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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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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平点头:“你是地主,便依你的意思。”

    这里面有讲究,一众官吏都穿着公服,不好直接进大酒楼里去。小脚店便就不怎么起眼,就是被人看见了,也只是说公事做得累了随便吃一点。选在大酒楼周围,又方便牛马行的人服侍,从任店里面买好酒好菜,公私两便。

    走不多远,在离马行街百步左右的一处巷子口,一处小店铺前面搭了棚子,外面挑了个酒招子。虽然棚子里只有五六副桌凳,收拾得却异常整洁。

    此时太阳还没有落山,坐头上只有两三个客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包着个花帕头在外面招呼。妇人也不施脂粉,收拾得很利落,面皮白净,有几分颜色。

    李田凑近徐平,小声道:“这妇人是谭二娘,听说是出身官宦人家,十几岁时随着父亲到京城选官,结果父亲一病不起,就此去了。留下她一个人,欠了邸店的钱,没奈何在酒楼里唱曲,后来不知怎么流落到鸡儿巷去。”

    徐平听了停住脚步:“怎么找这种人家?我们一众公人,不是让人闲话!”

    李田忙陪笑道:“官人放心,这妇人早就从良了。攒了些本钱,跟人合开了这家小脚店。店里酒水虽然一般,但里面的小菜别处都没有,味道精妙。”

    徐平看着李田道:“你可仔细着,我们都是为了公事出来,一定要找好人家。不然被人看在眼里,到处说闲话我可拿你是问!”

    “官人放心,如今谭二娘这里就是好人家。”

    李田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去占座头。

    徐平和王恪走上前,向店里面看去,只见里面也有几副座位,不过没有点灯,看起来黑乎乎的不如外面爽利,便就在外面坐了下来。

    李田对走过来招呼的谭二娘道:“这是开封府和三司里的官人,到牛马行公干,你店里拿手的小菜尽上来,再到旁边任店给他们取几瓶上好的羊羔酒来!”

    谭二娘对徐平和王恪两人行过了礼,问道:“官人,如今天气,凉菜上不上?”

    “上吧,有什么尽管上来,我们吃了及早回家。”

    谭二娘答应着进了店去。

    李田陪着徐平和王恪坐下,其他公吏自有牛马行的其他行户招呼。

    看着谭二娘的背影,李田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小声道:“原来在鸡儿巷,谭二娘花名怜奴,虽然比不得上厅行首,也是有名的粉头。特别是出身于官宦人家,不知有多少恩客,可惜不知怎么就起了从良的念头,不做那生意了。”

    此时的官员除授改任,都要来京城选官,还要陛辞。这也是宋朝帝王吸取了唐朝的教训,生怕被朝中权臣把持朝政,隔绝中外,尽量增多与下级官员接触的机会。

    例外的惟有岭南和川峡,选人一般由当地的转运使代除,中下层官员也尽量久任,减少到京城来回路上的奔波。

    全天下的小官都聚集到京城来,而且员多阙少越来越严重,守缺的时间越来越长,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冒了出来。尤其是低阶选人和低级武臣,守缺动则经年累月,他们的俸禄又微薄,一不小心变在京城里吃得山穷水尽。到了这个时候,典妻卖女的事情层出不穷,就是流落风尘的也不罕见,京城里的百姓见怪不怪。

    当年林文思买苏儿,她也是官宦人家,父亲守缺去世,只有卖出去。这个谭二娘也是一样,不过命运比苏儿还悲惨,沦落到做皮肉生意。

    说是官宦人家,人在告身在才是官宦,少了一样也跟平常百姓没区别。

    由于人身不能买卖,除了被爹娘或者丈夫逼着做这生意,一般私妓从良并没有徐平前世常听到的那么麻烦。只要身上有资本,能够养活自己,便就足可以转行了。便如这谭二娘一般,身上攒了点钱,开这一家小店,便也是良人。以后再找个老实人嫁了,也是平平安安一辈子,反正她也嫁不到官宦人家去,谁在意她以前做什么的。

    看着谭二娘离去,一众牛马行的行户都转回头来,才想起嚷嚷着叫酒菜。

    里面一个女人走出来,端着几个小菜,到了徐平桌前放下,一抬头正与徐平面对面。

    “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段云洁把手里的菜放下,自嘲地笑笑,“刚到京城,我阿母便就重病去了,阿爹挨不了几天,撒手就留下了我一个。我在京城举目无亲,总要活下去。说起来全靠你当时给我的盘缠,才开了这家小店,聊以糊口。不然地话,这偌大的京城,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备注:武臣与文臣相对,不包括军职,军官有自己的一套系统,不在文武之列。)(未完待续。)

