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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综一家父子数人在京城为官,亲戚朋友又多,家里不知有多少事情,从心底里不愿在过节的时候还忙公事。不过自从在邕州跟着徐平,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心里也知道徐平不是个随便多事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推托。
三司兵案管着一部分厢军,还管着天下公吏,人手相当充足。在开封城里,不算作战的军队,就是皇宫枢密院和三司能够调动的人力最多。韩综虽然只是一个判官,手下却有千军万马,不是一般的京官可比。
看着韩综离去的背影,徐平无奈地摇摇头。惯例,下边小吏玩弄官员靠的就是这些惯例!这些惯例都是小吏们定出来的,从一开始就留下了后门,按照他们的套路做事,官员只有被耍得团团转。
徐昌一说徐平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过程,在邕州六年,蔗糖务管下的仓库和交易场所也有不少,这种事情徐平见得多了。天下小吏都是差不多,就是在这些他们烂熟于胸的惯例中找寻漏洞,填满自己的腰包。
破他们的法术很简单,只要不按照套路出牌就好了,真有不怕死的,那就正好一锅端掉。不过小吏们大多谨慎,轻易不会给官员这种机会。
打时间差用茶引换茶,无非是乘着这种节假日,场务里监管力量疏松,内外勾结迅速把事情做完。平时换茶引得等上一两个月各种程序才走完,这种谋私利的时候小吏们能够用一两个时辰就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包括各种账籍一起做好。
只要这个时间窗口过去,哪怕官员们有了确切消息也无可奈何,因为所有的漏洞已经全部堵上,一点把柄也不留给你。
很多官员对小吏们头疼无比,往往借助于严刑崚法,对衙门的惯例深恶痛绝,可偏偏一离了这些惯例衙门就运转不灵,最后还是被耍得团团转。
真正能够制服这些小吏的,还是那些对小吏们的套路清清楚楚的官员。可惜很多官员自命清高,有的是能力有限,只会喊打喊杀,却伏不下去身子做事。
到三司几个月了,徐平也觉察出了一些弊端。可开封不是邕州,三司也不是徐平能够完全掌控的蔗糖务,这里面的公吏成千数,很多从祖上传下来,家族五代时候就在三司里面做事,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哪里是那么好动的?
徐平也只能慢慢熟悉,耐心地等待机会,等到有了确实的把握,才敢向三司里的人事开刀。现在,徐平也只能维持着不出乱子。
韩综出了徐平的官厅,思索一下,就知道徐平这样吩咐,必然是查觉到了某些事情不对劲。在邕州配合多年,韩综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徐平特意说了要找厢军到各场务巡防,韩综便直接回到自己官厅,连兵案主事都没有知会,直接命杂吏去叫了几位军官过来。
三司属下的库务在京城里有近百处,不过有不少只是清闲衙门,只是象征性地派几个人去就好了。真正可能出事的不过一二十处衙门,韩综一一派了得力的人手去看管,并特意吩咐直属自己指挥,不得与场务的原有官吏混杂。
夜幕渐渐降临,开封城笼罩在一种热闹的气氛中,满城的人都在等待明天那个大日子的到来,处处花灯,另人眼花缭乱的诸般杂耍,就连皇帝也出来与民同乐。
汴河边榷货务旁边的交引铺显得异常的安静,衙门放假,他们没有生意可做,也只能关门消息,等到节庆过去再重新开张。
还有几家交引铺,外面看起来一样地寂静无声,里面却挤满了人。
这是从外地州县招来的苦力,专等着明天全城狂欢的时候,他们就悄悄地混进榷货务里,从里面搬茶出来。一应手续早有负责的公吏打点好,就等这些人做事。
不远处的汴河上还停着好几艘漕船,各种出城手续都已经办齐,不过里面的货物都被悄悄地卸了下来,等着明天装茶。茶一装好,直接从水门出城沿汴河南下。
而徐昌曾经去过的那个外表寒酸的酒楼,此时后院里灯火通明,酒筵已经摆好,就等着明天好消息传来,刘太师与手下一起庆功。
在这个时候,韩综调集三司属下厢军,开始连夜分派任务。(未完待续。)
第117章 事情败露()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汴河上面蒸腾着浓浓的雾气。河面上停的漕船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船头上不时划过柔柔的柳枝,像是水墨里的烟雨江南。
沉重地脚步声在汴河岸边响起,沿着汴河一路远去。
榷货物附近,一个交引铺的主管吃惊地看着浓雾里闪出身形来的厢军,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这群赤佬大清早到这里来干什么?快,快去禀告刘太师!”
