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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鬼苦着脸道:“小人上一趟与父亲郑芝龙出征,在海外遇上火船失火,小人落水后,被大火烧伤,趴在一块燃木上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被海水卷到一处岛上,身上衣裳都破烂了,也没什么物证在身啊。”
跟着倒霉鬼急忙指着堂外的鲁泉道:“我有人证,便是小人从小一同长大的发小鲁泉,他可替小人证明。”
杨邦翰冷笑道:“那鲁泉身份都还未曾能证实,他如何能替你作证?”跟着转头,和颜悦色的问郑冲道:“郑公子可有明证?”
郑冲当下从行囊中取出官符印信、郑芝龙书信以及田川氏、张灵素等人给他的物事来,一一陈列后道:“第一样物证便是本官的泉州守备官符印信,此乃本官上一趟随父亲郑芝龙苦战红夷,阵斩刘香之后,得朝廷封赏赐下的官符印信。这人胡说八道,若是本官如他所说,被海水冲走,那杀了刘香,夺得红夷战船的郑冲又是何人?这人简直一派胡言。”
杨邦翰笑道:“郑公子所言甚是,郑公子那场海战立下大功,八闽之地谁人不知?岂会像这人说的这般窝囊不堪?”
郑冲又拿出郑芝龙的书信道:“此乃家父书信在此!”跟着他看着倒霉鬼冷笑道:“你可知道这信上说的什么?”
倒霉鬼哪里会知道?急忙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识字不多,父亲从不会给我写信的,我知道了,是你冒充我之后……”
郑冲立刻大声打断道:“你不知道便是了!我郑冲虽然没正经读过学堂,但字还是认识的。近日我还拜了前任太子太傅、大学士、内阁次辅徐光启老先生为师!真正的郑氏长子,岂会是你说的那般,目不识丁之人?这封信上,父亲大人言道本官远房表弟黄承昪前来福州,教我接纳照料。虽是家书私信,但此刻说到本官身份,杨老爷可一览。”
杨邦翰当下道:“那便无礼了。”当下打开郑芝龙那封私信看了后,笑道:“信上果然是郑提督亲笔,所言分毫不差。”
郑冲又取出田川氏和张灵素给的两件信物道:“此两件东西,一件乃是嫡母田川氏赠给的御守符,一件乃是拙荆张氏赠给的平安福袋,两件都是保平安的饰物,其上都绣有文字!母亲上绣‘武运长久’,拙荆绣‘安平四海’,大人也可过目。”
杨邦翰也不敢多看,只略略看了一眼便道:“郑公子此等闺阁之物都有,堂下贼人,你还有何话说?!”
倒霉鬼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哪里会想得到,昔日和自己一见面就争吵的妻子居然会给这人绣平安福袋!也想不到昔日自己见到就唯恐避之不及、很怕见面的嫡母,居然也会给这人什么御守符?御守符是什么?
他更加想不到,自己从前手无缚鸡之力,这人居然能在海战中立下战功,更想不到自己从前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而这人居然能拜当朝大学士为师!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倒霉鬼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第一次觉得可能今生他都不可能抢回郑氏大公子这个位子了。
惊堂木再次响起,倒霉鬼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是不住磕头,大声喊冤枉而已,但这有什么用?当堂打了三十板子后,倒霉鬼不得已招认了,便在供状上签字画押。
郑冲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明官场的黑暗,这黑暗将真假颠倒,将原告变被告,然后迅速定案,一切都如他所愿,只因为他手上有财、有势、有权,事情就会变得这么简单。
每个朝代到了末年之时,必定是吏治败坏的,这点不用奇怪。物必先腐而后虫生,方才会彻底死去。看着倒霉鬼被打得奄奄一息,而后拖下去关入大牢之内时,郑冲一时间忍不住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毕竟是自己这个假货害得真货这般凄惨,要不要留他一命呢?
当郑冲走出公堂之时,独杖禅师便怒气冲冲的迎了上去,大怒道:“施主真是好手段,原告变被告,被告变原告,官官相护,此等卑劣手段,便是赢了官司,贫僧也不会服气!”
郑冲纳闷的看着这老和尚,都说高僧德高望重,看透世事,与世无争,便是世上的道德典范,为何眼前这位会如此怒气冲天?当下郑冲摸着鼻子道:“禅师,你犯嗔戒了。”
独杖禅师闻言,心头一惊,暗暗压下怒火,但口中依旧质问道:“适才堂上,那知县老爷处处维护于你,都未曾公平问案,将人证都赶了出来,便草草断案。适才那主簿引你单独商谈,出来后你便有了状纸,这还不是官官相护么?”
郑冲摇摇头道:“禅师此言差矣,一来我本来就是原告,你忘了,适才在寺内见面,我便说过的,我是武官,追贼到了少林院,也是我先说发现有贼人冒充本官的,因此我才是原告。二来,我借县衙的笔墨写一封状纸有何不可?我是大明朝的武官不错,难道当官的在衙门口借个笔墨写状纸就不行了么?”
