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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端懿只当是徐平故弄玄虚,昨天他已经喝过了李用和带过去的高粱大曲,除了酒味香醇酒性极烈外,也没有什么意外。
当下先从最下品的串香白酒尝酒起。先闻了闻,眼睛一亮,等酒入口,微微摇了摇头。这酒就只剩了个酒性烈,香味没有多少。糟白酒入口,却没有说什么。这是别一种味道,缺了香醇,多了清爽。
最后拿起那小小一坛酒头,听徐平说得神奇,李端懿也有些紧张。在碗里倒了一小口,仰头喝下。
酒一入肚,李端懿就眉头一皱。紧闭着嘴没有说话,眨眼之间,脸上便泛起了一小片淡淡红晕,闭上了眼睛。
回味了好一回,李端懿才把眼睛睁开,对徐平道:“我原以为小庄主在夸大言辞,没想到竟还是收着说。这酒性之烈,气味之醇正,当是天下第一了。不过确实不太适合饮用,一口下肚,就要醉倒,没了喝酒的乐趣了。”
徐平把酒坛盖上:“关键还是伤身子。”
李端懿把几种酒都尝过,才问道:“不知这酒有名字没有?”
徐平笑道:“我去送酒,我家里阿爹也是问我,我起几个名字他却不满意,要等我老师取了才算数。”
李端懿道:“不妨说来听听。”
“下品的,我起个名字叫酒鬼,阿爹嫌带了个鬼字不好。中品的叫酒仙,上品的称飞仙,极品的还没取名字。”
李端懿大笑:“酒鬼这名字如何不好?你道我为什么要专门来尝你这里的酒?我在相国寺有个相识的有道高僧惟俨大师,佛家故事儒家典籍尽皆精通,他有个至交相好的朋友石延年石曼卿,酒名冠京城。石曼卿便就自号酒鬼,常常遗憾天下间没有好酒能够让他醉个痛快,每每要到天上去取。我就是要取你这里的酒送给他,让他一尝夙愿!”
徐平一愣:“石曼卿?”
李端懿见徐平样子,问他:“小主人也听过这人名字?”
徐平点头。他不是在这个世界听过,而是在前世。石曼卿是干什么的他不记得,只记得这是个天下间第一大酒鬼,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排名前列。至于相国寺的和尚喜欢喝酒倒没什么,鲁智深在五台山耍酒疯呆不下去,到了相国寺就相安无事,可见相国寺里都是酒肉和尚。
李端懿道:“既然如此,小主人的这几坛酒便就送我,我转给石曼卿,让他给你取个酒名如何?”
徐平忙道:“当然是好!”
他正要找人做宣传呢,由个著名酒鬼来取名是求之不得的。
石延年仕途不顺,前些年好不容易考中个进士,因为有落第的举报那一科舞弊,皇上下令重考,他好死不死就被刷下来了。一身绿袍在身上还没穿热乎,喝着庆功酒的时候就被扒下来。
皇上可能也觉得过意不去,便让这班落第的补个三班奉职,算是有个官身,石延年觉得侮辱人格,坚决不做。要知道李用和刚当官也是这个职务,真不能怪石延年矫情,是真的不合适。还是张知白爱他才华,劝他就职。理由是母亲老了要养,当官不能挑三拣四,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石延年不能拒绝,由此入仕,这些年一直当个小官在京城里瞎混。
石延年才华是有的,尤其是诗开两宋风气,此时在京城诗名刚起。
中国爱酒的文人,很多都是这种科场不利仕途失意的,此时京城里不只一个石延年,还有一个柳永柳三变,多年科场失意,词名却是渐渐起来。
但万不要以为这两人是一路人,其实是失意文人在这个时代的两个方向的代表。石延年可以爱白酒,柳永很难。
文人失意,往往走向两条路。一条便如柳永这般,以自己的才学写些清歌丽词,流连于青楼妓馆中,虽然当时不得意,也能在后世搏个盛名,留下许多才子佳人的传说。这种场合怎么可能喝白酒?别说这个时代,就是徐平前世,谁到娱乐场所也不会喝二锅头。
另一条路,便如石延年这般。虽在底层蹉跎,心中志向却不曾消磨,文事不得意,便向学术和武事倾斜,深研古籍,也向往疆场建功立业。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便聚三五好友,以酒浇愁,说些古今故事,仗剑千里,呼啸山林,这种时候怎么能红泥小炉温黄酒。
中国以酒闻名的诗人,当数李白和石延年,朱熹批李白诗里多酒和女人,而石延年作品几乎无一字涉及女人,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延年这一班底层文人,聚得多了,也曾经闹出动静,所谓“东州逸党”,在北宋政坛昙花一现。
让这么一个人做白酒的代言人,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不但是他爱酒,他还有名气,还有一帮志趣相投的朋友。
李端懿儒学精通,兼习佛老,与惟俨这位儒僧有很多共通语言。而惟俨又被后人划为“东州逸党”之成员,可见与石延年关系匪浅。
这些自然是徐平不知道的,只是作为闲篇讲出,把事情说明白了。
第45章 白砂糖()
酒席是摆在徐平的小院里,除了酒,还已经上了几个小菜。分别是糖拌西红柿、醋泡花生米、油炸花生米、凉拌土豆丝。
李端懿吃了一口西红柿,犹豫了一会才问徐平:“这上面白的是砂糖?”
