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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都监有空了就来给都监磕头,又说祝都监步步高升,公侯万代。”
“帮我多谢你娘吉言。”秦琬揉了揉额角,里面还是隐隐作痛,“你方才还睡了?”他问。
“前面不是睡了一阵嘛。”
迎着这亲兵憨厚的笑容,秦琬摇了摇头。
其实这亲兵也一样没怎么休息,甚至比秦琬睡得更少,眼下却比秦琬更有精神。
‘或许是太耗神了。’秦琬想,毕竟自己是一城之主,要绞尽脑汁守住城池,做护卫的只要守住自己,都不要动脑子。
无论如何,秦琬他是决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不年轻了,精力比不上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毕竟才三十出头,怎么看都是正当年才对。
“你先下去歇一阵,过两日辽狗退了,我也去你家给你爹上柱香。”
亲兵当即跪下来磕了一个头,“俺替俺爹谢过都监。”站起身,“都监也没歇着,俺守着都监。”
“你这小子。”秦琬摇了摇头,由着他去了。
秦琬的这个亲兵,刚刚死了父亲,还在热孝中,可这时候谁管守孝不守孝。他自个儿找了块木板,写了名讳充作灵位,上了三炷香,磕了几个头,算是完了事,在家里耽搁了不到一个时辰,提着刀就回来了。
忠心耿耿的士兵谁都喜欢,秦琬也不例外。又多聊两句,文嘉从外面回来了。
“都监醒了?”
秦琬站起身,“文八,情况怎么样?”
文嘉主持城上防务,实际上比秦琬还要劳累,脸色难看得就跟死人一样,就只多了一口气而已。
“好点了。还是往城下推车子,估计也没别的招了。”他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看就天亮了,太阳一出来,火炮能比晚上准得多,不信辽人还能推出几百辆车,装上十几万斤炸药。”说了两句,又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把挤出了眼泪擦去。
秦琬看文嘉昏昏欲睡的样子,“看来文八你是真的累了。”
“这累还有假的真的?”
“你打哈欠还记得掩嘴,那就是假的。现在都忘了,肯定就是真的。”秦琬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文嘉开封出身,十二分注重礼仪形象。咳嗽、打喷嚏、打哈欠,做这些有失仪态的动作时,都会用手或袖子挡一下。秦琬曾经取笑过他,满是汗臭味的军营里,一副措大酸气给谁看?但文嘉始终坚持。现在终于是累到不去注重这些繁文缛节了。
文嘉听了,脸色转赤,瞪着秦琬一阵,“既然都监你起来了,那下官就歇一下了。”
“好,好。”秦琬没取笑文嘉了,“你好好歇一阵吧,外面我去守着。”
文嘉没精力谦让了,也没什么要交代的,转身就躺在了榻上,刚刚挨了床,就发出呼呼的鼾声。
秦琬从房里出来,顿时一阵热浪迎面扑来。
这里是城下藏兵洞改的休息间,湿气很重,但好处就是凉快,比起外面燥热的夜风,里面的凉气,比太阳底下喝冰水都舒服。
现在还多了一桩好处,就是比外面安静许多。
隔了一重城墙,房间内的声音很小,即使墙面上传来开炮时的震动,比外面还是好得多了。
走到外面,城内城外的动静顿时就全数涌入耳中。走动声,喊叫声,枪炮声,喧哗吵闹就像是太平时节的镇上榷场,只是比起上半夜,还是好得多了。
下半夜开始,辽军的攻势转弱,所以秦琬才能有空休息了一个时辰。
真正计较起来,还是那一次大爆炸之后。
当时在城头上的秦琬都被吓住了,一个大火球照亮了半边天空,整座天门寨都在震颤,仿佛地龙苏醒了一般。
城里面当时一片乱象,刚刚被纳入城中百姓哭爹喊娘,到处乱跑。
要不是王殊果决,派了两队人提着棍棒,沿着大路见到乱跑的就拍过去,还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秦琬当时还对文嘉说,“也不知王太尉用了什么手段,弄出这么大声势。”
文嘉猜测说,“估计是火药库挨了一炮。”
秦琬也觉得文嘉的猜测有道理。那么恐怖的爆炸,不是几千斤的火药,决计做不到如此的声势。多半就是一枚炮弹射进来辽军的弹药库,引爆了里面的火药。
辽兵肯定死了一片,更值得庆祝的是运势都在官军这一边,天门寨里因此一片欢腾。
在那一次爆炸之后,天门寨就发现外面的辽军失去了斗志,攻城的气势越发软弱,似乎也没有再继续坚守外侧的营地了。
可是让人遗憾的是官军同样没有继续攻势,双方就此脱离了战斗。
