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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什么,只吩咐跟前内侍,往司膳司走一遭。
用过晨食,往寝殿陪李治小坐了片刻,讷敏便起身回了安仁殿。
“你们也无需在意,一应事务皆有礼法可循,按例办事即可,旁的,小节而已。”半倚在榻上,腰间盖着一条浅青色的薄毯,手中端着一盏四福祥云纹路的瓷盏,白玉小勺轻轻搅动着银耳莲子羹里那几颗红艳可人的枸杞,讷敏一脸地平和,随意闲适的模样,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陆风仪张了张嘴,本欲劝阻一二,不若在六宫之中择一妃嫔襄助,可一转念,如今六宫打理得十分有序,各司之间分权明晰,自司其职,莫说皇后尚留三分意,纵无暇兼顾,也是井井有条,无一出纰漏乱子。这般一想,便挺直了胸膛,恭声应道:“喏。”
“六宫妃嫔按制往安仁殿请安之事,往后可需按例而行?”灵玉在旁小声地问道。
讷敏想了想,道:“天气渐寒,不若改为七日一行,于午后再往罢。”
不多时,灵玉便将皇后懿旨宣至各宫,众妃皆是神情恭谨,饶是嚣张如萧淑妃,亦不敢在此刻有丝毫不满。然独自一人时,如何恼怒嫉恨,宣泄不已,便不在所列了。
亦不在讷敏心上。
自那日起,她便终日在甘露殿内,因李治需静卧休养,索性于寝殿榻旁,新置桌案,待他精神见好些,便择了奏折里的紧要部分说与他听,有了决断,便誊录于案。偶尔,也会稍作言论,然皆以李治意见为准。初时,几位朝臣往来觐见频繁,渐渐地,也稀疏了些。
也有宫人臣子隐晦地提过一两句,讷敏亦是坦然,若是连这点儿心思也无,她倒真的要不安了。只是,悄悄差人誊录了吏部考核,又让族中略查了一番,若有实才倒无妨,如若不然,却也因此叫她冷落了几人,明褒实贬打发远了去,有过几次教训,倒也再无这般投机之辈。连朝中风气亦多了几分实干。
李治虽卧病,但亦清明,默不作声地尽观眼底,不曾明言,待她更是亲厚,再有朝臣议事,便是身边近卫,也少有避讳。甚而百官觐见时,亦会不时侧身与她低语商议一番。讷敏习惯倾听,极少开口,纵有些看法,大多也是回到甘露殿私下谈及,初时,精如长孙无忌亦不曾觉察,直至王文度案爆发时,方见端倪。
此番用兵西域,以宿将程知节为行军大总管,却因王文度矫诏,听信谗言,杀降利财,致大唐将士无功而返,此事,震惊朝野。李治更怒极攻心,刚刚见好的身子一下子又垮了。刚一醒,便连降谕旨,将一干将领尽数收押,连程知节亦不曾幸免。
“这程匹夫,在他眼里,难道朕也是他那等无脑之徒?”主将见疑,行军之大忌,若是当真不信他,又怎会认他为主将?
可怜几位老臣,刚行劝谏,却被大怒的李治严厉苛责,甚至,连“尔等欲结党乎”的诛心之言,也砸了出来,叫众臣跪伏在地,受这雷霆震怒,如何还能深劝?
却不想,忧心忡忡地回宫归府后,却听得皇上连下三道特旨:
王文度因矫诏当死,累其功,特免其一死,着其除名免职,子孙三代不可入朝为官。
前军总管苏定方越级擢拨,为征西总管,统领三军,再征西突厥。许以自专之权,更御赐宝剑,君恩浩荡,如斯重托,令人惊羡。
然最叫人惊愕不已的,却是最后一道。
新皇登基,虽重用先皇遗臣,但毕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对元老旧臣的忌惮日深,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此回,长孙无忌、诸遂良等人会联名求见,为程知节求情开恩,亦有此担忧。
却不想,莫说是借题发挥,便是对程知节本身渎职的惩处,亦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因过而撤行军大总管与左卫大将军职,累其旧功而迁任羽林军统领一职。
无数老臣感念新皇仁慈,程知节更是一从刑部大牢出来,稍作整理,便急急入宫谢恩领命而去。然精如长孙无忌之辈,则是将注意放在了羽林军上。
同在中书做事,诸遂良忍不住去找了长孙无忌:“圣人此举,究竟何意?这羽林军,莫不依汉制而设?”
