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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进货向四周发卖的人家就是。家产么,我买了这处店,不就是在本县的家产?”
王安石点头:“如此说倒也要得。明日我便派人张榜,你揭了榜到县衙去交订金便是。”
孙二郎千恩万谢,心中喜不自胜。他的生意做得大了,要在周围几个人户众多的县里开起分店来。巩县离着家又近,又是附近数得着的大县,当然排在第一位。现在做生意都向城里去,只是城里的店面必然昂贵。孙二郎做的是乡间生意,不如选在这里。
说下了这件事,孙二郎跟伴当商量定了,让他们两人带着货物返乡,自己在这里多住上几天。他身上带的钱并不够,只能先交订金,让家里人尽快送钱来。一百三十贯,对于他们这个生意社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数字,拿出来并不困难。
看外面的雨依旧不停,孙二郎便也不走,对王安石道:“官人若是有暇,不知能不能帮我们的社起一个名字。小的们都没有见识,当日几户立社,连名字都没有。”
王安石想了想,对孙二郎道:“你们是买货卖货,做商人的,便叫汇通社如何?汇为收,通为散,一买一卖,汇通天下有无,可还满意?”
孙二郎喜不自胜,口中连连念道:“汇通,汇通,真是极好的名了!谢过官人!”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了几贯钱,双手递给王安石:“不成敬意,官人拿去饮酒。”
取名字收谢仪是常例,很多官员就是靠着这个和润笔作为外快。不过王安石却不收孙二郎的钱,推还给他道:“钱你且拿回去。以后只要官心做生意,不要作奸犯科,尽够了。”
孙二郎千恩万谢。王安石好人做到底,让店主取了纸笔,给孙二郎连社名都写了。
看着孙二郎几个人在那里围着社会观看议论,王安石心中寻思。洛阳城里等大地方对工商是按着公司管的,这些乡下会社,却并没有一定之规。他们不向银行存钱,也不从银行贷钱,找不到立公司的因头。财政不由朝廷掌握,就有偷税漏税的可能。现在是靠着路上设卡收商税,对这些行商课税,逃税的多。以前靠着地方拦头,遍布城乡,使商人无处逃税。拦头对地方骚扰太大,手段粗暴,对商人敲诈勒索无所不至,害处极大。中书已经下了敕令,让各地方在一两年内取消拦头,以后如何做还要另想办法。
百姓自己立社做生意,算是小型的合伙企业,征税不易。做得大了好说,逼着他们按公司制度就可以,就是这些遍布城乡的小社,实在难以管理。不管不行,税赋从他们这里漏了,就要从别人那里多收,对其他人不公平。要管,就要另想办法。
看看外面的雨小了,王安石带了人,也不到四面看了,径直回到县衙里去。临走之前再次吩咐店主,明天到县衙去找自己,另有差事安排给他。
回到县衙,王安石命人把崔县尉和李主簿自己的官厅。
各自叙礼落座,王安石道:“请二位来,是有事相商。朝廷敕令,各地差役,特别是里正衙前,以后俱要轮差。而且这五年,俱都要从下等户差来。我想着,现在正当差的这些人,要该如何处置。两位有没有什么主意?”
崔县尉道:“此事易行,轮差了新人,旧人便让他们归家便了。”
王安石摇了摇头:“此事有些不妥。里正衙前是重役,现在当差的人,前几年哪个不是费了许多钱财?现在不让他们押官物,不让他们保赋税,里正衙前也就不是重役了。不但没了以前的害处,现在还有钱发,原来当差的人心中岂能没的怨言?”
李主簿道:“邑宰如此说,想来心中已有计较。说出来我等照行就是。”
王安石道:“我心中是有一个想法,两位参酌,看是可行不可行。”
崔县尉和李主簿一起起身拱手,请王安石吩咐。县里不比州里,有通判和幕职官及诸曹官牵制,知州做不到一言九鼎。县里就是知县说了算,簿尉拱手听命而已。王安石说是请两人过来商量,实际就是下命令,容不得两人反对。
让人两人坐下,王安石道:“我们作邑,当时时念小民不易。当差的人家,几年之间就可能败光家产,委实可怜。如今天下钱粮充足,朝廷为小民着想,不再让他们因为当差而败家,是一大善政。善当求尽善尽美,是以差役未到期的人,我想让他们到县衙来,暂且以役代吏。做吏员不似差役那么辛苦,多少还有些钱粮,岂不是美事?”
李主簿吃了一惊:“如此,那现在县里的吏员如何处置?”
“朝廷已下敕令,要各地不许再设拦头,税赋按制征收。此事不易做,便先让县衙里的公吏接下来。他们都是做了多少年公事的,知道分寸,必然做得好!除了拦头,县里还有各种监当职事,都可以让吏员去做,免生意外。”
第61章 官吏斗法()
巩县东城门外,一株大柳树下,几个公吏围着新从井里提出来的水,纷纷擦脸。
谭节级把湿布巾砸在盆子里,恨恨地道:“知县相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让衙前当我们的差,把我们差出去收税监市。这种差事,是人做的么?”
