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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矣、休矣,王诜,可有条陈与朕!”
宋朝的皇帝是真不太好当,不仅政事上无法一意孤行,连斗嘴都不能利用权力碾压大臣。看到场面有点失控,干脆不聊有罪没罪的事儿了,但矛头还是指向了驸马这个罪魁祸首。
条陈洪涛早就写好了,只是不知道符合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规格,他这洋洋洒洒几万字,说是可行性报告还差不多。
“长公主知道此事!”果不其然,皇帝刚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蹊跷。妹妹的字他认识,妹夫的字他也认识,但满篇都是公主的字,就找不到一个驸马的。
“臣忘了如何写字,只得让长公主代为抄录。公主并不知晓花膏的事情,也断不会外传。”
这倒是实话,洪涛真不担心公主会从这份报告中发现什么,就算发现了她也不会乱说。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妇徳的典范,满脑子都是夫君最大,然后才是母后和皇帝,想教坏都困难。
“荒唐之极!”今天神宗皇帝就没给过驸马半个好脸,但也没再提降罪的事儿,继续看了下去。
这一看可就没头了,从中午看到了晚饭,也不光是皇帝一个人在看,王安石和司马光也一起看,一边看还得一边提问。
洪涛这份报告里的措辞太现代,纵使玩了命的模仿宋人也相差甚远。这又让皇帝怒不可遏,但除了骂几句之外也没再提什么罪不罪的事儿。反倒是该司马光倒霉了,洪涛每解释一段,他就得翻抄一段再拿给皇帝看。
洪涛的这份报告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是花膏的生产熬制;第二部分则是销往西夏和辽国的方式;第三部分篇幅所占比例最大,内容就是一个,如何防止花膏在大宋境内流传。
“这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敌又会害己,如果没有一套完备的措施遏制其在大宋境内的传播,害己就会比伤敌严重,不如不用。”
这是洪涛的解释,别人可能意识不到这个魔鬼一旦被放出来将会造成多大灾害,就算再怎么解释也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在大宋境内,所以在实施计划之前,洪涛在这个问题上会提出很多要求,只要有一个不能满足自己,就别想由自己来执行,这个问题没商量。
“善!驸马所言极是。想我大宋人口众多,不乏富饶之地,如若染上此物比伤敌更甚。”
司马光对洪涛的先见之明很赞赏,想必他已经被王安石之前的丑态给吓得够呛。一位意志坚定、连祖宗法度都敢挑战的宰相,愣是被一小团药膏弄的人不人鬼不鬼,要是还能粗心大意,那就不是疏忽,而是缺心眼了。
042 妥协()
“可如此一来驸马岂不是在和朝廷为敌,将如何自处?”王安石应该是目前这三个人里最了解洪涛思路的一个,毕竟他已经和洪涛聊过两次,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关键。
“驸马只需教授边军制作之法,其余之事自有朝廷决断。”听了王安石的话,神宗皇帝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发表了意见。
确实是意见,通过这一下午的相处,洪涛发现宋朝的皇帝真不能出口成宪,有时候他的意见还没两位宰相分量重呢,分分钟会被否决。
对了,说起两位宰相,洪涛又对自己的历史知识储备重重的鄙视了一次。原先他以为王安石在朝堂里最大的政敌就是司马光,因为历史书里好像是这么讲的。
可事实上司马光早在九年前就因为新政的问题和神宗皇帝闹翻,主动请辞去了外地,具体头衔是兵马都总管、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大概意思就是永兴军路的主官,和后世的高官兼武装部长差不多。
宋朝是没有军区司令的,因为作战部队只有禁军,还是归朝廷统领,除了枢密院和皇帝之外,谁都不能染指。
地方上的厢军已经被消弱得没什么战斗力了,说是军队,其实就是建设兵团和农垦兵团,修修水利、垦垦荒地才是正事儿。
永兴军路以前属于陕西路,神宗登基之后分成了永兴军和秦凤两路,司马光等同于从京官外放做了个封疆大吏,就是为了避免和王安石在朝廷上天天斗嘴。
但有一个概念洪涛没猜错,司马光确实是保守派里的旗手,即便他不在朝堂上出现,但在他周围依旧围绕着一大群官员,并以他为首同进退。
这次王安石没再犯糊涂,他也认识到了保守派对新政的重要性,没有再和皇帝两个人决断此事,坚持要把司马光叫回来,大家坐在一起当面锣对面鼓的好好聊聊。
如果花膏的事情可行,双方该妥协的妥协、该让步的让步,只要能确保新政继续执行下去,一切条件都可以谈。
皇帝当然也是这个意思,新政与其说是王安石主导的,不如说是他背后怂恿的,成败与否对他影响非常大。