“义贞已入宫觐见,到时一问便知。”长孙无忌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可他为人素来持重,若无十全把握绝不会吐露半句,只答了一句,便又提起了旁的,“圣人此前如此大怒,你我亦属亲临,可这旨意,不过迟了三刻。”
诸遂良本不曾注意到这点,经他这一提,亦是震惊:“你的意思是……”
长孙无忌微微眯着那对小小的眼睛,微胖的脸上带着和善敦厚的笑意,只是那眼底偶尔闪过的精光,叫人不会错认。
相比中书省的凝重,甘露殿里则是轻松得很。刚接见了程知节,看他感激涕零地离开,李治亦觉心下开怀,忍不住笑道:“你说,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不知。”
看她唇畔含笑,眼底流露出几分趣意,李治失笑叹道:“梓潼的七巧玲珑心,朕这回算是真真见识了。”设立羽林军,独立为北衙禁军,与南衙府兵分而治之,此举两人早已商议过几回,只因阻力甚多不得不搁浅,却没想到,竟能以程知节失职为契机,启用其为统领。两事并议,欲保全程知节,则需通过羽林军设立案,如此一来,叫那帮老臣也难有异议。
回想起先前,喝退求情重臣后,他仍在怒中,皇后微笑着盛了盅凉茶给他,轻声慢语地同他说了些后宫的琐事,民间的趣闻,不知不觉,便提起了去岁新春贴门神,掩面笑叹:“妾倒是听说,每逢年末,翼国公同鄂国公府外总会格外热闹,却不曾见过。”
“哈哈,确有此事,鄂国公倒也罢了,可翼国公昔日却是玉树临风,怎会让他镇宅辟邪?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依妾之间,倒不如卢国公来得妥当些。”讷敏不去看他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道,“程咬金的三板斧,妾虽从未见过,可民间流传甚远,想来斧头便是斧头,纵生了锈,只要磨一磨,用对了地方,还是不错的。”
“梓潼可是想替那厮求情?”
想到这,李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似乎十分欣赏苏定方?”
“有勇有谋,难得的将帅之才,大家当真不喜?”讷敏从从容容地抬眸扫了他一眼,笑着反问。
“怎会不喜?不止是他,还有王方翼,朕亦抱有重望,只愿他们不负朕之所托,早日凯旋。”
王方翼之才毋庸置疑,然此番得任副将之职,亦有几分自己的缘故,讷敏自是心知,却不曾开口谢恩,只轻声道:“妾亦坚信,这一日,不远矣。”
宫掖之间,少有真正私密,更何况,李治怒极到下旨,也不过见了讷敏一人,稍作打听,怎会不知其间缘故?只不知,这羽林军一事,究竟是出自谁手了。
次日再至甘露会见群臣议事时,讷敏分明地能感觉到,视线里的探究和敬畏。李治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得她展颜淡淡一笑,方觉心安。可心安之余,又不免好笑,这些时日,似乎,不曾见她如何紧张拘谨,便是执起朱笔落墨,也是平顺优雅,全无半分凝滞。
流畅得,仿佛她一直便在此处,熟稔而从容。
今日是诸妃觐见的日子,议完朝事,讷敏便起身离殿,欲回安仁殿。刚出了甘露殿,便听得身后长孙无忌平稳地见礼:“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太尉不必多礼。”讷敏侧身避过,浮出一缕笑来,“竟能在此遇上太尉,真是巧了。”
“老臣特意在此恭候娘娘,还请娘娘恕罪。”长孙无忌还是那般富家翁似的和善模样,“今日始知娘娘之志,老臣佩服不已。”
“太尉可知本宫最钦佩何人?”伸手轻轻扶了下鬓间摇曳的凤凰于飞金簪,讷敏悠然一笑,“太尉所料不假,确是长孙皇后。对本宫而言,最在意的,莫过于圣人,而非王家。”
怔然目送着那道优雅至极,也尊贵至极的身影离开,许久,长孙无忌方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终是,摇头离去。
满招损、谦受益,还请哥哥三思。
宫门相阻,内外有别,却是常理所在。
☆、第65章 中宫无子
自讷敏频往甘露殿;武则天便无一日不是心事重重,从进宫第一日,她心中的野望便从未消散过;可惜,十余年常伴帝侧,却从未得到过丝毫重视擢拨;只是,上苍终是眷顾她的,叫她若结识了尚为太子的李治,虽波澜迭起,亦有重重束缚,可她;终究还是回到了太极宫;回到她的战场。
一回宫,便盛宠不断,甚至,可算是最得君心的妃嫔。
下人吹捧,宫娥羡妒,仿佛诸事皆是得意顺遂的,可她心里最想要的,却让她觉得,越来越远了。
尚在感业寺时,不止一次地听闻帝后不睦,一个只知一味争宠的皇后,不是李治要的,却是她梦寐以求的。可谁知到,待她一进宫,一切却都不一样了,仿佛那些悉心打听的事实,如那镜花水月,梦一般的无痕。皇后贤淑大度,处事公允,只要你依循宫规法度行事,她从未有半点异议,深居浅出,连安仁殿也甚少离开,更不会干涉诸妃如何争宠。
在一次又一次地试探里,她分明地能感觉到,李治待皇后越发敬重亲厚了,却怎也没想到,突发急疾时,竟力主让皇后参知朝政。
从小到大,她无数次地听到旁人感慨:你若为男儿,当成大业。
她亦曾想象过,若为男儿,当出阁入相,醒掌天下权是何等的霸气。然女子亦有女子的天地,九重宫阙上,最尊贵的位子,就是她的志向。
可眼下……
御医隐晦地告诫她:“郁结于怀,不宜安胎”,也抵不住她心头的蠢蠢欲动。
“媚娘也想为朕分忧?”精心调养了这些时日,李治脸上再看不出半点病态,此刻又带着笑,颇有几分浊世佳郎的温和儒雅,“好生替朕诞育皇儿,便是最大的分忧了。”
武则天心中一紧,故作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