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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是——”欧阳修使劲压低声音,“这里司天监的刻漏疏于看管,时刻错了呢?不是我信不过这里司天监的人,只是你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
“我已经问过了秦少监,他虽然年老,却依然保留着在京城司天监的习惯。洛阳司天监一样每天都用圭表校时,且记录明白,绝不会差如此之多”
欧阳修急得搓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唉,到底该怎么办?”
杨惟德紧紧盯着刻摆,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耐心等待正午时分。洛阳司天监的圭表是古器,传承数千年,绝不会有差错到了正午,用圭表校时,那时候就知道到底是哪个不对,现在急也没用”
圭表不但是古人传下来校时的工具,也是国家重要的礼器,了解这些东西是读人的必修课。欧阳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好拉着石全彬走到一边,不打扰他们。
此时太阳高高挂在头顶上,晒在身上火辣辣地疼。但所有的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太阳底下,不敢有丝毫懈怠,慢慢等着正午的到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时间准不准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国家礼制,牵扯的问题众多。如果仅仅是刻摆制作不精良,不能精确计时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徐平牵头,司天监的人员和以前制莲花漏的燕肃参与,这些人的专业知识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制成之后又经过多日校对,绝不会犯低级错误。如果真如杨惟德所说的,洛阳司天监也严守规制,对刻漏时时校对,同样也没有问题。
两者都没有疏漏,那问题出在哪里,就让人头大了。
用不了多时间,身上就汗如雨下,欧阳修站在杨惟德身后,连额头的汗都不敢擦一擦,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盯着刻摆上的指针缓缓扫过时刻的刻度条。
秦少监把衙门里的官吏和学生都招集了起来,从台下的刻摆开始,一步多远站一个人,直到天文台上的刻漏和圭表。单等着正午到来,校对时刻。
到了午时,秦少监对杨惟德沉声道:“你到上面去,带着人立起圭表。我留在这里看着,到午时钟响,就知道借在哪里了。”
杨惟德应声诺,抬步上了天文台。
秦少监让杨惟德去带人立圭表,自然是为了避嫌,以示自己的清白。洛阳司天监到底是他的地方,不让外人看着,总是让人疑心。
此事非同寻常,知道秦少监的意思,杨惟德也不敢跟他客气。徐平是朝里位高权重的龙图阁待制、三司副使,这次差事不敢有丝马虎,杨惟德不敢出任何纰漏。
不知不觉间,太阳就划到了中天。站在阳光里的众人已经感觉不到热,只觉得头顶上撒下来的阳光如同针扎在身上,又痛又痒,难受无比。
欧阳修只觉得自己头发晕,双腿有些摇晃。想起临走前徐平还问自己是不是中暑了,不由嘴角出现一丝苦笑。那个时候没中暑,现在倒是快了。
突然,秦少监高呼一声:“刻摆上午时已到”
“刻摆午时已到”顷刻之间,嘹亮的声音此起彼伏,传遍了破败的洛阳司天监。
杨惟德看着圭的影子投在表上,还是在慢慢变短,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果然是刻摆错了这新制的刻摆,到底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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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时差()
秦少监松了一口气,不管新制的刻摆错在哪里,最少自己没有犯错。人制造的仪器不管是多么精密,都有可能出现错漏,但天上的太阳是永远都不会错的。新制出来的计时仪器,不管看着多么精巧,都要经过天上太阳的检验。那简简单单的圭表,朴实无华,却是检验时间最精准的尺度。
“啪嗒——”一个硕大的汗珠掉在地上,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杨惟德不敢擦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圭投在表上的影子。他甚至已经失去了感觉,一切都是本能。在表上圭的影子最短的那一刻,机械地挥起了手臂。
清脆的钟声响起,声波在炽热的空气中**,震起层层涟漪。
司天监所有的官员和学生都出了口气,如果这是一场比赛,他们已经赢了。
“午时已到,刻漏精准,并无差谬”
声音从天文台上传下来,好像大钟一样撞在欧阳修的耳朵里,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情不自禁地扶住了身边的石全彬,脚步一个踉跄。
“官人小心看你脸色苍白,莫不是中暑了?车上带的有药,快喝一口”
石全彬扶住欧阳修,让身边的人到车上取药。
秦少监暗暗出了一口长气,把官帽小心翼翼地戴在自己白发苍苍的头上,一脸严肃,看着杨惟德从天文台上慢慢走下来。
到了秦少监面前,杨惟德沉声道:“刻摆上的时间过得快了,与圭表不合”
秦少监点了点头:“快了九分之五刻,应是无误”
“是啊,快了半刻多一点——”杨惟德茫然地点头,“半刻多,怎么如此?徐待制、燕待制,还有司天监里不少人员参与,他们怎么会出如此错漏?他们已经校验了不少时日,不该出这种差错才是我们行前,特意与宣德门前的刻漏校过,这一路上也没有任何意外,不应该啊,绝不应该”
欧阳修接了石全彬递过来的药,仰头喝了一口,皱着眉头道:“这是药?怎么如此大的酒味呀,感觉比平时喝的酒来烈”
石全彬笑道:“这是藿香正气水,当年永宁郡侯在邕州,多亏这药解瘴毒,听说活人不少呢药里含酒是不错,解暑极是有效。”
欧阳修半信半疑,把药喝了,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
两回到刻摆前,欧阳修问杨惟德和秦少监:“怎么样?是刻摆的时刻错了?”
