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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办法,都漕不是试着用彩棉制纸吗?只要以后这种制纸的彩棉,只由营田务专门制来印钱纸就是。至于取信百姓,官府收不就取信百姓了”
“君贶这话说得有道理,关键是只要官府收百姓就会认。但是,怎么能说服朝堂里的诸公,让官府收呢?——好了,此点我们以后再议,还是说到商上来。我提两点,作为引子,抛砖引玉,你们多想一想。第一点,以前都是讲男耕女织,自耕自食,自织自衣,这样的日子,不需要跟人做交易。朝廷收税赋,如果不收钱,只收绢帛,征发徭役,种地的人都能完成,不需要从别人那里买。这种情况下,商人实际上可有可无,他贩运的货物非种地农人所必须,商人自然也就不是朝廷所必需。但是,以今日来看,一夫耕,得粮供全家食用还有余。一妇织,也尽够全家穿衣还有余。若是古时,多余之粮帛为税赋,自然也就用不到商人。但现在不同了,税赋有定数,而粮帛却会增多,这些粮帛,如果不卖出去便就没有用了。我们刚才说的就是这一点,货物到不了合用的人手里,便就无用。”
李觏小声道:“都漕,今日之天下,农人一年不得休息,全家也未必能吃上饱饭。”
徐平摆了摆手:“那是另一个问题,种地的人没有足够的地,地多的人种不过来。如果耕者有其田,便就是我刚才说的了。我们先按耕者有其田算,什么都缠到一起就说不清了。”
现在讲的是财富生产的问题,而不是分配问题。李觏精研理学,先贤讲的大公之世对儒生有特别的吸引力,这个年代不少学术大家都在土地平均上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历史上的李觏有《平土》,主张均田,稍后的张载主张恢复井田制,并在家乡进行实验。他们一切的根本都是围绕耕者有其田,看似可行,实际上这种经济基础若是推行只能够让社会退回到老路上去。耕者有其田的根本是自然经济,不是徐平所追求的。只要是百姓人人富足,耕者有没有田又有什么关系?最怕的是说了不需耕者有其田,又做不到人人衣食无忧,多数人成了少数人的奴隶,那是统治者的责任,是另一回事了。
“其实不拿种地的农人说,用营田务说更明白。营田务里产的粮帛,他们自己人无论如何是用不完的,对不对?用不完的粮帛如果存在库里,最后朽烂,便就等同没有。这些粮帛如果全入国库,实际上还是一样的问题,朽烂还是朽烂,不过换了个地方。最最关键的,便是这些粮帛,要交换到合用的人手里,这就是商的用处。生产出来的货物,通过商这样一个环节,到了需要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说,商不是无用,是可以创造财富的。”
商经济之所以会以商业行为核心,便就是商只有交换才有价值,仅仅具有使用价值的物是算不上商的。明确了这一点,便就明确了商业行为的必要性。徐平只是大致提一个思考的方向,具体完善还是要靠李觏和王拱辰两人。
“第二点,比如我花一贯钱的本钱,产出来的货物,总不会还卖一贯钱,总要卖到一贯多甚至两贯三贯。这多出来的利钱有什么用处?如果我的货物总是能卖出去,总是能够换来钱,当然把利钱再投入到本钱里,产出更多的货物。只有买卖,只有商业,才能完成这一点。而这样一来,天下的货物就会越来越多,财富也就越来越多,不是天下之财有定数了。能够一天一天财富多起来,天下何愁不治?”
