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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两个新闻审查法案的表决依然照常例,让胥吏一位一位的计点过,确认了投票总数,弃权同意反对三种意见各自的票数,方才由主持会议的御史大夫黄履一敲小锤,宣布通过。将李格非的提案放入今日的议事流程中。
紧接着,又是陈。良才的《新闻审查法案》,同样的流程,同样的通过,没有任何疑问。
气氛紧绷起来,“该开始了。”范纯粹环顾左右,所有人都脸上都写满了的临阵前的紧张。不仅仅是要闹事的保皇派,章党韩党那边的议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知道关键的时候已经到来。
但高高在上的苏颂依然不紧不慢,他看了看全场,又低头看看手上,“田腴议员提出临时议案,并提请议会准许于今日进行审核评定,请各位现在进行表决,是否同意田腴议员的申请。”
‘田腴,他有什么议案!?’范纯粹一下望过去,视线如刀一般犀利,却装上了田腴的后脑勺上。
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然后听见黄铜的话筒中,传来传话人的声音,“《皇帝继承法案》。”
第257章 新议(23)()
‘《皇帝继承法案》?’
回荡在巨大空间中的声音醇正浑厚,吐字一清二楚,田腴提请审议的法案,仿佛往热油锅里泼上一瓢冷水,在短时间的寂静之后,引起了一片议论声。
范纯粹却只希望自己听错了。他只听了这个名目,浑身寒毛就竖了起来。
混合着愤怒与恐惧的感觉笼罩全身。
图穷匕见了?
是要立太子?还是要皇帝退位?
所谓《新闻审查法案》,都是幌子吗?
疑惑过电一般从头脑中闪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平复了混乱的心情。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贼窝里孵不出好蛋。田腴的草案,其中内容再冠冕堂皇,其本质也必是悖逆不道。今日左遮右掩,打了个人措手不及,他提出的新草案,就更不必说了。
但是要发作,还是得等到草案印本发下来,抓住其中破绽,再行放对不迟。
范纯粹直起腰杆,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席位。
韩党那一片十分平静,肯定是早有所知,五十余人联名,果然是处心积虑。即使范纯粹现在犹然隐怒在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田腴今天的这一招暗度陈仓,玩得真是漂亮。
抛出了一个党中小卒,咋咋呼呼的弄出一个提案,唯恐天下不知的到处散播,才半夜不到的功夫,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弄得范纯粹他所有的准备都放在新闻审查这件事上,现在是措手不及。
范纯粹深深的盯了田腴一眼,韩冈摆在议会里的这一枚钉子,已是他在议会中最大的对手,想要实现匡济赵氏、力挽狂澜的目标,此人不可不除。
章党一方,此刻似乎有些乱。章系议员都有着很明显的骚动,只除了章恺周围的十几人——明显是事前已经得到了通知。这让范纯仁很失望。一段时间以来,章惇对大议会的态度,就让人感觉是恨不得大议会越乱越好,幸好有苏子容这尊大佛镇着,把规矩立了起来,否则保不准就变成演武场。真正用心在议会上面的,还是西北来的人。不过在这一议案上,章韩依然携手,两个逆贼的联盟,分崩离析的迹象一直不断,却始终没有当真反目。
不过李格非倒是让范纯粹心情好了点,此刻都站了起来,虽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必是茫然失措,对自己从最风光的时刻一下跌落到幌子和丑角的身份,还没有反应过来。
呵。范纯粹发自心底的冷笑,狗就是狗,主人把它卖了也好,杀了吃肉也好,并不需要狗知道,更不用它同意的。
飞快的看了一圈,章韩两党对这一草案的态度和准备,范纯粹心中已稍稍有了点数。
转头看自己人,陆表民和江公望双眉深锁,其他同伴要么交头接耳,要么皱眉苦思,而身边的王交,双唇颤抖,青筋毕露,显是怒意到了极点,“子易……”
范纯粹才开口,却像一点火星飘到了干柴堆里,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王交已怒发冲冠的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逆贼!”
范纯粹下意识的一把把他拽住,王交回头,面色狰狞,双目殷红如血染,“德孺公,那逆贼是要造反了!”
范纯粹本只是强压下怒意,但王交剧烈的反应反让他更加冷静,他警惕的望着主席台上,沉声说:“先别动。看清楚再说。”
临时议案加入审议流程的表决,并不会说明内容,只有草案标题。内容如何不得而知,此刻闹事,反而给了人驱逐的机会。
王交却不理会,死命一挣,哗啦裂帛声响,范纯仁楞然的看着手中的半边袖子,王交则踉跄了一下,一手撑住桌子才站稳。
陆表民这时早站起来,紧抓着王交的肩膀,不让他再动弹,急急的低声道,“子易!子易!你想被赶出去吗?!”
