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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冷冷地看了叶春秋渐走渐远的背影一眼,心里想,十日之后,只要廷议之中,当真准人畅所欲言,那么……你叶春秋便得是等着遭人围攻了,且看是你一张嘴厉害,还是那廷议之中的几百张嘴厉害。
这样一想,夏言便忍不住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于是脚步轻盈地回了户部,办理公务去了。
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原先那鲁王殿下,可谓一言九鼎,可是转眼之间,今日在廷议中发生的事,却令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鲁王殿下居然在唇枪舌战中落败,在和夏部堂的殿前争执之中,只片刻功夫,就几乎被吊打得说不出话了。
这怎么不令人振奋人心呢……终于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似乎这一项荒唐的改制,极有可能就要被翻转了。
于是,在这京师里,夏言的名声,瞬间如日中天起来,尤其是朝中的同僚,大多被他的勇气所感染,当日傍晚时分,夏言下了值回到家中,便收到了数十份请柬,都是请他去府上吃茶的。
夏言却显得很是低调,都一一回绝了。
同样低调的,还有这场风波的另一位主角叶春秋。
自这日起,叶春秋便再没有再入宫去见陛下,只是窝在鸿胪寺里,安静地练剑习字,闭门谢客。
就在这一天,一脸烦操的张晋,急匆匆地赶来登门要拜访。算起来,这已是自之前的廷议之争后的第七日了,可张晋来到鸿胪寺外,谁晓得却是有人将他拦住,只是说鲁王殿下不见外客。
张晋的性子和别人不同,这个家伙,胆子比寻常的读书人可是大得多,他索性开始与门人吵嚷起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见鲁王殿下,你少拿他身子有恙这样的话来搪塞我,快去通报。”
“春秋,春秋……”说罢,他便对着门里头大叫起来,他的嗓门大,这么一吼吼,鸿胪寺里的园林中鸟虫皆惊,顿时不安起来。
叶春秋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苦笑着出来,见张晋已被几个鸿胪寺的差役拿住了,显得很是狼狈,他便挥挥手道:“放开他。”
一个差役忙上前行了礼,道:“殿下,此人在外喧哗,竟是惊扰了殿下……”
叶春秋则道:“你们下去吧,他是我的朋友。”
赶走了差役,方才领着不满地张晋进去。
到了厅中,张晋显得格外的不满,故意带着几分朝弄地道:“好你个叶春秋,你倒是好啊,当初出主意要改制的是你,可结果临阵退缩的还是你,现在好了吧,好了吧,现在外间到处都在传闻,说是新制就要废黜了,依旧要循旧例,要用祖宗之法。说是太祖皇帝的时候,该怎么考的,往后还怎么考。春秋啊,如今真是满城风雨啊,你怎么还坐得住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件事,甚至我听说,许多大臣私下里放出话来,说是新政可以支持,可若是舍弃了圣人学,便是亡天下,是万万要反对的,你不知道那夏言现在在许多人的心里,都已成了英雄了,各地的县学、府学,现在也都在流传,可能……”
“好了,好了。”叶春秋倒是没跟张晋的气急败坏置气,而是和颜悦色地压压手,心平气和地道:“你啊,就是如此,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你说的这些事,我都知道,我怎会不知呢,你不必再说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润个屁!”张晋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声,接着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叶春秋道:“你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我都已急得好几宿不曾睡了,现在商学和律学的书,销量明显已经开始下降了,还有陈兄,他也是忧心如焚,成日长吁短叹的,说是这些日子的心血和努力,只怕要落到一场空了。倒是你,自在得很哪,自己躲在这里清闲,你以为这个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这茶就不喝了,我只来问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的,那礼部尚书就冒了出来,突然对春秋争锋相对了呢?”
叶春秋苦笑道:“我哪里知道?张兄,莫急,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张晋看着叶春秋不急的样子,怎么能不气?只是……
张晋突然叹了口气,一下子没了方才的激动,却是变得有些沮丧起来,道:“我听说三日之后的廷议,春秋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的,不少大臣,似乎都对八股改制心怀不满,现在又有夏部堂出了头,他们就更加士气如虹了,春秋,若是新制当真废黜了,不但我们的心血白费,即便是陛下那儿……哎,而今我和陈兄都在翰林,前日入宫待诏,被陛下召了去,陛下显得很是心灰意冷,只是听说你抱病了,闭门不出,便不好打扰你,可若是知道你在这里,非但无病,反而是优哉游哉的,只怕……哎,春秋,你这要伤多少人的心啊,陛下只是个孩子,哪里能有什么主见?你现在踟蹰不决的,他就更加无计可施了。”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厚颜无耻()
张晋真是很上火啊,这八股都已经改制了,不久前,不是好好的吗?可才几天的功夫,竟又闹出了如此的反复。
一开始,叶春秋本身就是运用暴力来推行八股改制,既然你都已经用暴力了,那便一直暴力推行就可以了,何苦中途又要顾忌着名声,开始变得爱惜羽毛起来,现在你叶春秋这般开始踟蹰犹豫,这不摆明着给那些不满的人提供勇气吗?