第44章 往事难回首() 
李田眼乖,见徐平竟然与这店里的妇人认识,连忙找了个借口与王恪两人换了一张桌子,并示意手下的各行户,就装作看不见徐平这桌的样子。

    此时刚好谭二娘带了个任店的小厮捧了几瓶酒回来,段云洁对谭二娘道:“这是我先前与你说起的徐官人,偌大京城,不想今天刚好遇上。”

    谭二娘看看徐平,笑着行个礼,带着小厮自去招呼其他人。

    段云洁在徐平对面坐下来,看着徐平,一时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徐平看着段云洁,轻声问道。

    段云洁斜着头,看着面前的桌子,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我遭此大难,还能够在京城这里有吃有住,并没有受过半分苦楚,已经算是好得无法再好了。然而,与刚出邕州时,北望中原,那时候想的比,就……”

    徐平看着段云洁,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不过一年的时间,段云洁就变了很多很多。际上她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变的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以前的段云洁虽然也是这样淡定从容,但有一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洒脱,现在那洒脱却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或许,人不是生来长成这个样子的,而是被生活慢慢雕琢成这个样子的。这一年的变故,岁月的刻刀在段云洁身上留下了前所未有的痕迹。

    看看周围,徐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开起店来。”

    “我爹娘去世,一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偶然之间认识了谭二娘。她父亲也曾经到岭南为官,在一个县里做个小监当。挨到两任做满,到京城三班院守缺。你也知道,三班院那里无钱无势行不得路,蹉跎了大半年,偶染风寒去了。母亲见日子守不住,带着家产改嫁了,把她卖给人家,不想却是烟花人家,从此沦落风尘。”

    “我们两人相见,说起经历,不免各自唏嘘。那时当年买她的人家也都故去,她也要从良,便与我一起开了这家小店,聊以糊口。”

    徐平道:“辛苦你们,京城里开店可是不容易。”

    段云洁苦笑道:“当然不容易,皇城底下,大官小吏,不定什么事就找上门来。更加有一班牛鬼蛇神,地痞无赖,令人防不胜防。为了混这一天吃食,真是操碎了心。”

    徐平急忙问道:“你们两个弱女子,如何应付这些人?”

    “二娘以前在岭南的时候,跟她父亲一个同僚家的小官人要好,好巧不巧,那个小官人如今在皇城司当值,手下也有几十个人使唤。借了他的势,我们这间店才开下去。”

    徐平本想问问怎么谭二娘有了熟人,还在这里抛头露面,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一二十年没见,当年的小官人早已长大成人,更可能已经娶妻生子,相认又如何处置谭二娘?宋人并不怎么忌讳以娼为妾,尤其是军中武将更是百无禁忌,但皇城司守卫皇城,天子卫士,总要收敛些,才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吧。

    太阳落下山去,天色暗了下来,谭二娘带着任店的小厮忙着点灯。这些大酒楼并不全靠自己的经营,周围的小脚店也是帮着他们做生意的,这里一时人多着个小厮过来帮衬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徐平看着暗影里的段云洁,心中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觉得说不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回京城有些日子了,你有没有听说?”

    “当然听说了。你在邕州勇破交趾,又是朝里高高在上的大官人,满开封城都传遍了你的事,我怎么会没听说?”

    “那为什么不去找我?我家里虽然不是十分富贵,但也有屋有宅,城外面还有千顷良田。而且如今在朝里也说得上话,你父亲在邕州多年辛劳,朝廷总有赏赐。”

    段云洁笑着摇头:“是啊,你家里现在什么都有,还有妻子女儿。”

    提起自己妻女,徐平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年在邕州,自己和段云洁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但因为离家远任,怕家里妻女无法交待,徐平一直没有捅怕这层窗户纸。到了今天,与林素娘在一起过了这些日子,徐平心里反而放开了。这种事情也很难说明白,当时远隔万里,日思夜想,总是想的如果阖家团圆会是如何幸福的事,结果真地回来了,总有点淡淡的失落。

    从林素娘送走秀秀,徐平突然就觉得自己真娶上一两房妾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时人大多如此,真不蓄姬妾的反而另类。有的时候皇上都看不过眼,还会主动给大臣买婢妾,大家都习以常。甚至当时他就想把秀秀讨回来,不过与秀秀之间总是亲情多于爱情,秀秀不提,徐平也不会提。

    如今碰到了段云洁,她又落到了这个田地,徐平不由就动了心思。林素娘的性子,肯定是不想家里多出一个人来,但徐平真讨回去她也不会怎样,无非就是多动动心思管教罢了。妻主内,家庭和睦是对正妻的要求,其中就包括处理好妻妾关系。这个年代,真的内宅不宁会受到惩罚的,曾经有通判家里正妻善妒,妻妾不和,闹得大了,无非是通判贬一官,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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