的地面,影影绰绰皆是奔跑的身影。根本分不清那些是宋人,哪些是辽兵。
西侧的城墙上忽然混乱了起来。
许多道声音在喊。
“车子!”
“车子上装了炸药!”
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辽人以炸药玩出的花样,今天一天就给天门寨中的宋人留下来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一辆看起来满载货物的平板货车被辽人推动过来,没有人会怀疑上面装满了火药。
城墙西壁的火炮立刻变得更加猛烈,一门门火炮调转了炮口,对准正冲向城墙的货车。
货车在炮火中艰难前进,躲过了一枚,两枚,三枚炮弹之后,终于有一枚灼热炮弹穿透了前面的挡板。
轰!
伴随着一道闪光,一声巨响,天摇地动。
刚刚抵达城壕旁的货车爆碎开来。
冲击波瞬间扩散,击飞了近处的所有人和物,一道空空荡荡的圆环转瞬扩大,宛如天上降下一只巨大的手掌,护城河中的壕桥猛的下沉,无声无息的被压碎在渠道中,又猛烈地撞击在城墙上。
城墙一阵颤抖,扑簌簌的掉落了一片碎石和灰土。
城上的守军摇摇晃晃的站定了脚,如同天崩地坼的巨响,破坏了他们的平衡感,好一阵才回复过来。
城下的敌军如同收割后的稻草,倒了一片,可他们没有来得及庆祝,远方的黑暗中,一辆接一辆的货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118章 夜火(中)()
天空中,光闪了一下,大地也随之颤抖。
然后爆炸声才传入耳中。
正在做交接记录的小吏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盯着眼前的纸和笔。
一刻钟之内,已经有七八次如此剧烈的爆炸了,比起一开始的爆炸,节奏变得越来越快。
爆炸第一次响起的时候,还要守卫们大喊着不要慌,出来镇压局面,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惊慌失措,母亲紧抱着儿女,祖父搂着孙儿,蜷缩在一起,只有恐惧在积累。
白天的时候,辽人奸细混入瓮城,用炸药炸死了数百百姓,这件事只发生在南门,却被王殊派人传到了所有入城难民的耳中。
难民因为大量中暑,死亡者甚众。戴着口罩的士兵,在瓮城中幸存的难民都入城后,来来回回用草席抬出了许多。具体的数字,只有秦琬、王殊知晓,完全没有传达,但幸存者自身的感受绝不会轻易忘记。
王殊将爆炸的消息如此散播,也是希望怨有所归,同时也希望能多上一万双眼睛盯着城中的细作。
但到了晚上,再听到超过之前几十倍的类似声响,稍稍有点联想力的人都很快明白,爆炸声是辽人在设法炸毁城墙。
近万难民们都被集中在城中的十几处空地上,只要有一个人想到了,消息很快就会在他们中间传开。
天门寨的城墙会不会被炸开?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也是所有人都在恐惧的。
城中的一处广场上,几百双眼睛正搜寻着天空中每一次发生在爆炸声之前的闪光。
尽管对辽人的攻击毫无办法,但人类的习性总想把危机看在眼中。
一人悄悄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一点一点,猫着腰,弯着膝,鬼鬼祟祟的接近没有守卫的黑暗处。
他始终谨慎,只要稍微感觉到一点风险,立刻停下来,只有爆炸声传来的时候,他的动作才稍稍快了一点。十几步的距离,用了他整整两刻钟的时间。一直到他退到灯火照不到的黑暗里,身边的难民都没有注意到他。
正当他就要彻底隐入黑暗,一声警哨猝然响起,一根火炬在空中打着转,飞到了他的脚下。
火炬闪了闪,立刻就熄灭了,可他的身形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安设在广场边缘的一台探照灯,飞快的将光束打了过去。
小型探照灯的灯光远比灯塔上的尺寸大上十倍的同类要黯淡,可黯淡的光斑把潜逃的细作套在其中,在夜色中仍然鲜明。
七八名警卫立刻大呼小叫的冲向他,细作只楞了一下,就立刻拔足狂奔。他全身轻装,一时间竟然将挂着一身累赘的警卫越甩越远。
眼看着就要逃入前方的小巷,这时哒哒的马蹄声急如雨点,一骑飞马如龙,从街头飞奔而至。
一人一马宛如电光,只眨两下的功夫,就追到了细作的背后。只看见高高的铁鞭扬起,呼的一声挟着风雷落下,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骑手一冲而过,只留下那名细作在地上翻滚。
警卫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一个两个的扑上去,将还作挣扎的细作彻底扑到,绳索一圈一圈的将他牢牢捆住。
因为这一突发的意外,广场上的难民们暂时忘掉了城外的爆炸声。许多人站起身,踮起脚望过去。
可是他们只能看见一名刀斧手慢慢的走过去,而后哗的一片喊声,一根竹竿将人头高高挑起,张挂在广场入口。
半刻钟后,一名亲兵走到秦琬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秦琬摇了摇头,“第七个了。”
文嘉都没问是什么事,一个数字就说明了一切。“砍了?”他问道。
“当场就砍了,”秦琬说,“留不得。”
文嘉点点头,三五个奸细,想作乱也做不出大乱子,怕就怕细作乱喊话,搅得人心惶惶。
轰然一声巨响,城下又爆开一辆炸药车。
城墙顶上一阵摇晃,爆炸的热浪攀过城墙,从秦文二人身上拂面而过,一蓬碎石土灰从天而落,扑簌簌的掉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