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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嵩是被紧急召入京城,亲捧敕令,来这里做都僧录,管理佛事的。封的西平王实际只是一个象征,真正掌管这一带佛教大权的,是契嵩,和他管下的僧录司。
宋朝佛教在社会上层比唐朝时大大衰落了,但在民间又大大发展了,后世除了元和清尊崇的喇嘛教,其本维持了宋朝的格局。
此时佛教已经深入到民间,不但是佛寺众多,出家为僧者众,而且对社会风俗影响极深。民间丧葬法事,基本使用佛教礼仪,哪怕是宗室亲王和宰相也无法与民俗抗衡。这个年代社会火葬率高达三成,与徐平前世相差不大,可想而知影响有多深远。
在前世的时候,徐平经常听别人说,自己也说,中国传统文化如何如何。如喜欢红红火火,人要入土为安,社会比较散漫,讲究宗族家庭,其实大多来自于明清两朝。从周朝到宋朝,漫长的历史时期,社会文化和风俗并不是那样。中国文化一般比较开明,民间并不强调长幼尊卑,人和人容易团结,纪律性强,家庭宗族观念并没有那么浓厚,对土葬根本不执着。合股做生意,结社立契在民间非常普遍,注重契约精神,书契是社会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民间的自我管理,经济活动,大多是用结社立契的形式进行。
正是因为佛教深刻影响了社会文化和风俗,政权必须管理掌控,不允许脱离社会自我管理。立西平王,设沙州僧录司,便就是徐平尝试整理佛教管理制度和政策。
一个僧录司,一个监社使,用这两个手段,尽快让朝廷掌控社会的基层管理。
民间管理方法大多是从政权那里学来的,就是一个从法到礼的过程。僧事的管理,僧人的学习升迁,会比照官僚制度。年深日久,习惯了,也就融合到一起了。
一时间沙州城里锣鼓喧天,一群公吏批红挂彩,在都巡检司军人前带路。而在队伍前面,是从民间招来的舞者,打扮得五花八门,有神有鬼,有男有女,涂脂抹粉,手中拿着彩缎摇摇摆摆开路。满城百姓都出来看,好似年节一般热闹。
有人问:“如此热闹,那里捧着缎匹无数,可是哪一家大户娶亲么?”
身边抱孩子的妇人笑道:“哪个大户能有如此排场?这是大官家封了西平王,这些人捧着诏书,去宣诏的。沙州有一个郡王坐镇,毕竟与其他州军不同!”
“西平王?党项番贼未来之时,太师令公不是敦煌王么?”
妇人笑道:“现在立的西平王是张太保后人,如何肯再称敦煌王?是以称西平王。”
太师是检校官之极,令公是对中书令的尊称,官的最高一级。这是最后得到宋朝承认的归义军首领曹延禄的官称。太师令公,已是升无可升。曹延禄在境内冒称大王,指的是敦煌王。实际在他临被杀之前,宋朝已封他为谯郡王,也可称大王。依此时的习惯,只要封王皆可称大王,如果有排行,如皇子,则依大大王、二大王排下去。
张议潮最高的加官是检校太保,他的子孙只有他是太保,故称张太保就是指张议潮。
曹延禄被族人所杀夺权,此后掌权的曹家向契丹靠拢,最终亡于党项。现在到沙州来建立统治的是宋朝,治下百姓都知道,曹家最后投靠契丹,宋朝不会立他为王。一说立的是张太保的后人,大家纷纷明白。中原王朝实际没有封过归义军西平王,这王来自前朝。
前面的舞者一摇一扭,引得百姓观看。走不了半条街,都已经知道,城西为曹法律家放羊的张佛奴,因为是张太保后人,被朝廷封为西平王。为什么封个放羊的家奴呢?也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来,不多时就满城皆知,因为张佛奴是菩萨转世。不大一会,是哪个菩萨转世,怎么样白日一道金光,都传得有板有眼。
张家的后人,在张承奉之后实际已经没有确切的说法,查访也没有真正实据。包拯和孙祖德把张佛奴奏上去,是因为这个人忠厚老实,一生如同白纸一般,没有丝毫污点。他自小清苦,稍微长大便卖身为奴,近三十年都是挣扎渡日。自小又是在佛寺养大,可以说是佛子,在这个佛国特别容易让人信任。
跟张佛奴一起奏到朝廷的,还有七八个人,都是有传闻为张家之后。包拯实际不看好张佛奴,这人老实是老实,但身份太低微,而且与人接触不多。如果立为西平王,不善待人接物的他,只怕不能很好胜任。没想到奏章到了京城,徐平直接就把这个人圈了出来。
这就是徐平想象中完美的佛主,身份低微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清白。自小养于佛寺,与世无争,他的一生没有任何黑点。不善待人接物就更加没有关系,他只要在百姓面前秉持佛戒,神容庄严即可。不管是管理僧众,还是传法论道,都不需要他做。真找个大德高僧来做西平王,事情就难办了。张家后人只是借一个光环,以应民心,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张议潮之后,并不重要。即使不是,就当过继过来,继子也是子。
半天时间,张佛奴的身世便就被百姓自己编了出来,说明这个人已经被认可了。
第52章 一指点出佛主()
张佛奴站在养大自己的佛寺门外,旁边站着韩社长,还有社官史清法,社老王思楚都陪在他的身边。主家曹法律,则带着儿子曹善德等人,及一众乡亲围在外面。