一边的手力孙六道:“节级莫要烦恼,我们只管到渡口、亭驿随便看一看,税收得多与少,又没有定额。这差事,不是强似在县里被差来差去!”
谭节级哼一声:“我们做吏人的,去做公人的差事,以后如何让人看得起?”
公吏是统称,实际公人和吏人是不同的。公人是从民户差来,如拦头、专副、斗子和库子等等名目,专门做某一件事。吏人则是县衙里面,帮着官员处理政事的。地位高者如押司、手分和帖司,从催缴赋税到处理刑狱,县政无所不予。这些吏人最初也是从治下的税户中差充而来,随着政事越来越复杂,法例越来越严密,政事的专业性越来越强,县里重要的吏人慢慢变成了专业人员。低级吏人,如手力、杂职、解子、弓手等,因为是供人使唤的角色,依然是从治下的中上等户差来。
谭节级属于手分,在县里除了几个官员之外,地位仅低于两位押司。他吏事精通,又熟悉治下人情,前几任知县都倚为臂膀,在巩县混得如鱼得水。王安石到了之后,对县里的吏人比较冷淡,凡事都是公事公办,从来不让这些人办自己的私事。
吏最怕官公,官员一旦没有私请,吏人对官员就无从下手。于公事上,官员握有吏人奖惩的绝对权力,真要处分哪个,吏人没有反抗的可能。这次是摆明了,王安石对吏人操作的发卖官营产业不满意,要换一批人来干。
哪个猫儿不偷腥?吏人待遇不高,没有前程,手中握有大权,为自己谋私利简直是天经地义。谭节级担心的就是这个,县城里的几处酒邸店,他没少收钱,还把一处繁华地段的酒楼低价卖给了自己堂兄。县里追查起来,后果非常不妙。
说了一会,谭节级走到一边,对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一个黑矮汉子道:“宋押司,此事到底该如何处,你拿个主意。那些管酒楼邸店的衙前,我们哪个没得罪?现在那些撮鸟掌了权,必然翻我们的旧账!我们兄弟同气连枝,一个出事,大家都逃不脱!”
宋押司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道:“节级,你也是县里的老人了,经了多少风雨,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哼,你以为前几任知县,就是爱我们,所以不给我们气受?为官的都是一个样子!那几个知县,心里明白,没了我们,他的位子也坐不住!”
谭节级听着有些意思,忙拱手道:“押司可否讲细些?解我心中之惑?”
宋押司直起身子,接了一个手力递过来的温布巾,擦了擦脸道:“夏日炎热,可没几天就过去了。节级,马上就到秋后,夏税可没收完。没有我们几个出力,县里收得起来?”
说完,宋押司只是冷笑,把擦过脸的湿布巾随手扔到一边。
谭节级想了想,脸上雨过天晴,连连笑着点头。如今县官考核,第一位就是钱粮,夏秋两税能不能收上来,欠不欠上面的钱。这一条做不到,十之八九就是一个免职调离。
收税赋靠的是什么?靠着如虎似狼的衙役下乡去强收?不要说想那样做的知县飞快就会被处分,就是想做这个年代也做不来。税赋收上来之后隶三司,不但是要实物,三司还要账簿。收了多少钱粮,从哪些人手里收上来的,依照什么规例收上来的,这些内容缺一不可。钱和实物对不起来,不管是收多了还是收少了,经手的官员就要受到处分。所以州县的税赋,都有一个及格线,一般是九成,有的地方还会更少。只要到了九成,地方上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不再催缴,之后多收的就算额外政绩了。
宋朝的各种公文繁杂程度在古代空前绝后,从中央到地方,需要无数的文书吏。
县一级的税赋征收,第一重要的是登记税户资产的各种簿书,其次才是按照簿书收税的能力。一县之中“簿书乃是财赋之根底,财赋之出于簿书,犹禾稼之出于田亩也。”
这些税户登记的簿书,就全靠着县里的押司和手分,以及乡间的乡书手建立起来。没了他们,大多数地方的县根本就无法收税,官也就做不下去了。
这就是县里吏人的倚仗,几个县官想做下去,还想有个前程,就不能把下面的吏人得罪死了。不然的话,大家一拍两散,谁也落不了好。
宋押司直起身子,谭节级急忙上前扶住,谦卑地道:“原来押司早有定计,怪不得如此气定神闲。知县相公如个黑脸阎王,这次好赖让他吃些苦头!”
“读了几卷书,中个进士,便就以为有经天纬地之能了。哼——”宋押司摇头,“还是太年轻,心气高,做事不计后果。若是个老成的,自然知道就要到秋后,如何敢得罪了我们这些人!今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