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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梅尧臣一杯酒喝下肚,把酒杯重重放在一边,重重叹口气道:“这些年来,功业如郡侯者,还有哪个?又是高第进士,主政一方政绩显赫,可是却偏偏名声不彰。朝中大臣嫉贤妒能,压制后进,令人发指郡侯又是长者,默默做事,不知为自己营造声势,别人看在眼里,也是为你着急”
徐平看着炭火上升起的蓝色火苗,强自忍住没有说话。这些年轻人是找自己来当盟主吗?太不自量力了些。这个时候旧的势力颓势未显,新的势力尚未成形,这些只读了几年的年轻人哪来这么大的信心?正常不是应该老实蛰伏个几年。
再说自己是哪门子的长者,论年龄除了王拱辰,这里的人都比自己大。自己不过进士中得早,官当得早,官场上出头早罢了。
欧阳修道:“可惜郡侯没有诗文流传,如果能有一篇记载岭南之事的精彩文章,天下读人必然都心向往之,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徐平还是笑着摇摇头:“文章写的就是人生,我现在年纪尚幼,历练太少,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又何必去写呢?或许等到有一天,历练到了,文章自然而然也就成了。”
“郡侯这是哪里话?我们读人,读的是圣贤文章,里面自然有治世之道修纵然不才,也熟读先秦诸子,历代史记,圣贤文章更加烂熟于胸。上自三代,下至隋唐,古今治乱之事,无不了然。圣贤文章自然有大道,岂能写不了人生”
徐平看着欧阳修,想起他是在这个代修史的人物,这番话说得也不算太夸张。但如果说看多了就知道古今治乱,显然就是知道天高地厚了。
想了一下,徐平道:“圣贤自然有用,但也不是包罗万象,更加不是灵丹妙药。时移事易,古今事纵然道理相同,面目却截然不同,如何分辨?不明了世事,把圣贤中的道理搬到当世来,不过是刻舟求剑罢了。明了古今治乱之道,难的不在于知古,而在于知今。不知今,不明了当世的事情,又何谈能够知古?如果只是会从圣贤里面寻治乱的道理,那终究是要成一场空的。”
见欧阳修一脸的不以为然,徐平摇摇头不再说话。
读人的毛病便是这样,尤其是自视甚高而对实际的世界了解不深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掌握了宇宙里的真理,最看不起的就是徐平这种老实做的人。在他们看来,哪里需要这么辛苦?只要用了他们的灵丹妙药,一切困难就都应刃而解,哪里有什么难的
这不在于读了什么,更不在于读的是儒家的经典,而只在于世人是不是把他们读的那些的地位捧起来。捧得越高,这种傲气越重,越是蔑视一切。
一千年前,这些读人读的是儒家经典,自觉掌握了宇宙间的真理,所有不能让他们发挥才能的人都是小人拦路石,都该清扫到一边去。
在特定的历史时间,他们做的事情是对的,因为扫掉了拦路石之后自然有其他人补上来做这些人做不了的事,不至于使事情崩坏。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些人自己也会成为拦路石,也会面临被清扫的命运。经过了人生的沉浮,有的人最终会醒悟,而有的人会成为茅坑里的石头那样顽固。
为了防止这种命运,他们总是幻想用严格的规矩把自己的思想固定下来,最后就会扭头发现,规则定下来之后他们就没有用了。
一千后,儒家思想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儒家的思想失败了,这种读人的做派却不会改变,他们不再埋头故纸堆,而是穿洋过海去学洋人的东西去。还是一样的作派,洋人的东西不知学了多少,会说几句洋文就跑回国家来,觉得是自己是救世主了,看哪个都瞧不起。只要让自己高高在上发几句命令,这个国家就会立刻变得富强起来。
然而终究还是有人愿意把故纸堆里扒出来的道理跟当世的实际相结合,老老实实地埋头去做事,默默无闻。一千年前,这些读了圣贤的读人就说这是他们的功劳,那些埋头做事的人,不过是武夫、小吏,或者是什么笨蛋,夺过你的功劳来,再踩上一只脚。
一千年后何尝不是同样的套路?思想变了,这些读人的套路没有变。而且比一千年前更有利的,千年前不能指望圣人爬出坟墓给自己说话,千年后却有洋人为自己说话。
徐平两世为人,这种套路就见得多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年轻人说什么?
人最重要是踏踏实实地做,那些高呼自己手握至高真理的人,给个地方让他们叫就好了,何必理会?
当然今夜在坐的人,都会在自己的人生中慢慢转变,他们也不得不转变。等到了他们的晚年,依然要像今天的徐平一样,面对其他年轻人的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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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农事()
清晨阳光照耀在原野上,在大地上描绘出绚烂的色彩。
富弼和欧阳修等人起床洗漱,收拾整齐了出门,庄客早已经端了早饭过来。
左右看看不见徐平的影子,富弼问道:“怎么不见郡侯。”
庄客端着盘子笑道:“我家官人在田庄里起得早,已经吃过早饭出门去啦还有昨天来的方官人和曹官人,也一起去了田里。”
富弼和欧阳修对视一眼,摇摇头,不知大清早地徐平几个人到田里干什么,莫不是外面有什么风景好看?