王交微微一怔,江公望、范纯粹,还有旁边的几个同伴,便一拥而上,横拖竖拽的把他压了下去。
“范纯粹议员,王交议员,陆表民议员,请安静。”当当的击锤声后,御史中丞黄履的警告毫无波动的响起。
这是第一次警告,王交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台上。眼中的凶光,让范纯粹下意识放开了手,不期然的,他想起了曾经在河东的官道上看到过的狼。
朦胧的暮光中,那头皮毛斑驳的老狼就蹲在路边,肚皮瘪瘪的,明显饿了许久,盯着马车的两只眼睛泛着荧荧的绿。车夫拿起枪放了一枪,巨大的声响惊走了那匹狼。老狼跑上路边的小坡,潜入树丛前回过头。那一眼,范纯粹隔着车窗看得分明,跟王交现在的眼神莫名的相似。
王交引发的小小的混乱,并没有耽搁会议的进程,很快开始举手表决。
王交瞪着眼,一言不发,一动不动,陆表民、江公望见此,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又一齐看范纯粹。范纯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
虽然在范纯粹的影响下,他这一派的议员都表示反对,但议员们举起的手,依然如同树林中的树枝一般茂密。总票数六百出头,比起方才的两个近乎全票的《新闻审查法案》要少上不少,却也远远超过了通过所需的半数。
一本本印好的草案发了下来。最后进行表决的皇帝继承法案,却第一个开始进行审议。
没有人对此质疑,相对于不会有什么新奇内容的《新闻审查法案》,使人疑惑的《皇帝继承法案》更让议员们迫不及待。
王交依然性急,散发草案印本的小吏还没到近前,他起身两步过去,劈手就抢了一本,转回身的时候就已经翻看起来。
基于士大夫的自觉,范纯粹没有像王交一般将心中的浮躁暴露出来,但他沉稳的接过草案后,却也第一时间翻开了扉页。
飞快的扫视着还散发着油墨香的草案稿件,疑惑的心情渐渐得以平复,而愤怒却在渐渐积蓄。
无君无父四个字,人家早不在乎了。
大议会初开时,就有一议员在大会堂上公然宣言,‘议会制定法案,都堂实行条贯。至于皇帝,垂拱而治,别捣乱。’
当时范纯粹直接开口骂他是无君无父,可那位议员操着一口粗俗的乡音回说,‘有爹才有窝,没爹就没窝。罗思没皇帝,窝们给他选一个。’
那一天,范纯粹第一次被赶到楼上的旁听席,那一天,范纯粹彻底放弃了与章韩妥协的打算,那一天,范纯粹下定决心,要扶保皇宋,殒身不恤。
但现在,除了无君无父四个字,范纯粹想不到有什么词能够更好的形容这部草案里面的内容。
坐在前面一排的同伴,这时回过头来,“德孺公,我看这草案,好似没什么问题啊。”
第258章 新议(24)()
“德孺公,我看这草案,好似没什么问题啊。”
范纯粹闻言凛然,这部草案翻开来到处都是权臣的影子,根本就没有给皇帝留下立足之地,眼没瞎就不会看不出来。
“哪里没有问题?!”范纯粹阴沉的反问。
那议员一看范纯粹的脸色,不由得嗫嗫喏喏起来:“这……这法案也只是要设立皇储,以防变乱。文正公在世时,不也曾上表请仁宗立太子嘛。”
他说了几句,话语渐渐流畅起来,变得理直气壮,“若有此法,储位早定,文正公当年又何须心忧。”
连自家老父都被扯进来,范纯粹脸色更加难看得厉害。
这本草案的内容,简而言之,就是排定继承顺位,将皇子,皇孙,乃至宗亲,派定继位的顺序,从第一号继承人排到第五百号。死一个,下面一个顶上,多一个,就往后顺延,只论嫡庶长幼,血脉远近,不论贤愚。
有此继位顺序,什么太子不太子的,都无所谓了。顺位第一的继承人,天然的就是皇储。皇储贤与不肖,一切无关紧要。皇帝的意见也同样无足轻重,即使偏爱小儿子,也改变不了必须让嫡长子继位的规矩。
正如前日那韩党议员所说,‘议会制定法案,都堂实行条贯。至于皇帝,垂拱而治,别捣乱。’
捣乱?!呵,被供到了桌案上,被当做木雕泥胎的塑像,想捣乱也捣乱不了啊!
有此法在,的确不须忧心天家承继动摇国本,但随意操持天子,视君如无物,如此明显的问题,还说没有问题?
“不然。”这时江公望在旁说话,“这问题可不小。”
“何以见得?”那议员反问。
“令曾叔祖景仁公昔年为仁宗太子事,上章十九次,待命百余日,须发为之白。”
江公望冲那议员笑了一下,笑得他皱起了眉。
议员姓范名呈,表字原甫,成都府人。在成都府旁的怀安军选了议员出来,乃是蜀地赫赫有名的范氏子弟。旧日以清正闻名朝野的范镇范景仁,便是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