虽然很遗憾没能立刻与官军会合,不过天门寨也得到了休息的时间,相对而言,外围的帮助使得天门寨的局势越发的对守军有利起来。
因为很急迫的想要与外界的援军取得联系,至少是能做好配合,城头上升起的飞船里面的观察哨,工作就变得更加重要了。
一切辽营的动向,都被有着一对鹰眼的瞭望手观察到了。
包括之前赶往南面作战的几队骑兵,就被注意到了。报给秦琬后,文嘉就提议延伸炮火攻击他们,秦琬同意了,只是效果不彰。绝大多数还是向南方跑远了。
‘亏辽人有胆子,敢夜里奔马,摔不死他们。’当文嘉听到飞船上最后的报告,如此说着,或者说诅咒着。
“摔伤就好了。”秦琬当时很开心的说,“被官军抓住,就多一个生口,比首级值钱,给辽人拖回去,也能多拖累他们一点。”
但实际上,两人都清楚,南方经过清理的一片田土,辽人的骑兵几天来进出多少次,人和马都把道路熟悉了,地也踩得结实了,加上月色皎皎。月光下奔马出援,辽军还真的不会受太大损伤。
不过辽军的骑兵跑得再快,也救不了南面的营地,那声爆炸,在城头上听的都心旌动摇,出援的辽骑当时肯定到了营地中。
然后就轰的一声。
按照伏地听声的结果,说是回来辽骑少了一半,飞船上也报告,说是似乎还有一批丢盔弃甲的败兵,只是隔得太远,没办法确定。
总而言之,就是好消息。
秦琬很轻松的活动着肩膀,方才睡得有些僵了。月已西垂,天上的星星显得更加明亮,天空中还是一片黑,但离太阳出来已经不远了。
迎面的官兵,看见他都恭声问安,秦琬一一回应。
也许今天就能结束了,或者……明天?
到了后天,说不定就能反攻到辽国境内去了。
秦琬真的很期待。
这时候,南面忽然有了骚动。
一片声浪随风而至,秦琬陡然严肃起来。忽然若有所觉,嗅了嗅,一股浓烈怪异的烟味直冲头脑。
风自南来,烟自是来自于南方。
南面骚动的原因可想而知。
“又来了?”
秦琬自言自语了一句,上马直奔南门。
一路上,空气中的烟味越发的重了,听到路边越来越多的咳嗽声,秦琬自己喉咙亦是开始发痒。
视野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朦朦胧胧起来。秦琬不得不将速度慢了下来,免得撞到路上的官兵车马。
在城下下马,就看见浓浓滚滚的烟气逾墙而来,烟雾在城内的灯火光线下泛着灰色,从城头上垂下,仿佛一道道瀑布。
秦琬甩开众人,疾步上城,只见滚滚浓烟不知何时已淹没了城外的地面,直逼城上。在城头上,根本看不清烟气的来源和距离。
马粪、牛粪,湿的烧起来就有烟。但这一次的烟气又不完全像。
不知辽人做了什么手脚,烟气显得很沉,一部分飘上空中,更多的还是在地面上扩散,或悬浮于半空。
有没有加砒。霜?还是漆料和巴豆?
秦琬见过毒烟火球,虽然已经被淘汰了,可是过去他随着父亲镇守河东北境的时候,毒烟火球可是库存中最被看重的城防利器之一。人马牲畜嗅到燃烧后产生的毒气,很快就会口鼻流血,严重得甚至会丧命。
秦琬还知道氯。气,毒性更强,不过只能在实验室中制造,暂时无法大量生产,同时也没有合适的容器。要不然,就能用在战阵上了——这是他从韩冈那里听说的。
无论什么东西,研究透了都能作为武器——这也是韩冈说的话。
韩冈当时还拿太医局和自然学会很热门的一项研究举例。
因为牛痘这种天花疫苗的出现,加上韩冈和朝廷的提倡,世间对病菌的研究十分热衷。现在天下各路有几千人组建了大大小小的实验室,都在设法研发出第二种疫苗。
尽管还没有成功的案例,但培养分离出来的病菌已经有几十种,如果把这些病菌用在战争中,同样能够杀死无数敌人。
不过,秦琬那一次从韩冈那里听到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的概念的时候,也听到了韩冈极为严肃的告诫——自己都控制不住都武器最好不要乱用,小孩子耍弄大锤的结果多半是砸到自己。
一道道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如电闪过,秦琬大声喊,“注意防备毒烟!”
并不用他提醒,队正以上的军官们都学过如何应对敌人的毒烟攻势。当第一名军官警醒过来,其他同僚也都纷纷命令手底下的士兵将布浸了水蒙在脸上。
秦琬稍稍欣慰了一点,叫来亲兵,吩咐他去找管库的部下,“去找张宝,让他去开辛字库,把库存的口罩都取出来,一刻钟之内,给我分发到全城。记住,先城上,再城中。”
比起急就章的布巾,口罩的效果当然更好。亲兵跳上马,皮鞭连甩,飞一般跑了。
“什么时候起的烟?”秦琬又劈手抓过把守城上的军官,严词厉色的问道。
军官挣扎着,艰难的说道,“就在半刻钟前。”
“半刻钟?!”秦琬一把推开军官,指着城外的云山雾海,“半刻钟就能起那么大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