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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前一个少年人正是凯旋之时在路边碰到自己父亲与大哥的那个少年,名唤方石头,这少年在众人之中并非年岁最大的,却是如今隐隐成了众人的头面人物。只因少年此番立功最大,杀敌三人。
众人之中,还有五六辆马车,车内载的皆是军中发的粮食,也有带回去的赏钱。
方石头忽然回身,爬上马车,随后捧出了一捧麦子,奔到头前马旁,把手中的麦子凑到马口旁边,健马自然是欢天喜地吃了起来。
却听方石头喊道:“都给马喂些麦子,军中借来的马,可不得亏待了,若是回营的时候饿瘦了,少不得一顿埋怨。”
一个少年似乎有些不愿意,撇着嘴道:“人吃的东西,喂了马,实在浪费了。”
却是方石头笑道:“喂就是了,这些军中的好马,虞侯能借给我们,便是恩惠,若是照顾不周,回去之后还怎么有脸面见人,帮我们拉车,喂上几顿好吃食也是应该。”
不情不愿的少年也无法,只得上车架里去取麦子来喂马。
一行人出了营中,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性子。过得小溪,也停上一番,打水来刷洗马背。
过得林子,也把弓弩掏出来射上几番,射出一箭,却是又要跑上百十步去寻箭矢,便是回去了,这些军械之物,也要定期清点,少了箭矢也要挨批评。
便是这么一路而回,倒是神神气气,路过之人皆报以笑脸,也有人上前搭讪几番,夸奖几句。
本来还嫌铁甲厚重,准备脱下来放在车架上的少年,听得路人几番夸赞客气,却是个个都穿得整整齐齐,也不嫌赶路费劲了。
方家村不远,大早而出,晚间就到。几十少年回来,村子里立马也热闹了起来。
方石头在村口见得自己大哥二哥,开口便道:“大哥、二哥,快快帮我来扛粮食,两百多斤呢。”
“来了来了。”两个憨厚的汉子答得一句,连忙上前,便到车架之下,等候小弟把粮食搬下来。兄弟三人欢天喜地扛着粮食往回而去,方石头身后,还牵着一匹马,便是要把军中借来的马带回去好好伺候着。
厨房里两个嫂子与老母立马忙碌起来,方石头也取出城里买的酒肉送到厨房里去。
一家人欢天喜地犹如过年一般,便开始围作吃酒。
第五百八十五章 倒行逆施,抢夺之贼()
方石头的家,便是最典型不过的农户之家,家中自己开垦了一亩多旱地,一间夯土屋,本来土屋只有两间正房,最近二子取了妻,又夯了一间。便也算个三间,一个篱笆院子,一个小正厅。
一家人的收入,靠那一亩多旱地是远远养不活人的,只能当作菜地。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租种村里大户的田地,也就是佃户之家。
三个主要的劳力,方石头的老夫、大哥、二哥。农忙的时候,一家老小都会下地干活,女人也不例外,方石头七八岁便也跟着下地干活了。
即便如此勤劳,一年到头,无旱无涝,不过也就是挣一份口粮。这种生活形态,也一直延续到民国之年。
大宋民间之富,不在基层百姓,而在广大的士族,大宋没有如汉唐那般的大世家门阀,但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朝,培养了更大量的小士族阶级。还有城市中可以称之为中产阶级的家庭,城市中的中产,做的多是小生意或者服务行业的事情。
这两类家庭,造就了大宋的繁华。贩夫走卒,依旧还是贩夫走卒。明清亦然。
烫了好酒,煮了羊肉。几父子团坐一起,三个女人便在一旁端着碗吃饭,也照顾着大哥的一儿一女。
方石头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口中说道:“父亲,大哥、二哥,你看这是什么?”
老汉接过这张纸,看了看,又递给儿子们看了看。却是这个家庭之中,没有一个人能识字的,便是方石头也不识几个大字。
但是老汉却是知道,那鲜红的大印代表什么,便笑道:“这是官府的文书,上面写的是啥?”
方石头也笑道:“写的是啥我也念不来,却是知道拿这个东西走一趟县里,便会有人下乡来,给我们家分地,此番上阵我得了三级,六亩地。”
老汉闻言一惊,开口说道:“六亩地?可是当真?”