而今那夏言,一下子风光了,百官之中,多少人和他暗通款曲啊,这样一来,反对的声浪又开始出现,这新制,还要不要继续了?
叶春秋却是平静地看了张晋一眼,道:“噢,这件事?我也知道,不过我也觉得夏部堂说的也有道理,张兄啊,其实我们也不必一意孤行嘛,许多事,若是民愤太大,最终是要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终究这里是京师,是天子脚下,凡事还是该讲道理才好的,他们要议,那就议吧,若是果真有道理,我们又何须要坚持呢?”
“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若说方才张晋是恼火,现在则是被叶春秋的话给气得火冒三丈,他怒气冲冲地道:“当初你说的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的,好嘛,这才多少天功夫啊,三个月不到,你就反悔了,叶春秋,你真是混账啊。”
现在敢指着叶春秋的鼻子骂他混账的人,怕也只有张晋了。
叶春秋却依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哂然一笑,显得很心平气和地道:“张兄息怒,何必要动这样大的肝火呢,当初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嘛!可我那时真是没想到啊,原来咱们大明的百官,居然对这新制都是如此反对,那么他们的背后又有多少人反对呢?”
“所谓施政,总要顺乎民意才好,人心所向才是正道!张兄,我主意已定了,这件事,得再想想。”
张晋目瞪口呆,他真没有想到,叶春秋居然真的变卦了,变卦倒也罢了,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这人都不要脸了啊,当初你叶春秋是怎么说的?现在说这样的话,不是厚颜无耻吗?
他性子直,自然是勃然大怒,便冷冷一笑道:“姓叶的,你行,今日我张晋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朝令夕改了,好,好得很,就此告辞了。”
说罢,他直接转身,不等叶春秋解释,只很敷衍地扬扬手,便很干脆地走了。
叶春秋这一次却没有去追他,他只是拿起了茶盏,轻饮了一口茶,目中看不出阴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三日之后,十日之限终于到了,廷议就在这一日,叶春秋照例起得很早,穿戴整齐,坐着马车,精神奕奕地到了午门。
此时是清晨,天气冷飕飕的,可已有不少百官在这聚集了。
今日的气氛,显然令人感觉有些不同,大家心里头都知道今儿要议的是什么,有人私下猜测,今日肯定会有一场风暴来临,这鲁王殿下理亏,肯定是要恼羞成怒的,却不知最后此事会如何收场。
不过也有人精神大振,之前大家一直怕做出头鸟,一直忍气吞声,现在有了夏言的仗义执言,令不少人欢欣鼓舞。
等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入宫,朱载垚早已在此高坐了。
这位小天子,也是一肚子的心事,甚至昨儿是一宿没有睡,即便是他年幼,他却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太好的气息,谷大用已经暗中禀告了,现在京中有不少的大臣都私聚一起,痛斥这八股改制,还有那些名士大儒,从前是蛰伏隐匿起来,现在也开始大起了胆子。
毕竟,现在许多人已经看到了希望,而一旦有了希望,原先心灰意冷的人,如今觉得曙光已现,已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改制这么大的事,花费了宫中无数的心血,若是因此而无疾而终,最终动摇的乃是宫中的威信,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朱载垚虽是年少,可自小就是按着储君受的教育,又怎么会不知这一点呢?
之前就算令他感觉遇到天大的难事,他的背后不还有亚父吗?可是现在,连亚父也动摇了,这就使他愈发的不安了。
此时百官们已拜下,三呼万岁。
朱载垚苍白着脸,只道:“都平身吧。”
说着,早已有所准备的夏言便直接出班道:“陛下,臣有事要奏,今日既然所议之事乃是八股改制,可是臣听说,不满改制者,数不胜数,臣……”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这十天的功夫,他早已做了无数的功课,与此同时,又将国子监以及各州府学官的建议也都一并禀告。
学官,乃是大明教化的基石,大明正因为靠着学官,推行朝廷的价值观,这些人对于八股改制,是最为不满的。
夏言显得很是痛心疾首:“就在几日之前,江西吉水教谕张华,便因为如此,上吊自尽,临终之前,曾上了一本万言书,恳请陛下容臣当庭将这万言书念出来。”
朱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