众人知道封王是了不得的事情,以前的归义军之主,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称大王。但是到底如何了不得,却都说不上来,只是跟别人一起激动兴奋。人互相感染,哪怕一句话不说站在这里,大家也是越来越激动。血流加速,浑身发热,精神高度亢奋。
张佛奴有些茫然,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好似不认得,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他的人生真如一张白纸,小时候父母双亡,不怎么记事便被养在佛寺里。每日里跟着寺里的僧人们跑来跑去,有时候学着念两句经文,不知不觉长大了。社长和僧人本来想让这个孤儿留在寺里,以后有机会剃度,做个和尚侍奉佛祖一辈子。可张佛奴没有佛性,成年之后在寺里怎么也住不下去,便离了寺院,在周围为人佣工赚些衣食。直到十年之前,因为大病卖身于曹法律家,浑浑噩噩放了十年羊。
封王这件了不得的大事,张佛奴并不能想得清楚,他一直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兴奋激动的情绪,让他惶恐,精神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传来锣鼓唢呐声,曹法律兴奋地道:“来了!来了!必然是宣诏天官来了!”
人群一众骚动,都伸着脖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人人都觉得口干舌燥。
花花绿绿的舞者出现在视线里,打扮得神神鬼鬼,依着弦律扭动着奇怪的舞蹈。站在佛寺前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真地有菩萨降临,这些舞者的面目模糊,全都成了菩萨身边的护法神人。舞者身后的公吏捧着各种彩缎,经幡飘扬。
这些人离得近了,后面显出一身紫衣,法相庄严的契嵩大和尚来。契嵩一直过着苦修的生活,人干枯清瘦。但今天紫衣在身,契嵩有如佛光罩体,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有道高僧,最近几年一直在吐蕃活动,沙州这里人人闻名。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契嵩,但所有的人看到的第一眼,都知道自己见到了高僧大德。
宗教之所以是文明的一种,就是因为已经摆脱了对自然崇拜的盲目,进而形成了一种信仰。世俗文化中,虽然竭力把这种信仰描绘为欺骗,认为是愚昧,但只是那样认为而已。
文明是一种超越了血缘和地域的高度认同感,欺骗是实现不了的。确实有类似宗教的信仰能够欺骗人心于一时,但能够形成数百甚至数千年的认同,则就远远超越了欺骗。
大多数的宗教,都会经历一个从人到神的过程。而后一次一次写经解经,一次一次宗教改革之中,形成一套独特的道理贯穿于精神世界,进而影响现实世界。在最初,宗教出现的时候,或许与一般的信仰传播没有什么不同,跟信周围哪个山上黄大仙相差不大。但随着时间发展,一套包罗万象的道理贯穿其中,就完全不同了。传道者自己信,进而影响到信众信,滚雪球般越滚大,其中的道理与现实结合得越来越深。
汉朝的昭昭天命,形成的过程其实也相差不多。统治者信,而后贯穿于整个天下,通过政权的行为一步一步加深,最终取信于天下之民。当统治者不信了,天命也就迅速消解了,再也不能复起。统治者假装信,是骗不来人心的。
契嵩的法相庄严,绝对不可能装出来。常年苦修,加上对佛教经义的理解,才能够在浑身每一个细节,甚至与天地相合,最终出来这么一番气象。
这里的百姓对佛教越虔诚,就越是被契嵩的气势震慑,所有人的心神都聚到他的心上。
清清白白的身世,天下有数的大德高僧,契嵩慢慢走到张佛奴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契嵩的脚步,移到了张佛奴的身上。在这一刻,张佛奴确定了自己佛主的身份。
张佛奴看着契嵩到了自己面前,不由自主地想行礼。
契嵩微笑:“大王朝廷钦立,万民所宗,是为佛主,岂可向一和尚行礼。”
张佛奴喃喃道:“我自小在这寺里长大,并无一点佛性,如何做得佛主”
“佛性自在心中,便如灵台蒙尘,一时灵光未现而已。贫僧不才,为佛主拂去前日蒙尘,点化灵性。”说着,契嵩一指点在张佛奴额头,微笑看他。
张佛奴看着契嵩,看周围的人群,仿佛慢慢离开了这个世界,到了另一片天地。周围一片混沌,如同云里雾里,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周围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到了天外,俯视众生。回望过去,只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契嵩收回手指,让赵滋派人替张佛奴沐浴更衣,换上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