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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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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布道:“自然如此。不然地话,为何铸当十钱不久,第五琦即拜相?如果当十钱有百害而无一利,大唐上下就没有一个明白人,由着第五琦乱来,还加官进爵?”

    “无他,钱铸出来,还要流布出去。从铸大钱,到第五琦拜相,不过数月之间,朝廷用大钱赎买民间物资,正是尝到甜头的时候。等到坏处显出来,重轮钱又已经出来了,民间受害自然加倍地大。若不是如此,到了刘宴主持财政,悉罢大钱,全部与开元通宝以一当一流布,而不留下当十大钱呢?”

    集议的议题是提前几天下发下去的,在座的人都在这几天里充分研究了第五琦当年的得与失,许申哪里会被任布几句话蒙混过去。

    任布一直绷着脸,道:“这些,不过是许判的猜测罢了。史书明载,当十大钱初行的时候,朝廷获利不少,第五琦由此拜相,难道错了?”

    程琳在上座听着,面上毫无表情,像尊泥菩萨一样。

    对于属下,程琳还是很清楚的。任布这个人,做事情一丝不苟,还是可以的,但缺点就在于面对大局无力,只能处理一些琐碎小事,为吏有余,为官不足。这次他提出铸当十大钱,可能就是被第五琦铸大钱初期得利迷惑,想在盐铁副使任上做出成绩来。

    可大家都把唐史看得烂熟,三司里的人也都知道日常事务是个什么样子,自然心里都雪亮,第五琦只是受益于政策的滞后效应,并不是当十大钱真有什么神奇效力。

    本来任布提出这建议,大家都知道不可行,说一说也就过去了,就当任布脑子一时发昏就好。哪里知道中书那里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把这建议真当一回事,又郑重其事地发回三司再议,还颇有要推行的意思,这实在是出乎程琳的意料。

    见任布和许申两人争执不下,程琳对一直不吭声的徐平道:“徐判,对于此事你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参详。”

    点到名了,徐平不得不说,沉吟了一下道:“要铸当十大钱,无非是在铸这钱时朝廷能够得利。利从何来?无非是括民财。可征民间财富,办法有的是,铸大钱却是为害较大的一种,何苦来哉?卑职以为,此法不可行。”

    程琳听了,点了点头:“徐判说的直指要害,铸大钱即使不坏钱法,也不过是括民财。皇上刚刚亲政,如何能够行此败坏民心之举?此事就定了吧,大钱不能行!”

    一边监议的郭劝见在座三人都点头,只有一个任布沉默不语,上前两步高声道:“议定,大钱之法不可行!在座诸位,可有异议?”

    程琳看着任布,任布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本官无异议。”

    任布松口,其他几个人都出了口气,终于结束了这无聊的话题,纷纷表示无异议。

    郭劝回身,到书吏身边看着他写好结论,正要拿文状让众人画押。

    正在这时,许申突然道:“且慢,我有话说!”

    程琳看看许申,向郭劝摆了摆手。

    郭劝无奈,只好又走上前来,向许申拱手道:“许判可有别议?”

    “有!”许申从怀里掏了一块乌黑的物事出来,举起来让众人看过。“我有秘法,可用铁杂在铜里铸钱!铁贱铜贵,用此秘法,轻重不减,而铸钱大省费用,可开财源!”

    徐平看着许申手里那黑不溜秋的一块,心里叹气,果然是石全彬给自己看的那东西。(未完待续。)

第34章 都不可行() 
秋天的阳光给人格外温暖的感觉,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分外舒服。原野应该已经变成了金黄色,野兔在田间跳跃,寻找着一切可以储存的食物拖回洞里,准备挨过寒冷的冬天。

    徐平看起来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实际上早已魂游天外。

    “以铜三分,铁六分,余一分参酌使新铸钱与原铜钱等重。以此秘法,原铸一钱所需之铜,可以铸三钱。如此一来,国用不乏!”

    许申滔滔不绝,手里举着那黑漆漆的一块胆铜片,满面红光,越说越是兴奋。

    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程琳:“省主,某此议如何?”

    程琳看着许申手里的胆铜看,沉默了一会道:“你这秘法果然可行?”

    “当然可行!省主且看,我手里这物事,便是铜铁杂成!”

    许申说着,把手里的黑块在椅子里磨,里面便现出铜色,再磨,又现在铁色。

    程琳也不知道许申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的到底有几分可行性,一时沉吟不定。用铁代铜,历朝历代主管财计的官员无不梦寐以求,到了五代时候,后蜀和闽越等地终于把这相法付诸行动,在辖地广铸铁钱。然而铁比铜不知便宜了多少,想让铁钱跟铜钱一样值钱,天下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最终铁钱是铁钱价,铜钱还是铜钱价,反而铁钱又重价值又低,比铜钱更加不便,最终催生了益州交子的诞生。

    见许申看着自己两眼放光,满目期盼,程琳也不好驳了他的兴头,对任布道:“副使以为这可行否?不妨说来参详。”

    任布刚开始也被许申说得头晕,没想到他今天是有备而来,竟然还有这妖法。听到程琳问自己,任布冷声道:“用铁铸钱自然就是铁钱,如何能够当成铜钱用?卑职以为不可行!许判官提这方法,与铸当十大钱有何区别?一样是虚钱!”

