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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不会拿出接近5000石储备粮用来交易,荷兰人同样也要想办法筹措。
冷应瀓讶异道:“国主,只用来换粮食,我们可有些亏啊。”
“小亏一点不管了,你抓紧办,我们可能会有急用。”
冷应瀓一凛,拱手唯唯而退。
守序坐着休息了一会,挂起佩剑走出长轩。
眼前一片翠绿,侍婢们正在洗桐拭竹,整理院中的花草。昨夜梁萧白说李雪衣性嗜洁,看来不假。
李雪衣一席素颜,独坐亭中,抚弄琴弦,见守序出来也未移步。
琴,华夏古乐的神器。
既然是神器,那一般人肯定是弹不好的,一般人也欣赏不了。琴,在明朝早已是传说。
见守序笑得奇怪,李雪衣随口问道,“先生也懂琴?”
“不懂不懂,”守序忙道:“我粗人一个,哪里会懂琴。”
李雪衣轻轻点头,这才符合昨夜守序给她们留下的印象。
“梁先生已包下我这小院,他走前说先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湘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的不耐已无法遮掩。与多数秦淮名姬一样,她更偏好接待文人士子。
琴与兰花都是给士子们预备的,让守序这等粗人住进来,实非她的本心。梁家的权势是李雪衣和假母无法拒绝的。李雪衣心下已做好打算,即便勉同枕席,也绝不与之相合,连妆都不想画。
守序见李雪衣独自调试琴弦,便走开在院中四下参观。林出勇在亭中守了一夜,守序打算等他休息好再离开,没想着在这里住多久。
长廊中挂着很多文人字画,守序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吴梅村、杨龙友、孙临、候朝宗、方以智等等。守序品味了一阵,名士的文采自然都是极好的。角落里,也挂有轩主本人的作品,守序笑了笑。
林出勇睡醒,守序正想与主人道别,假母却递了一张名帖进来。
打开一看,“侍生孙克咸拜。”
孙临约守序晚上就在这里小聚一下。
看来今天走不掉了。
守序收下名帖,问假母,“昨夜陪我的姑娘去哪里了?”
“先生问的是宋亚蓝姑娘?她不是我院中的人,梁先生昨夜请他来作陪的。”
“那今晚还让她来吧。”守序对李湘真没有兴趣,再换人又嫌麻烦。
“哎呀,先生,这可难办了。”假母小心看着守序,“亚蓝她今早是哭着走的,临走时还说要闭门谢客。”
守序哑口无言。
名姬行首在曲中确实有一些特权,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自行选择客人。李湘真就是如此,除了惹不起的豪绅权贵,她平时只接待二三知己,而且只有接待知己时才会真情流露。
见守序脸色难看,假母的眼珠转了转,“除非先生让孙大人出面相邀,事情或可有转机。”
孙临?他官不大啊。
“哎呀,先生有所不知。孙大人在曲中是有名的情种。他最早喜欢一位叫王月的珠市姑娘,奈何被势家所夺。那势家官人带着王月去淮西上任,却被献贼砍了头,阖家死难,王月也没能幸免。此事让孙大人消沉了很久,直到他遇上了葛蕊芳……”
守序这会也无事,就听这假母说起孙临的八卦。他感兴趣的是八卦中的另外一个人,桐城方以智。孙临的大舅子,复社四公子之首。世人以陈贞慧、侯方域、方以智、冒襄四人并称,这其实没什么道理。当其他三人还在醉情于秦淮映月时,方以智早早中了进士,点了庶吉士,进入明朝文官升职的通衢大道。
方以智在京城任官,经受住了李闯的拷略,伤口见骨也没有降顺,更没有降虏。趁着李闯山海关大败,他逃出京城一路辗转回到南京,简直是传奇般的故事。因为政见不合,马士英没有起用他,但在民间,方以智的呼声很高。
守序转身,大步走到李雪衣面前,“帮我写封回帖。”
“耶?”李雪衣只当遇到个文盲,脸上遮不住的厌烦之色。
“陈守序拜。”无前缀自称。
李雪衣撇了撇嘴,她自是知道杨廷和的故事。可杨廷和那是二朝首辅,他随便自称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不是。而正常情况下,名帖要么自称侍生,用于平辈;要么晚生,用于长辈;门生则是师徒。李雪衣只当守序文盲不懂文化,耐着性子提笔写了下去。
守序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请方以智。
李雪衣小嘴张成了一个“哦”字。方以智年轻时与孙临一起浪迹秦淮,那时李雪衣年纪还小,只是有所耳闻。自从考中进士后,方以智就没再进过南曲,从北京回来后更是性情大变,听人说当年那个秦淮浪子已浑然不见。
故事都变成了传说。方以智是李雪衣喜欢接待的那类客人,复社旗帜人物吗。难道,眼前这个大文盲真能请动他?