而且朝中长期两派对峙也严重影响了国家的正常运转,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让两派坐下来聊聊,对谁都是好事儿。
然后司马光不就回来了嘛,只不过永兴军离东京还有点距离,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回来之后这三位大脑袋还得先凑一起对驸马提出的策略先做初步评估,达成了共识之后才能把驸马叫来接着往下谈,所以才耽误了半个多月时间。
共识显然是达成了,现在司马光已经重新回到朝中,官拜门下省侍中、知枢密院事、镇淮南府、判永兴军。
北宋的官制和南宋略有不同,恰好神宗又刚刚改过一次,这一大串官职洪涛还真搞不太懂。但有一个事儿他听明白了,司马光现在也是宰相,可能、没准儿、保不齐比王安石这个尚书省左仆射稍微低那么一点点,最次也是个副相。
这不就是共识嘛,王安石也不怕多一个副相来给他捣乱了,司马光也不忌讳在政敌下面当官违心的去帮助推动新政了。
至于他们之间是怎么交换利益的,真没必要和自己说,反正大家各退一步的姿态算是做出来了,后面该怎么走,就得看自己的花膏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补偿。
事实上也确如洪涛所料,改革派和保守派确实达成了初步妥协,但内容远远比他预料的复杂。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朝堂里都快开锅了,大家全都在抱着团的互相讨价还价,就像菜市场上买菜的老太太一模一样,几分钱的利都得争得面红耳赤。
王安石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副相的位置,还承诺不再把《三经新义》做为科考唯一读物,算是暂时放弃了开创一个新学派、在思想上控制后人的念想儿。
这个让步不可谓不大,在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眼中,著书立说、开山立派,有时候比当宰相的成就感还强烈。
同样做出巨大让步的还有神宗皇帝,别看他在新政问题上是和王安石站在一起的,但这两位的目的却不尽相同。
神宗皇帝借助新政改革的机会,已经把谏权实质上架空了。现在御史台基本都控制在王安石一派手中,从原本的制衡皇权和相权,变成了两党相争的舆论工具和打击对手人格的大喷子。
做为想大干一番事业的年轻皇帝,神宗深深体会到了谏权和舆论的重要性,要是还和原来一样容忍这些御史言官们有事儿没事儿就瞎嚷嚷,他想干点啥都干不痛快。
御史台已经变质了,只要继续这么保持几年,这个权利制衡机构就会名存实亡,到时候他的皇权肯定会进一步加强。
试问谁不想当个一言九鼎的皇帝呢,又有谁乐意做个放屁响了都要被大臣们指责的皇帝呢?这是人性使然,越是有心干大事儿的人,就越不嫌权利过份集中。
至于这种做法会不会破坏权利平衡、对国家今后的发展是利是弊,做为当事人很可能看不清楚,时代局限性嘛。
其实司马光他们反对的也不仅仅是王安石的新政,更让他们担忧的就是皇帝要借着推行新政的机会往手里抓权利。
和洪涛相比起来,他们可能更不愿意见到一位出口成宪的强力帝王,因为那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更不符合他们的价值观,是坚决不能妥协的。
皇帝、新党、旧党,三方势力搅合在一起谁也斗不赢谁,结果就是战火越烧越旺,已经到了谁都无法扑灭的程度。
最可怕的是谁还都不敢去救火,生怕一分心,其余两方势力就会乘虚而入。说的通俗点吧,现在是三位内功高手在过招儿呢,全把内力发了出去,谁先收回来谁就最容易受伤。
用句成语描述,那就叫骑虎难下。即便知道有些事情做过份了,对国家有伤害,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蹦出来一个不知死活的疯驸马,带着一个让谁听了看了都头皮发麻的大杀器,往三方人中间这么一插……嘿,愣是把这个死结给撞开了。
043 背锅侠()
其实也不能说是碰巧,驸马拿出来的这个东西在任何一方眼里也没法视而不见,不用有什么太大的见识,稍微有点脑子想一想也知道会有多大利益。
这可是连拗相公都无法自控的大杀器,基本就等于谁沾上谁就得倾家荡产。啥盐铁茶啊,全得后面排队去。
而花膏的制作成本也很低,基本和茶叶等同,是从地里种出来的,还不是啥金贵玩意,居然是司空见惯的米囊子花。
最让大家心动还是驸马的计划,如果真能按部就班的执行下去,各方收获的还不仅仅是财富,也不单单是朝廷里的得失,还有个更深的诱惑让人无法抵御,那就是开疆拓土。
不管是神宗皇帝、王安石、司马光,还是他们身后的那些朝廷大员,一旦涉及到抵御外族、收回燕云十六州的问题,只要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又不用以国运相拼,没一个敢说不支持的。这还不能说是捏着鼻子强忍,必须是发自内心。
这已经不是功劳不功劳的事儿了,一旦真能把故土拿回来,上到皇帝下到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