方石头从二哥手中接过文书,口中笑道:“当真的呢,我家燕王殿下说的事情,岂能不当真。便是清池都传遍了,而今每家每户都按照丁口分到地,多少便是不知了,这六亩地是额外封赏了,便是我们家会比别人家多分六亩,待得以后我再立功了,还能多补。还有三十多贯钱呢。以后大哥二哥们便不需去租种别人家的地了,种自己家的地就是。”
老汉与另外两个儿子面色大喜,互相看得几眼,又道:“好,好,燕王好。幺儿你可要多多忠心,好好报答燕王殿下大恩大德。”
方石头连连点头,便道:“父亲,岂用你说,燕王如此恩德,哪里还有二心,便是上阵,孩儿定当多立功劳,将来娶妻生子,有田有地,吃喝不愁,也让孩子去读书。”
“好好,小弟有出息了,大哥谢谢你。”
“二哥也多谢小弟。”
方石头闻言,连忙拱手回礼,口中说道:“大哥二哥,兄弟之间岂能说谢,便是我上阵了,你们也帮我把地都种上,便当孝敬父亲与二位哥哥的。”
几父子拿起酒杯,开怀畅饮几番。
老汉喝得面色通红,感慨道:“自古几千年,未有燕王殿下这般仁德的,老汉我便也活不得几年了,你们享福了。燕王如此善战,又如此仁德,心系我等升斗小民。便是当了皇帝才好呢。”
方石头闻言一愣,看了看自己父亲,便道:“军中头前也有人私下里说燕王殿下谋反无道。后来才得知,乃皇帝不仁不义,背后插刀。便是我看来,燕王殿下当皇帝也未尝不可。”
升斗小民,自然有升斗小民对于生活的追求也认知。士大夫有士大夫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
却是这沧州之内,这些升斗小民也并不怕随意议论这些事情。
方家村中,处处是欢声笑语,有了钱有了粮,吃了酒吃了肉,便是升斗小民的追求。
第二日大早,村子伴随着朝阳醒来。一众军汉也聚到了村头,铁甲都脱了下来放在架子上晾晒,还要拭擦。也有汉子把家中珍贵的山茶油取了些出来,站在小块的破布头上,慢慢擦拭着自己的甲胄。
众多汉子围着自己的铁甲一片一片去翻看检查,便是不能有任何一处生锈,若是有锈迹,便要捡些锋利的石头来摩擦除锈,还要擦拭,然后翻过来晒干。
众人也是七嘴八舌,这个说稍后去饶安镇子上买些酒肉,那个说晚点聚在谁谁家里畅饮。少年人也没有其他消遣,弟兄们一起大吃大喝便是最开心的事情。
上午半晌,村口忽然奔来十来个铁甲骑士,骑队之中,也还有个文士打扮模样的人,手中拿着文书与账册之类。
领头一个骑士到得村口,见得村口处一帮少年晒着甲胄,上前便问道:“兄弟,方德才家在何处?”
方石头闻言,便是一脸羡慕,羡慕这些打马飞奔的铁甲骑士,自己虽然也有铁甲,却是个步卒。只答道:“你说方员外啊,那边,那处大宅子便是他家。”
方石头往右边指了指,领头的骑兵汉子拱手答谢,调转马匹就走。
方石头看得情况,回头说道:“老七,你在这里看着甲胄,我等跟着去看看。”
众人随着方石头便走,跟着十几个骑士身后飞奔。
便是那被唤作老七的少年汉一脸哭丧,众人皆走了,却是把他留在这里晒甲胄。
走不得一两百步,骑士打马而停,上得宅子门口,便是拍打。
出得一个小厮,见得门外一众军汉铁甲,却是话也不说,直奔往宅子之内,便是去请家中的主人。
随即一个留着山羊小胡的老汉走了出来,一身丝绸,红光满面。
骑士身后的一个文书汉子便走上前来,皱眉问道:“你是方德才?”
老汉见得这文书汉子,态度都是不差,拱手笑道:“在下方德才。”
文书汉子也不答话,只是低头在手中一摞纸张之中翻找,翻得片刻,抽出一张递了过去,口中说道:“经略府文书,燕王之命。三日办好,不得有误。”
方德才连忙接过纸张,看得一会儿,内容再简单不过,便是把家中所有的地契三日之内交到南皮县衙,逾期不办者严惩不贷。
方德才自然是看得懂文书的,却是面色一变,开口说道:“岂有此理,如此强取豪夺,还有没有天理了?”
文书汉子也不答话,转身就走,这一路也不是一户两户,也懒得再费口舌。
便是那领头的骑士汉子也回头翻身上马,只留一句话语:“三日内没有办好,某自会提刀上门来拿你下狱。且知好歹。”
这一队骑士已然调头远走。唯留方德才面面相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是赶来的方石头猜到了大概,开口说道:“方员外,我家燕王之命,你且好好操办,免得一番罪过。”
方德才看了看门前几十个围观少年,心中气愤不已,开口便道:“倒行逆施,抢夺之贼。我方家历经五代,才积攒下来这份家业,却是这燕王竟然一纸文书就要夺了去。世间哪里有这般道理,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要说这世道,为富不仁者,其实并不多,只在少数。因为读书人也重名声,家大业大了,也多会捐桥修路之类,如此获取好名声。有饥有荒,施粥救人的也不少见。
奈何一个大变革,便也少不得要触犯许多小利益。富贵人家,虽然也是先辈努力,读书得官之类。但是本质上的财富积累,剥削过于严重。
几亩田,几个劳力,一年到头。却是只能获得少部分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