二,搞定宋惠湘。
又来了,李雪衣有些愤懑,姐妹昨晚的遭遇让她心下不平。
几笔写完。守序把回帖交给假母,“请转告孙克咸,我在这里等他。”
……
今天是连晚饭一并在这里解决了。
秦淮各院,都带三餐,甚至餐饮的好坏,也是各院的招牌之一。
依然是几榻分餐。有孙临出面,宋惠湘纵有不愿,也还是来了,仍然是坐在守序身边。
孙临自然是带着葛蕊芳,方以智没选人,李雪衣主动陪了过去。
怕触及方以智伤心事,孙临绝口不谈战事,只聊些秦淮风月。
守序打量了葛蕊芳几眼,面色微黄,眉如远山。谈不上漂亮,却有股有别于一般女子的气质。
李雪衣见守序盯着别人的女人看,心下暗道,无礼之徒。
宋惠湘轻启双唇,“蕊芳姐姐原是将家女,父亲犯了事才沦落风尘。”
这好像是守序第一次听宋惠湘讲话,声音还蛮好听。
孙临是李雪衣寥寥知己之一,守序明显能感到她比昨晚更热情。欢情自接,人劝一觞,连守序也敬了。为了调节气氛,李雪衣主动站出带觥录,就是喝酒的游戏。明朝喝酒的游戏,守序完全不会,一败涂地。不过他酒到杯干,输了就喝。
三四人一起喝酒,气氛往往最融洽,有美女作陪就更佳了。几人笑到一团,就连一直很严肃的方以智,后面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李雪衣喝到尽兴,吩咐婢女把琴拿进来,“我给你们弹奏一曲吧。”
守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今晚躲不过去了啊。与两个文人喝酒,跟昨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士子们眼中,琴为大雅之尊。琵琶二胡多为淫词俗曲,虽然大家也爱听,但逼格比琴差多了。
宋惠湘盈盈站起,取出一柄洞萧,朝方以智敛衽一礼,“久闻密之先生善萧,玉蓝可否请密之先生与我姐合奏一曲?”
守序暗暗给她点了个赞。都说艺术成就于评论,但现在也不是开演唱会,哥几个玩开心最好。
在李雪衣期盼的眼神中,方以智接过竹萧,轻抚良久。
“好!”守序带头给他鼓掌。
方以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李雪衣起了个调,方以智很快便接上。
宋惠湘这是很聪明的做法。琴虽然格调极高,但曲高所以和寡。没有标准化的乐谱,没有普及的技巧传承,全靠个人领悟。
几千年来,中国赋予了琴远远超脱乐器的要素。其实没几个人能明白琴音的内涵,所以,有了琴以悦己,悦心的说法。心境,这已经上升到了哲学和文化的高度。
守序忍不住念出刘长卿的《听弹琴》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宋惠湘以手掩唇,一脸的惊讶之色。守序一笑,牵起她的手,只是略有挣扎,便任由施为了。
琴的音域宽,音色朴素,但琴音却不连续,一个音一个音向后推进,全靠余韵。除非真是传说中的伯牙子期,否则欣赏起来真的很难。
琴难,女人奏琴更难。弹琴需有力,男人都弹不好,何况女人。所以宋惠湘请方以智以萧合奏,萧可以发出持续音,填补了琴音中的空白,让乐曲向后连续推进,更利于欣赏。
一曲奏罢,守序抬起酒爵,“为二位贺。”
方以智能略解愁绪,孙临是最高兴的。为了开解方以智,孙临试过很多办法,可都没效果。今天还是以江防大计,守序的战船很重要,才把方以智请动。
李雪衣笑嘻嘻地道,“请我亚蓝妹妹也来弹奏一曲吧,她的筝是曲中一绝。”
几个婢女把筝抬进轩中。琴小,一人可抱,筝大,得数人抬起。
宋惠湘向众人轻轻施礼。束起发梢,指尖戴起玳瑁甲片。
以华丽的磨弦开始,筝音起,似战乐。弹筝的人气质瞬间变了,似水的眼神中带上了锐利。守序全程看脸,一颦一笑一甩头中,惠湘英气勃勃。
琴悦己,琴格调高。古人说琴音一洗筝笛耳,琴是殿堂级的雅乐,秦淮名姬中最高端的那几位都是以琴会友。
筝的标签是秦楼楚馆,是悦人。士大夫们虽然很爱听,大部分却羞于与下九流为伍。
但筝比琵琶二胡还是强点,略带一些文化属性。
琴音低沉,筝音高亢激昂。守序更爱筝音,他有些醉了,白居易的诗脱口而出。
楚匠饶巧思,秦筝多好音。
如能惠一面,何啻直双金。
玉柱调须品,朱弦染要深。
会教魔女弄,不动是禅心。
第18章 六总兵()
弘光元年,三月二十七日,徐州,南明最北实控区。
大河滔滔。
凤翅盔顶的红樱在风中轻轻摇摆,左都督,挂镇徐将军印,徐州总兵李成栋于城头面北而立。
亲兵们降下军旗,副总兵杜永和匆匆奔上城头,拱手报告,“总镇,家属均已上船,全军将士整装待发。”
李成栋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