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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的文武官们诚惶诚恐的走进韩冈的专列。
久违的面容一如往常和蔼可亲。
但如同戏法一般被变出来的四万大军,却让所有人都心中凛然。
这个数量,已经超过了长安京兆府现有的军力。
而不断抵达的列车上,
一架架火炮正排列得整整齐齐。
韩冈的底蕴,终于暴露出了冰山一角。
这也让平日里起居八座的文官武将们,变成了恭聆庭训的小儿。
“虽然在那些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之后,来个一网打尽,这样说不定可以一劳永逸。不过百姓要受苦了。所以我本不取这一点。
“难得辽国将亡,天下太平将至,能安定一些就安定一些。”
“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既然这样,尽全力击垮他们的野心,早一点结束也是好事。”
景思谊第一个拜倒在地,“末将愿为先锋,为相公拿下逆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他的身前身后,一群将校争先恐后。
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以成为讨要好处的依仗,那为了不被边缘化,只有更加积极的表现自己。
……………………
当新一天的太阳重新露出真容。
士兵们重新被驱赶了起来。在军官们的呵斥中,磨磨蹭蹭的做着攻城的准备。
燕达早没有了前些天的自信。蓬乱的须发,肮脏的外袍,使得他更像是一名躲藏追捕的逃兵,而多过像一名统领大军的太尉。
用了两天的时间,他攻下了兴平堡的外堡,但直到今日,政变第八天,兴平堡的内堡,依然牢牢的掌握在李信的手中。
攻入外堡的士兵,成了靶子,而跨越外堡高墙射击的火炮,无法撼动兴平内堡的水泥外壁。
在几次对城墙的冲击中,士兵伤亡惨重,而数日的火炮对射,有经验的炮兵更是死伤殆尽。如果不是最后一点理智约束,燕达甚至想过驱动百姓去堵塞炮口。
“太尉,发|射药没了。”亲兵狂奔而来,他是燕达放在炮兵阵地上的第二任督战官。上一任四天前与身边的大炮一起炸为了碎片。
燕达派人去催,却久久没有回复。
河北开战,绝大多数库存弹药都送去了河北,而政变的那一天,工厂和库存一起化为飞灰。
剩下的弹药基本上只存在于各处棱堡中。转运过来的一点,在这几日的攻城中,消耗得飞快。
轰的一声巨响,声音发生在城中,熟悉的浓烟腾上半空。
很快燕达得到回报,“运送弹药的车子被袭击了。”
燕达一阵晕眩,又是关西人的残党。
那些人神出鬼没,不断偷袭,警察们如同没头苍蝇,疑犯捉了一个又一个,但偷袭始终没有停止。就连福建商会中的几个首脑,都遭到刺杀。
原本两三天内平定京城,然后整合兵力的计划,现在成了笑话。
不过时间还来得及,对面的弹药即使一开始偷偷存储了许多,现在也没剩多少了。
只要再来两天,他就能把李信的头颅给揪下来。
到时候整顿兵马,有半个月时间,足以让他把洛阳拿下。
但随即而来的一个冷冰冰的消息几乎击垮了燕达,“西军万人抵达洛阳。”
……………………
西军一批紧跟着一批出关。
韩冈征发的“民兵”并没有排在前位,关中的将帅们争先恐后的率兵出发,把那些钢铁工人和矿工留在后面压阵。
当韩冈的专列离开函谷关,驶进洛阳盆地,景思谊所率领的骑兵,已经杀到了西太一宫外。
游师雄出城迎接韩冈的到来。
简单的接风宴后,私下里游师雄向韩冈询问,“玉昆你应该比我更早知道京城中会有变乱吧”
韩冈出兵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出兵的规模,更是远在预计之上。
即使韩冈得到京城变乱的时间跟自己差不多,游师雄也不觉得能做到动员、整编和调动。时间完全不够。
“景叔兄你就当是这样吧。”韩冈笑着,没有透露更多。
果然如此。游师雄心中叹道,又问,“章惇究竟是死是活?”
京城变乱,一开始打得关西派措手不及,表现出了极强的行动力,熊本和燕达甚至把福建商会联合起来,但发展到后来却变得荒腔走板。游师雄看京城传来的消息,越看越是莫名其妙。
“现在他没事了。”韩冈说,“因为该结束了。”
韩冈在洛阳逗留了三天,等西军攻入东京城的消息传来,他便登车继续东行。
。
第329章 宰制()
李信被搀扶着走出兴平堡。
胸肋处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看不见血色。
最后两天,不得不开始节省弹药,致使叛军的攻击比之前猛烈了数倍,
一块被炮弹崩裂的碎砖,直撞在胸口上,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势,而残存的守军更只剩下开始时的一半。
但李信在见到了迎接他的人时,就推开了搀扶的手,站直了,如同一杆牢牢扎进大地的标枪。
他眼前的两人出奇的年轻,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燕达呢?”