李觏一直留在游园里,算是代替徐平招待这些人。
王拱辰吃过了早饭,对李觏道:“昨天晚上孙七郎与我讲好了,今天到庄外的陂塘里抓几尾鱼来吃,一会你与我一起去吧。离着殿试还有一个月呢,不需要太用功,要把脑子歇过来。不然现在累坏了,到时可麻烦。”
李觏恭敬答道:“官人说得对。抓鱼的空闲,也可以看看我写的文章,指点一番。”
王拱辰中状元的时候只比徐平当年中进士时大一岁,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李觏一直对他恭恭敬敬还有点不好意思,口中道:“你尽管带着,我自是知无不言。”
一个寒门子弟,能够被多位高第进士指点,还有前科状元给他耐心分析,李觏的待遇早已经超过了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这一届的举人再没一个人比得上。
徐平给他提供这样的条件,李觏心里也有压力,不要说是落第,名次太过靠后都说不过去。编修所里的人员,从天圣八年的状元和榜眼王拱辰和刘沆,天圣五年的状元榜眼连带前五名,徐平全部请到家里指点过李觏,这待遇可是空前的。
吃过早饭,王拱辰对欧阳修四人道:“永叔,难得来到乡下田庄一次,怎能不去看看乡下的野趣?我跟孙七郎说好了,今天去陂塘里抓鱼,回来做个全鱼宴吃。这庄里的野味极多,听说做鱼尤其好手段,不输江南。你离家北上这么多年,难道不怀念家乡风光?”
欧阳修有些心动,虽然小时候的日子清苦,寡母费尽心力把自己养大,家乡的风光却魂牵梦绕。下河捉鱼实在是久远的记忆,能在京城看到自然是好。
旁边的尹洙道:“刚才听说徐副使几人先出了门,难不成他们也是要去看抓鱼?”
“不是,他们几个都做过多年的亲民官,劝农使带在身上,习惯了到乡下先去看农田。农田里坑坑洼洼,走路也不方便,有什么好看?过两年我们都会外任,那时候有的是时间看,何必现在自寻烦恼?”
王拱辰年轻,一心想着贪玩,便没有跟着徐平去田地里。种地有什么好看的?太宗时候的宰相吕端有名言:“耕问仆,织问婢。”做官的无所不管,难道还能什么都懂?
欧阳修和富弼对视一眼,对王拱辰道:“君贶,我们来作客,怎么能够如此不顾主人家的颜面?便到农田里看看又如何?农事天下根本,本就该格外留意。”
王拱辰听他们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李觏道:“你不用跟着我们了,只管带着文章跟着孙七郎先去。什么农事不农事,先等你中了进士再说。既然这几位官人一会也要过去,刚好多几个人给你指点,也是好事。”
王拱辰的关系跟徐平近得多,说话做事也随便,这里跟他自己家一样,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不过别人说起来,也只好随着众人去。
让个庄客带着,一行人出了游园,向不远处的农田走去。
这里离河近,陂塘也多,开出来的都是稻田。此时还不到插秧的季节,田里都放满了水,一眼望去,一派江南风光。
欧阳修和梅尧臣都是江南人,看见熟悉的景色,不由想起了家乡,只觉看不够。
富弼和尹洙却没有这么多愁善感,小声议论:“都说徐副使善于治农事,只看他这庄里的田地,整齐有序,无一处闲地,果然是熟知农事的人。开封府这些年稻田遍布,听说就是从这庄里开始的,也是一桩善事。”
徐平庄里稻田连年丰收,自然惹得周围田庄眼馋,再加上府界县镇公事提点司大力推广,这几年也有了规模。甚至朝廷中一些大臣权贵也看到了商机,开始在京城周围收买空地,学着徐平这里建立农庄,正是方兴未艾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年代什么事情都传播兴起的慢,几年时间也只是开了个头,开封府的空地还是有很多。如果等到新场务的农具大规模售卖,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四野无闲田。
当年给徐平找麻烦的马季良这几年不顺,不用徐平出手,其他官员就把他按在地上痛打了。去年连致仕都没有成功,连夺官爵,早已经没有了当年气焰。马家后退,自然只有徐家接盘,徐平的田庄已经推进到了惠民河岸边,占住了金水河和惠民河之间的土地。
田庄里的路都是特意修整的,达到了徐平前世机耕道的水平,维护得又有,走起来相当方便,并没有王拱辰说的什么坑坑洼洼。
行了一里多路,才看见前面徐平几个人站在地里,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