一个身影随着话声迅速闪进雾气里,顷刻不知去向。
厢军没有停歇,径直奔向榷货务,不等看门的小吏反应过来,已经堵住了大门。
正有两个苦力找着巨大的茶笼从榷货务里出来,见到门被兵丁堵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茶笼骨溜溜滚出去好远。
一个库吏急匆匆地迎上来,向带头的军官叉手行礼:“今日上元佳节,提辖怎么带兵到榷货务来?可是有什么要紧差事?”
小军官朗声道:“今日全城张灯,上官命我们来这里看守,防备失火——”
话未说完,小军官从雾气里看见两个苦力的身影,还有他们身边不远处的茶笼,立时瞪大了眼高声喊道:“那两个杀才,怎么扛着茶笼从库里出来?莫不是贼?来呀,小的们把他们拿下,把这里围起来!”
今日休假,榷货务自然也不该有人换茶,有人扛茶出来,当然就是偷的。抓到了盗贼可是有赏,听见军官的喊声,来的厢军精神立即振作起来,一涌而上。
几个厢军把两个苦力按在地上,劈头盖脸就踢了几脚。
苦力抱着头叫屈:“怎么能够随便打人?我们不过是收了人工钱,到京城里做苦力搬茶挣几斗米,怎么一下就成了贼了!”
小吏陪着笑上前一把拉住小军官,扯到一边道:“提辖,快快吩咐你的人住了手,那两个是榷货务的苦力,按章搬茶,并不是贼。”
“按章搬茶?今日朝廷上下全部休假,他按的什么章?我虽然是个厢军,也还知道规矩,今日榷货务是不开门的,你不要诓我!”
小吏只管陪着笑,从袖子掏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小军官手里:“哥哥,拿去买两瓶酒与兄弟们吃。今日搬的茶来头不小,你只作不知道就罢了。”
小军官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连连冷笑:“今日守榷货务,是司里韩判官亲自点将让我到这里来,发生一点事情就要上报,你想用银钱封我的口?”
小吏道:“人生在世,有的时候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难得糊涂。不瞒哥哥说,今天搬的茶都是有力之家商铺里的,莫说我们,就是韩判官也得罪不起。这些茶各种交引都已经验讫,只是昨天没得及上船,今日又找了人来搬而已。”
军官听了小吏连哄带吓的话,不由笑道:“韩判官的老子如今在朝里掌着御史台,还有什么人是他惹不起的!就是两位宰相也得看他脸面,你一个仓库小吏,也敢如此大言不惭!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一锭银子和升官得赏钱相比,显然还不足以让小军官动心。
小吏心里暗暗着急,他身上就带了这锭银子,原是要买点东西打发干活的苦力们,不想却莫名其妙来了一群大胃口的厢军。面上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免得被这些赤佬看破了机关,无法收拾。
在放假的时候从库里向外发茶虽然不合规矩,但相关的文书都已经做好,只要一口咬死是昨天办完手续没来得及发完的茶,便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大不了推出一两家有背景的交引铺来,说是小吏们巴结权贵,又不是什么杀头的事。
小军官见面前的小吏只是与自己夹缠不清,明显是在拖时间,心里不耐烦,一把把他推开,大步走向榷货务的大门。
先吩咐两个手下回三司衙门向韩综报告,然后便指派手下看住大门,另派两队人马进务里的各库场排查,看看还有没有人在不按规矩搬茶。
此时榷货务这里的动静已经传开,汴河上的几艘漕船借着浓雾悄悄离开,顷刻间就去得无影无踪。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几家交引铺都悄悄地关了门,只留下一间开在那里,两个主管站在柜台前笼着手,满不在乎地谈天。
汴河边一间不起眼的邸店里,刘太师坐在房里的椅子上,听着手下的禀报,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处处都算到了,就是没想到今年三司发了神经,派了厢军过来防什么火。
开封府里有专门防火的厢军,要三司厢军过来凑什么热闹?刘太师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只好在那里生闷气。
他倒不怕韩综查出什么来,这种事情刘太师和手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套路都熟得不能再熟。一出了意外,果断壮士断腕,让被查出来的人和茶顶罪顶赃,剩下的都隐藏起来就是。等到风声过去,还有的是机会。
不过刘太师人老成精,心里知道一个道理,说是留了后路,那后路却是越向后面退风险越大。即使换不出茶来,手里的茶引也可以在行新茶法后贴纳实钱换茶,不过那样一打折扣最少一大半利钱就凭空没了。这钱交引铺还是赔得起的,不过参与的干人却经受不起这个损失。他们拿了主家的本钱出来经营,在主人那里的地位全看每年能生多少利,如果只是正经做生意得的那点利润,干人在主人那里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干人再是风光,身份上还是奴仆,一在主人那里失宠,不能狐假虎威地借势,那就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们没了势力,刘太师就失了一半的助力。
事情一环扣一环,一旦脱了扣,整个网络就出现危机。
刘太师心须让参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