独杖禅师冷笑道:“花言巧语!贫僧初次见施主时,施主便用辣手锁喉,想要取人性命,哪里是在追贼?分明是取人性命!借笔墨写状纸?施主当贫僧三岁孩童么?你与县衙主簿在内商议许久,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郑冲暗道:“这老秃驴猜得还真不错,但可惜我不认,你奈我何?”当下郑冲耸耸肩头道:“此乃禅师无端臆测,做不得准。”
第83章 高僧的执念()
独杖禅师又怒道:“适才在堂上,为何贫僧才替那人说了几句话,便被大老爷哄下堂来?”
郑冲哭笑不得道:“禅师,要打官司,便该好生熟读大明律,堂上审案,与案子无关之人,只能在堂下听审。禅师既非原告,也非被告,更非证人,知县老爷请禅师下堂,有何不对?”
独杖禅师愤懑于胸,却着实有些无可奈何,平素他排难解纷,从未受过如此挫折屈辱的。郑冲也看出来了,这独杖禅师的确是得道高僧。
说他得道,乃是他一直秉持正道良心,热心替人排难解纷。在他的眼中,是非黑白那是泾渭分明,并无灰色一说。高僧是否真是要与世无争才是高僧呢?也不尽然,有些高僧的确与世无争,只用佛法去感化世人,而有另一种高僧,却是济世为怀,与世有争,专替人排难解纷的。
南少林的僧人们大多都是后一种高僧,他们虽然出家了,但依旧悲天悯人,济世为怀,对世上不平之事,他们更愿意的是直接插手,打抱不平,而非在一旁念念事后佛经。这也是为何南少林史上三次被毁的原因,他们看到朝廷正统被颠覆,百姓被欺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独杖禅师维护倒霉鬼,起初是出于一片保护弱小的怜悯之心,只想将两人送到官府,由官府来定夺。在他看来,官府定案,应算是公允的,不想见得郑冲咄咄逼人,以官威压人,后来更是被郑冲言语所激,与他击掌为誓,立下了赌赛之事。现在看到知县老爷处处维护郑冲,便让独杖禅师那颗不肯轻易向恶势力低头的热心肠又燃烧了起来。
当下独杖禅师咬牙颔首道:“好,就当施主这话有理,贫僧领教了。但此事不会就此揭过,这福清县衙不能公平审案,贫僧便到福州知府衙门去告,福州知府也告不了,贫僧便去南京刑部上告,南京刑部再告不了,贫僧便去京城告御状!”
说话掷地有声,铿锵激昂,郑冲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这老秃驴是不是上辈子和自己有仇?非要和自己杠上?
郑冲淡淡一笑道:“禅师,你不但犯了嗔戒,还有了执念,此乃大罪过啊。”
独杖禅师哼了一声道:“无嗔无痴无执念,此乃人间再无不公之后才当有的,对着你这般仗势欺人之人,贫僧便算犯戒,也要求个明白。”
顿了顿独杖禅师又厉声喝道:“你可别想能在牢房里将人灭口,我这里会差派武僧直入监牢之内守护那蒙冤之人,若是他被人害死了,便是你下的手!便表明你心里有鬼!”
郑冲吃了一惊,他适才的确有连夜去牢房里做了倒霉鬼的打算。对于倒霉鬼的遭遇,什么怜悯之心,也只是一晃而过,自己可怜倒霉鬼,将来谁会可怜自己呢?
但此刻却被独杖禅师偶然说出了心头所想,郑冲暗骂这老秃驴还真是精细,连牢房灭口都让他先想到了,看来牢房下手这事难办了。当下郑冲连忙举手做个投降状,口中问道:“那不知禅师要觉得如何审理此案,才会觉得公平?”
独杖禅师道:“适才你呈上的物证都是死物,没有人证,须得请郑氏亲眷当堂作证,若是郑冲的双亲、妻子皆认施主是真的,这才能作数。”
郑冲摇摇头叹口气道:“禅师,此刻的断案之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只是受点皮肉之苦,若是请了我双亲妻子来,便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郑冲的话还没说完,独杖禅师冷笑道:“好一个置人于死地,贫僧倒要看看施主如何只手遮天!”当下扭头便领一众武僧离去,也不再听郑冲废话。
郑冲眉头紧皱,暗暗摇头,县衙主簿出来,言道知县杨邦翰请郑冲便到县衙后堂赴宴。郑冲谢了,便与主簿到后堂赴宴。到了后堂,与杨邦翰客气见礼入席。席间与杨邦翰谈天说地,闲聊朝局。
这杨邦翰也是个人才,为人处事圆滑,极为懂得见风使舵。可能很多时候,世人都觉得见风使舵的乃是无原则的小人,可郑冲却不以为然。为了去到想去的地方,就算见风使舵,也能到达想到之地,又有何不可?但有个底限,那便是坐的船不能漏水,不能沉了。
杨邦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东林党并无好感,对三饷更是大加斥骂,但对郑氏极为敏感的商税却只是略略提了提,当郑冲说今后福州重开海贸,将会收取些海贸厘费,届时也会分润各处衙门一些,分担三饷压力后,杨邦翰便住嘴不再提这茬了。
由此可见,杨邦翰是如何的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