徐平点头:“太尉说的不错。”
李端懿忍不住弯身去看,摇着头道:“我家里也有宫中赐下来的砂糖,却从来没见过如此雪白的。小庄主从哪里买来?”
徐平对这砂糖颜色是不满意的,没想到先是惊住了一个李璋,现在又震住了一个李端懿,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奇怪在哪点,糖颜色变淡了又不会变甜。口中道:“这糖也是从外面买来,我只是洗过褪了颜色而已。”
李端懿哪里肯信:“就是这么简单?”
徐平道:“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太尉以为多复杂!”
李端懿看看徐平,见他答得认真,心里却还是将信将疑。此时蔗糖已经流行,也有了所谓的砂糖,至于用草木灰让糖颜色变淡的方法还被作为秘术,制出的糖作为贡品,珍稀异常。这样的糖也有人称作白砂糖,更有人竟敢形容其洁白如雪,也不知这样说的人色盲到什么程度,因为实际的颜色是淡褐色,比徐平前世的红糖颜色都深。就是这样的糖,也只有李端懿这种身份尊贵的人才能常常见到。
徐平见李端懿沉默不语,便劝道:“太尉试试这道醋泡花生,这种炎热天气,吃这个最消暑了。”
李端懿夹了一粒在口里,点点头:“确实不错。”
花生也只是花生,再好吃难道能比杏仁白果好吃,在徐平前世流行的原因还是因为便宜,对李端懿来说也就是醋泡的味道有点特别。
见了李端懿的反应徐平有点失望,这可是自己的穿越福利,庄里今年种了不少,他还指望着发笔横财呢。
李端懿把筷子放下,对徐平道:“小庄主,你还有这种白砂糖没有?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
秀秀还在那边炒菜,实际上那个煤球炉也吸引了李端懿的注意,但显然白砂糖在他心里更有地位。
徐平只好自己起身,到厨房里拿了一个小罐出来,递给李端懿。
李端懿打开罐子,先是摇着仔细看看,看完又闻,最后捻起一小撮放进嘴里仔细品尝,最后才把小罐子轻轻放下。
“小庄主,你这个洗糖的法子能不能传给我?”
看着李端懿的表情,徐平哪里还不知道意思?他搞了那么多发明创造,真正能带来的财富必是这个自己不当一回事的白砂糖了。其实原因很简单,睁着眼说瞎话把红糖说成洁白如雪,可见此时的人是把真正的白砂糖当成极珍贵的物品,据说只有远方的国家进贡来才有,也只是传说。反正宋朝说唐朝时候有远国来贡这种珍品,唐朝又说是汉朝的事,谁知道真假!
而且这个时代所说的砂糖,其实杂质还是很多,粘粘糊糊的,哪里能跟真正的砂糖比。
徐平看着李端懿,似笑非笑地说:“太尉自己以为呢?”
李端懿哈哈大笑:“我只是说笑罢了,小庄主不必当真!不过我只问你一句,你真有这个法子?这糖真是你制出来的?”
徐平指着小罐:“东西在这里,太尉还不信?”
李端懿道:“此事当不得玩笑!小庄主,我们明天去群牧司办事,三天后回来,如果你再制出这样三罐,我便信了你!”
徐平问他:“我制出来又如何?”
“好吧,我们打天窗说亮话。天下进贡的砂糖,我都在宫里见过,没一家比得你制的这样粒粒如砂,洁白如雪。如果你真有办法制出来,我便献到宫里去,一年仅宫中使用,便能让你家财万贯!京城豪富之家,哪一家不是学着宫里的样子竞相奢侈,一年要买多少?这账你自己也算得出来!”
徐平见李端懿认真,沉吟道:“我一介草民,怎么敢跟宫里打交道?”
李端懿道:“所以这事,你一家也做不成。跟宫里做生意一切有我,那帮买办的内侍虽然横行霸道惯了,还不至于欺到我的头上来!”
徐平也些心动。李端懿买三轮车的时候虽然情形有些古怪,但终究是没有坑自己,应该有合作的余地。更重要的是今年他试种了一些作物,制了一些机器,下年就想大规模地铺开,也需要本钱。
想到这里,徐平先看了看林文思,见他没什么反应。君子罕言利,林文思了解李端懿的为人,只要不反对就是同意了。再看李用和,见他微微点头,做生意是徐家的本行,能发财当然发财。
决定下来,徐平问李端懿:“太尉要怎样合作?”
李端懿道:“我如果让小庄主把所有的白砂糖全部卖给我,其余一切不管,想来你也不会同意吧?”
徐平点头:“不错,那样会生出无数麻烦。不赚钱也就罢了,不过白忙一场。如果真是赚了大钱,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