“已经跑了。”韩锬挺直了身子,“今天早上跟熊本一起向南面跑了。”
李信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在家里并不起眼的表侄儿,眉宇间的神情竟有几分韩冈的气质,似乎像一把被深藏鞘中多年的利刃,终于在战阵上展露了自己的锋芒。
“城中是谁在管?”李信问。
“朝中议政,除了附逆的几人,没来及走的都被害了,逃走的都还没回来。现在只有警察在巡视街道,把守要害。”
李信讶异的问,“这几日在城中攻击叛逆的是警察?”
韩锬拉起身边丁兆兰的手,“多亏了有丁兄,我们才能与开封警察配合起来,保住了诸多同仁。”
“那就你们带人把城中守好,我就不进城了,”李信意兴阑珊的看着残破的兴平堡,“在这里等你爹。”
熊本和燕达带着刚刚拥立的皇帝匆匆南窜。被他们丢下的东京城,却在韩锬和丁兆兰率领的警察们的努力下,恢复了平静。
得知伪朝廷南逃,韩冈派出了景思谊等人追捕下去。
而就在西军接近开封的时候,一支从北方而来的禁军,举着章惇的旗号,在黄河破口的上游处度过了黄河。
隔着东京城,两支军队对峙起来。
数日后。
东京城外。
韩冈与章惇在兴平堡下会面。
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但坑洼的弹坑,满地的碎石,依然在诉说着此前战斗的激烈。
章惇脸上稍带苍白,气色略差,而韩冈,经常户外活动,倒显得皮肤更黑了几分。
“上一次碰面也没过去多久,不过倒像是好些年没见了。”
“是啊,前两天才联系过,却也感觉好久没说话了。”
两人相视一笑,浅淡的笑容中带着生疏和提防,经此一变,过去的信任关系再难回复。
责任虽然可以推到熊本和燕达身上,但熊本的背后,福建商会的背后,到底有谁在推动?章惇说是在辽国最后的反击中重伤,现在却只是脸色稍微苍白。作为章惇副帅的王厚竟然寂然无声,其中因由引人深思。
而韩冈在京城中的布置,还有他飞快的出兵速度,同样不免引人深思。
如果韩冈稍迟几天,就要洛阳面对章惇率领南下的大军。
章惇稍迟两日,也只能在黄河北岸等待韩冈安排他的结局。
现在双方会面于开封城外,身后数万大军相持。天下的走向,现在就在两人手中。
“北虏已灭,乙辛授首,万里之内,皆为中国。太平天下,不当坏在宵小手中。”
“这是当然。你我数十年兢兢业业,所思所谋,可不正是为了天下太平?”
章惇试探,韩冈回应,两人两句话确定了底线。理智尚在,国家分裂的局面,对任何一方都并无好处。
两人并肩漫步上城头,守在门下的将领遥遥的向两人行礼。
韩冈指着他,“那个叫景思谊,第一个统军赶到京师。”
章惇对关西的景姓将领有些印象,“景泰的儿子?”
韩冈点头,“景家三兄弟两个战死,如今就剩他一个了。”
“一门忠烈。”
“子厚,你可知道他知道京城生变后想要什么?”
“是什么?”
“想要我同意降一点工厂里的薪资水平,还想要我同意使用童工。”
章惇失笑,“胆子不小。”
“不,是有人私下里跟我说的,他过去也的确跟人抱怨过。不过昨天我见他。他什么要求都没提。”
“……很聪明。”
“什么好处可以要,什么好处不能要,什么要求可以提,什么要求不必提。这些事,他们还算是清楚的。”
章惇沉默了下去,一步步数着台阶,走到最顶端,他扶着被炮弹崩碎的墙壁,“还是玉昆你教的好。福建商会里面,就少这样的人。”
韩冈点头,如此大的风波,区区熊本燕达和福建商会中的几个人,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既然章惇把话说清楚了,也算是有了谈判的默契。
两天的时间,韩冈和章惇将战前在洛阳达成的协议,进行了新的修正,把大的框架定了下来。
税收进行彻底的改革,而雍秦商会和福建商会,从今以后可以深入参与到对方的领域,而不得进行干扰。两家商会的银号,则会更深入一步加强合作。相互打破对方的垄断。在明面上,这是一份十分公平的协约,韩冈对此十分满意。
而最后,韩冈和章惇决定了这一次变乱的责任归属。
“今日之事,必须要有人出来负责。”
“非你,非我,那也就只有赵氏了。”
“天下鼎革,没有不死人的,带着一个皇帝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