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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家里开过工厂或者兼并有数千亩庄园的。在京西不大不小,都能算是大户人家了。
只是这几年家里的营生都不好,工厂纷纷倒闭,庄园的出产也卖不上价,一个个满腹怨言。
薛家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些年收买土地容易了许多,几年时间,家里就有几千亩上万亩地。但买地之后,要投入的资金也越来越多。
各种机器、肥料,都要钱,但不上机器的话,成本会更高。到最后,钱都让办工厂的赚了。但办工厂,一看投入,再看看周围,家里面就不敢提这茬了——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掉除了破产没有别的可能,远不如种田安稳。。
雍秦、福建两地的工商业主在天下横行无忌,可京西这里只能任人盘剥。
薛溪的兄长与他友人们的议论,话题总体上是不变的,就是骂章惇、骂韩冈。
在京西士林中,聚会时骂章惇、韩冈二逆贼,是必不可少的桥段。
有机会就会痛骂一番,只不过会根据时事进行一下改变。
开议会时候骂,改举试的时候骂,死了个皇帝更是要痛骂。骂累了喝酒,酒醒了再骂。
只有韩冈离开中枢的时候,一帮人兴发欲狂,就是没有后话了。
酒楼、园林甚至衙门里,薛溪跟随嫡亲兄长,在洛阳城里,参加了许多类似的聚会。
不仅仅是洛阳,薛溪走遍京西,发现对朝堂不满的都是大多数。很多人都说,除了关西和福建,忠臣义士遍及天下。
但今日忠臣义士只能藏身到了暗室中。
铁路总局的兵马,在偃师城中到处搜捕爆炸案的犯人。被抓进去问话的所谓相关人等,有好几位是薛溪的熟人。
回想起之前多次聚会时说过的气话,感觉他们进去后能囫囵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不然在这风口上,一帮人也不会聚集起来,想一个出路。
只是又变成了抱怨。
‘真是没救了。’薛溪头枕在墙壁上,呆滞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少说两句吧。现在情况都弄不清。是辽国奸细做得也好,是章相公做得也好,现在是抓到我们头上来了。总得想个办法。方兴现在就在偃师督办,不抓出个‘贼人’来,是决计不可能放手的。”
“那怎么办?给钱还是给命里面选一条?”
“真要到这地步,爷爷就跟他们拼到底了。不就是……”
砰砰砰,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暗室中的愤怨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惶恐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交错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慌的神色。
“外面的人呢?不是守着巷子吗?”
“还说什么,肯定出事了。”
“会是谁?”
“别出声。就当没人。”
‘真聪明!’薛溪用手捻了下灯下的旋钮,灯光一时大亮。
他想看看到底是谁说了这种蠢话。
“关上!快关上!”
文太师姻亲的姻亲抢过来,把油灯熄灭,室内一下陷入了黑暗中。
偶尔一两声粗重的呼吸声,立刻又强自按捺下去。
‘外面有人守着,却没有消息传进来,明显被抓了。既然如此,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人?’
薛溪想着,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像足了一群缩头乌龟。
咚咚咚,已经不是在拍门,而是在捶门了。
要多久才会失去耐心?
反正数到一百之前,肯定会把门给撞开。
薛溪才数到一,大门开了。
轰然如同雷霆般的巨响,暗色的大门四分五裂。无数木刺随着滚热的气浪遍袭房中。
“手雷!”
薛溪两只耳朵嗡嗡直响,听不到周围的动静,只记得爆炸时了身边变调的尖叫。
手雷。
用手雷开门,薛溪没想到还能有这一招;而他更没想到的是爆炸过后又有一颗手雷被丢了进来。
‘连话都不问?’
‘全都疯了。’
手雷轱辘轱辘的滚动中,薛溪反应迅速的蹲了下来,扯过了方才翻倒的桌子挡在自己身前。
手雷爆炸了。
桌子第一时间毁了。
桌子后的薛溪,就像被厂里的蒸汽锤当胸砸了一下,毫无反抗的向后倒飞出去。
一个没有遵守安全规范的工人,用变成的脑袋,告诉了薛溪从关西引进的蒸汽锤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现在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胸口、脑袋,都变得不是自己的样子。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大概有几千只蜜蜂在跳舞,胸口稍动就剧痛难耐。
兄长呢?