杨惟德点了点头:“若以圭表论,刻摆快了半刻多”
“半刻多”欧阳修吸了一口凉气,“司天监用的刻漏,怎么会差半刻多?这,这也差得太多了我们如何回去交待?这刻摆还放不放在洛阳司天监里?”
杨惟德神情黯淡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几天的时间差出半刻多来,这样刻摆根本就不能用。或许像徐平先前做的,制成家具一样,摆在人家里还可以,司天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别说半刻多,十分之一刻司天监都不能接受。
欧阳修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临行前,徐平还特意吩咐了此行以他为主,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棘手的事情,怎么办?
见众人都沉着脸不说话,石全彬道:“诸位官人,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监行前永宁郡侯吩咐的话?”
欧阳修苦笑:“什么话?待制说是此行以我为主,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还能让杨少监把刻摆的时间调成与天文台上的刻漏一样,再慢慢比较?”
“绝不能调”杨惟德断然拒绝。“临行前待制特意吩咐,不准调时刻”
石全彬拉住两人的手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你们还记不记得,郡侯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各地不但是地理不同,天时也未必相同,出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欧阳修眼睛一亮:“貌似徐待制真这么说过——不错,确实说过”
想到这里,欧阳修与杨惟德对视一眼:“难道,徐待制早已经想到了此节?刻摆之所以出现了错漏,不是计时不准,而是因为开封和洛阳的天时不同——”
说到这里,欧阳修闭上了嘴巴。这个问题可不好乱说,天共一日,天时不同要有合适的说法,不是敢乱猜的。没想清楚就乱讲,会被人看作轻薄。
石全彬道:“不管怎么样,我觉得郡侯那里必然心里有数。临行前他一再嘱咐我们,到了地方要把看到了什么,如何安排,怎么做的,都一一详细记录,然后回去之后向他回报。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结果,依我看不如这样,由我在这里看着,你们两个写份状,骑快马回京城,向待制禀报此事,如何?”
欧阳修沉吟道:“也只好如此?”
秦少监站在一边板着脸,一句话不说。天共一日,还从来没听说过地方不一样时刻就会不一样,天时也会随着地方变的?不过他已经年老,从来没有主管过京城的司天监,这种事情上没有发言权。便就不说话,静观其变好了。
杨惟德道:“此事不可拖延,刻摆运到了地方,不能一直放在这里,到底应该如何处置,必须尽快拿出主意来。石阁长一提,我也想起来,这次我们出行徐待制一再交待要小心谨慎,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要知道,徐待制是曾经带兵打过仗的人,一向不喜欢啰嗦,这次例外,定然不是无意为之。”
当下几人商议定了,决定由石全彬带着甲士留在原地看着刻摆,欧阳修和杨惟德两人骑快马回京。向徐平禀报事情经过之后,再作决定。
为免遗漏,欧阳修让秦少监取了纸笔来,就在旁边找个阴凉地方,亲自动笔写了状。在场的几个人都看了无误,一起画上花押。
两人带了两个卫士,就借了甲士中的两匹好马,骑上沿驿路回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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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凄惨?”永宁候府里的小花厅里,徐平看着欧阳修和杨惟德两个人,衣服不整,蓬头垢面,人都消瘦了下去,着实有些吃惊。
欧阳修拱手:“禀待制,此次我们三人送刻摆去洛阳司天监,哪里想到到了地方之后,当场验试,新制的刻摆与洛阳旧刻漏时刻并不能对上。”
徐平神情平静,问道:“哦,是快了还是慢了?”
杨惟德见了徐平的样子,心里才略有些底,知道他可能已经心里有数,答道:“禀待制,是快了,快了约半刻多一点。”
开封在洛阳的东面,按地球自转的方向,快一点是很正常的。两地相距三四百里路,半刻多换算成徐平前世就是大约七八分钟,刚好是两地经度不同的时差。
对于刻摆运到洛阳司天监之后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