听了徐平的这一番话,王拱辰看了一眼李觏,重重点了点头:“这话我最赞成从我提举营田务,只有不多的本钱,面对一片荒地,便就是如此这般,一年一年大了起来。到今天,我营田务的钱粮,不客气地说,不下于任何一路这就是例子。”
这才是商经济的核心,通过商交换产生利润,进而扩大生产。只要市场在,这种循环就能一直正向存在,社会财富滚雪球般越来越多。在商经济下,商业行为不再是可有可无,更加不是可以抑制的,而是一切经济行为的核心。重商主义,只有在商经济下才有意义,而商经济也必然会产生重商主义。
徐平要做的,只是理清楚这根链条,并通过这两年营田务和其他新场务的实践,说明这条链条的正确。在明了这条链条之后,根本不需要他去告诉别人重商,整个社会自然而然地会转变观念。当然,这个商并不一定就是商人,而仅仅是指商业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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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意外()
第179章 意外
正在三人说得热烈的时候,杨告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对徐平道:“都漕,晏学士到了衙门,正向这里来了。”
徐平急忙站起身来,与杨告一起出去迎接。不想还没出长官厅,晏殊已经进来。
见过了礼,晏殊道:“今日天气晴好,左右无事,便就过来看看。没有打扰你们的公事吧?若是有事,你们尽管去忙。”
徐平道:“都是衙门里的例行公事,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学士请到里面用茶。”
把晏殊让到了里面的小房里,落了座,公吏端了茶来。
喝了茶,晏殊抬头看见对面那巨大的黑板,不由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事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平时倒是难得见。”
徐平道:“回学士,看看就到年底了,这些日子把大家招集起来,理一理这一年来京西路的施政。成在哪里,败在哪里,让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晏殊连连点头:“徐龙图施政用心,这些虽然是小事,但却容易被人忽略。”
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对重要政事的讨论,还是以信为主。像徐平这样真地把人聚到一起,集中开会的,确实是很少。各路的州县官员,一年能够聚一次就不少了,往往都是遇到非常重要的大事。什么施政用心,晏殊也就是随口一说。
聊了几句闲话,晏殊站起身来,到黑板前看上面写的文字。一边看,一边还问李觏和王拱辰是什么意思。刚才两人正说得兴起,晏殊问起,兴致十足地向他讲解。
回到座位坐下,晏殊笑着对徐平说道:“我听人讲最近你带京西路的官员搞什么万世之法,想来就是这件事情了。京西路这一年的施政可圈可点,但要说能立万世之法,你觉得够吗?徐龙图,你还年轻,做事情最重要的是踏实,切不可一时头热贪功冒进。”
听了晏殊的话,徐平并不意外。就是参与的官员守口如瓶,衙门里公吏的嘴巴可堵不住,消息肯定会传出去。只要有心人,现在洛阳城里的官员只怕都知道自己做的事了。
“学士,所谓万世之法,也只是嘴上说一说,凝聚人心罢了。真能不能成,还要看事情做得如何。下官是觉得今年京西路的施政跟以往不同之处太多,本路的官员虽然照着做了,做的事情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只怕心里还是没底。趁着年底事少,把今年的事情理理清楚,下年施政就有的放矢。真正能不能遗泽后世,谁又能说得定呢。”
晏殊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徐平想方设法把晏殊留在京西路,晏殊的心里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晏殊对吕夷简一向是畏惧大于尊敬,心里还有一些反感,便也就顺水推舟。事情能拖就拖,如果徐平这里真能够翻过来,那当然更好,晏殊乐观其成。
问了几人讨论的内容,晏殊因为并没有参与京西路的施政,而且在朝里他本来对政事参与的就不多,也无法评论什么。
最后,晏殊对徐平道:“听你们所讲,对这一年京西路的新政认识颇深,想必也能议论出些有意思的说法来。不过,这种事情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们不但是要自己讨论,还多问问其他人的意见。比如京西路这里,还有孟州的李相公,郑州的陈相公,邓州的赵谏议,要多多向他们这些人请教。还有,朝堂里的诸公,一样也可以去信讨教吗,王相公和蔡参政对你们京西路这一年的施政时时留意,必然也有自己的看法。”
徐平诺诺连声,表示自己这里一旦有了眉目,定然会去信询问的。
晏殊的意思徐平明白,无非是说你们在这里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要找强力人物给自己站台啊本路的几位大人物,除了附马李遵勖不好参与,张耆是武臣,其他重要的元老重臣要先拉到自己一边来。地方上的话语权终究有限,还要从京城找奥援。现在吕夷简压京西路,那就去找王曾一派的人给自己撑腰啊朝堂又不是铁板一块,要想办法啊。
徐平的想法有些区别,最后会弄出什么结果来,现在自己都说不准,不好找外援。等到整理的有个初稿,心里大致有数了,再去找支持才合理。说到底两人出发点不同,徐平是真地想整理出这么一套理论来,算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贡献。晏殊却以为徐平只是用这么一种手段,来对抗吕夷简,理论只是个手段,成不成无关紧要。
喝过了茶,聊过了天,晏殊也不在这里多待,起身告辞。
徐平等人送晏殊出了长官厅,还未行礼告辞,就见到种世衡急匆匆地从前面进来。
见到晏殊等人,种世衡愣了一下,最后对徐平施了一礼,把手里的札子送上,沉声说道:“都漕,京师朝报,刚刚送来——京城出大事了”
徐平一愣,把朝报接到手里,翻开看了一看,面色发黑,合了起来。
晏殊不明就里,因为朝报是公开的文,一般官员都有资格看的,便就从徐平的手里把朝报接了过来,打开翻看。
晏殊看完,一样默不作声,倒是让其他官员心里更是好奇。
王拱辰和李觏等人把朝报都传着看完,都静了下来,一时气氛有些诡异。
过了好一会,晏殊才道:“我要赶回驿馆,上朝廷,严惩阎文应京西路的官员要如何做,徐龙图拿主意吧”
说完,再也不顾礼节,晏殊带了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