薛溪不是看不起人,他真的觉得他的兄长要是能活下来,只能依靠奇迹。
炸碎的家具,炸坏的装饰,炸懵的人,满屋子的呻吟声。坐在薛溪侧前方的工厂主,张了张嘴,吐出一口黑血就不动弹了。
这不是薛溪第一次看到死人,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从生到死的过程。
但他依然惶恐。
外面的人终于冲进来了。
插好刺刀的长枪拿在手中,进来的小队只有五人。
他们低着头,一个个甄别起房中的人。
很快查到了薛溪面前,“这了有一个活着的。”
薛溪正要起身配合,听见外面的声音,“上面说了,死活不拘。”
一柄火枪定在了脑门上,“那就给医院里面省点医药钱。”
薛溪连忙挣扎出声:“我是自家人。我是自家人。奉命暗中查案。”
枪口没有挪开,却也没有扣动扳机。
“没录上的案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谁在暗中串联。”薛溪飞快地说,“足够你们回去报给你们的方提举。”
……………………
“管他是谁,先抓起来。”方兴对着电话呵斥道。
方兴已经抓了四百多号人,各种意外造成的伤亡超过八百,但这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能抓住真凶,就算牺牲一倍的人他也不在乎。
但有件事让方兴变了颜色。
章相公来了。
章惇来了。
不仅仅是他本人,还有八千神机军。
装在他们的列车,一路驶过偃师,最后抵达洛阳。
一到洛阳,就分兵把守城垣,掌控城中要点。
当章惇走下列车,洛阳城已经在他把握中。
第294章 并行(上)()
章惇抵达洛阳。
以他现在手中的权柄,差不多是皇帝出巡的等级了。
神机军随着章惇占开进洛阳城中,城内立刻没了杂音。
一直以来对朝廷、对朝政颇多指责的洛阳豪门,之前还互相串联,要一起对抗到处抓人的铁路总局,这时候就闭户锁门,把头缩起。除了出来拜见章惇,就完全不见外客了。
听到文家、富家、王家紧锁门户,章惇赞许道,“做得一只好乌龟。”
而洛阳的两家地方报纸,在章惇抵达当日被接管,报道方向从尊皇讨奸、君臣和济一下转成了民主共和,报上的连载,也从汉光武再兴汉室的历史故事,变成了开拓南洋的冒险小说。
报纸没有开天窗,更没有停刊,新上任和的新闻审查官,也得到了章相公的褒奖。
仅仅一天,洛阳城河清海晏。
章惇没有在洛阳久留。他亲自过来,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剩下的问题自有无数人帮他去解决。
乘上列车,继续西行。半日后,驻跸渑池。
从专列上下来,渑池站狭小的月台上,韩冈已经在等着他。
“子厚兄。”韩冈遥遥冲章惇一拱手,“可是许久不见了。”
章惇慨叹,“已经有两年多了。”
两年多的时间,日常劳心,章惇头发更白了几分。但独握天下权柄,威仪也日渐深重。
拉起韩冈的手,与韩冈并肩而行,“不是望之的事,都请不动你出关西。”
韩冈哈哈笑道,“闲下来人就懒了,再让我像还在京师的时候那般勤勉,真的是做不到了。”
看韩冈的气色,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不少。与章惇比起来,绝不止十几岁的差距。
章惇看看韩冈,眼神中不免带着羡慕,“玉昆你倒是清闲了,愚兄这两年可是连东京城内的景致都没空去逛。”
“东京城哪有什么好景致?幽燕好山,辽东好水。”
“呵,说的是啊,好山好水,正待人取。”章惇心情好了些,“难得出来,要不要去渑池走走?”
东西分野,崤函古地。
渑池也算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小的声名。
但旧年秦赵会盟之所,蔺相如胁秦王之地,早不见千年前的陈迹。只有一座土台,两块残碑。
左右山川水势,倒是让人惊喜。
韩冈和章惇不谈公事,就骑马闲逛,看过盟台旧址,就拐进官道旁的一间庙宇中。
韩、章皆不信释老,正殿的佛像看都没看。只是在两侧偏殿转了转。
渑池是崤函古道上的必经之路,往来文人不在少数,各色诗句,高高低低,浓浓淡淡,写满了墙壁。
其中有几首写在最显眼处。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韩冈看看落款,“这是苏子瞻手笔?”
章惇皱眉看着这首七律,“诗是子瞻的诗,字就不是子瞻的字了。子由写诗来,子瞻相和,这是嘉佑年间的事了。”
“三十多年了啊。”韩冈摸着墙壁,真是很久远了。
“半年后,新君登基,理当大赦天下……”章惇沉吟着,“玉昆,你看再添两个名字如何?”
添上苏轼苏辙?
“载酒时作凌云游,”韩冈说,“大苏小苏不都已经回乡里了?”
苏轼参与了当年宫变,事后远流岭表。章惇秉政后,等了几年,私下里征得了韩冈的谅解,就开始帮助老朋友了。
苏轼苏辙两人的流放地,从海南移到岭南,又从岭南移到荆南,后又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