    任布虽然是与许申斗气,说法未经仔细思考,徐平听得还是暗暗点头。这话才是说到了点子上,铜铁杂铸,终究还是与当十大钱一个道理,都是虚钱。

    自第五琦铸大钱,中国的官员便有了虚钱的概念,即不管钱本来的价值如何,由朝廷强行规定一个价值尺度,这个价值尺度就是所谓虚钱,以与真正铜钱代表的实钱价值相区别。用徐平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发行的货币由一般等价物的货币变成了信用货币,后来的交子会子等纸币都是这一概念的延伸。信用货币实际是后世货币发展的方向,概念提出得相当超前,要命的是唐朝官府既没有为这货币提供信用,更没有保证信用不迅速贬值的方法,使虚钱成了一个笑谈,后世的反面典型。

    货币是一种特殊的商品,充当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的功能。徐平默默背着前世学来的这些基本概念,想着用怎样一种方式与别人交谈。

    自石全彬找了徐平,说是许申有可能提出铜钱杂铸,徐平就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

    时代的局限,这个年代的人还是搞不清楚货币在商业活动中的本质,才会去迷信什么秘法。一旦搞清楚了,问题也就变简单了,如果是实物货币,那就老老实实地不要搞这些邪道,想方设法保证货币的价值稳定。如果要变成信用货币,那就老老实实地想办法提供信用支持,这种邪道依然没用。

    人的活动是复杂的,变化无常。其实就是在徐平前世谁又敢说把货币搞清楚了呢?每当人们认为自己搞清楚了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让人目瞪口呆。

    不过跨越一千年的时间,徐平对货币的理解在这个时代是足够用了。

    任布和许申争吵起来,各自引经据典,互不相让。程琳心里也拿不准,只好看着两人争吵不休。惟有徐平心中有底,闭目养神。

    好大一会,任布和许申两人吵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

    一边监议的郭劝心里暗暗叫苦,这连篇累牍的废话,是写在文状上呢,还是直接删掉?还是最后请程琳定夺?实在是让人头痛。

    程琳看着一边喘气一边恨恨地望着对方的任布和许申两人,又看看一直一言不发的徐平,沉声道:“徐史馆,你觉得铜铁杂铸钱如何?”

    徐平躬了躬身子,沉吟了一下。

    许申的秘法来自阎文应,而阎文应的背后则站着一个巨大的影子。中书为什么会把任布的铸当十钱提议发到三司来议,许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用秘法铸钱?那个影子在徐平眼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吕夷简,为什么要这么做?要借这个机会插手三司?程琳性子强硬,这些年三司发展得也顺利,特别是最近两年,三司使的上朝班位发生了变化,日常奏对里必然有他的一个班次,获得了与皇上直接对话的权力,程琳对中书门下的宰辅们也就不那么恭谨了。

    也许是因为如此吧,吕夷简在宰辅中现在面对李迪的挑战,宴殊执中观望,两不相帮,单靠王随和宋绶的支持,枢密院那里又都是油泼不进的主,吕夷简有些乏力。这个时候,地位日异突出的三司使的态度就变得极为重要,最少也相于一个参政枢密的分量。

    但肯定一点,吕夷简对这秘法也没有信心,不然按他的行事风格,早就借提铸当十钱的借口拿下了任布,让许申直接就任盐铁副使,强推铜铁杂铸钱。再借这政绩拿下不听话的程琳,换上自己中意的人选。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小家子气,让两个三司的中层官员出面争得你死我活,他悄悄隐在背后,生怕被许申失败拖累。

    太后在时,徐平失意,吕夷简曾经帮过徐平,当时虽然做得隐蔽,但吕夷简又不是开善堂的,后来通过其他渠道让徐平知道了这一点。

    见程琳静静地看着自己,徐平暗暗下了决心。官场免不了交易,但不能用自己的政治前途回应别人的善意。如果有一天,徐平也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帮一下吕夷简,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自己刚刚上任,各方都在盯着自己表现的时候。

    徐平只是一个刚刚踏入京城官场,毫无根基,立有大功的边疆强藩。还远远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指黑为白的实力。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坚持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绝不用原则作交易,更何况吕夷简当时只是顺手帮忙,筹码也远远不够。

    “省主,卑职以为,任副使所言为是!”

    徐平躬身答话,话一出口,其他人都一起吃惊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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