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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玉是班彪和夫人樊儇在更始之乱时亡命河东途中收留的侍女,后来便嫁与老家仆虞四月。而虞四月原是羌人武伎,后来为班彪父班稚收留,一直为班彪贴身侍从。虞四月也是班超第一任师傅,故而班家后人一直称夜玉为师母,并以母礼相待。
“没想到瞎练一通,竟然打败淳于公子了……早点滚去挺尸吧,明日晚好看灯!”此时,嫂嫂雁旋也没有责怪班超,小嘴里感叹了一顿,将金绶带藏匿进袖中,并命侍婢芙蓉、慕容越烧水,好让班超早点洗漱休息。
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班府内依然一片文人府第的幽然恬静,可雒阳剑坛却似发生了一场九级地震,来了一次大洗牌。虽然班超瘦西湖一役震动雒阳剑坛,江湖上盛传班家老二是剑坛绝世高手,但这传言却被班府紧闭的大门挡在院外,班彪身在象牙塔尖,悉心栽培大公子班固与小女班昭,对二公子班超则只会摇头叹息,自然一丝未闻。
班超依然过着默默无闻的日子,“关中人家”一场大战后,师傅左车也没问结果,他便也很快放诸脑后。他依然午出晚归,每天都到邙山之上,跟师傅厮混半天。
阴历九月二十日,一年一度的秋社节到了。
早在秋社前二三天,班府上下就一片忙碌。制糕备酒,筹备牺牲祭品,赶扎灯笼。雒阳不是河西,角灯笼(注:以兽角楦撑成罩的灯笼)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班府扎的灯笼,是用细竹篾扎成骨架,外面再敷衍上麻质纱布,里面再在底部固定兽油灯一盏就成了。形状有宫灯、纱灯和吊灯式样,造型则有人物、山水、花鸟、龙凤、鱼虫等等。
秋社之日,建武大帝刘秀凌晨时分便率文武百官,至城南雍台和社坛,祭祀天地,感谢天道酬勤,汉帝国五谷丰登。各州府郡县,均筑坛祭社稷。汉时春秋两社,俱是朝野同乐的重大节日,各乡里村舍,皆重社祭,春祈五谷丰登,秋报年年有余,可谓举国欢腾。
班彪自入雒阳便一直有病,此时身体稍好,夫人樊儇也稍心安。窦府专门派人以社糕、社酒赍送,夜玉赶紧派虞四月,携新葫、密脯、五陵原班家老酒等向窦府回礼。班固在太学未归,班超和雁旋带着小厮、侍婢,在班府外扎上灯楼,上面挂满几十个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灯笼,里里外外一派节日景象。
晌后时分,窦府的几辆辎车到了,樊儇带着夜玉、雁旋、班昭登车,到上东门窦融府回“外家”(注:汉时称娘家为外家)。
班氏一族早在更始之乱时,便尽亡于战乱,仅班彪一人逃到河东幸免于难。后来班彪进入河西,为河西大将军窦融画册事汉,成就千年伟业,班窦两家自然也世谊深重。每年的元旦(注:即正月初一)和春秋两社,窦老夫人便以窦府为班氏外家,接班府众妇过府过节!
班氏众妇到来后,窦老夫人便带着内黄公主(注:刘秀侄女,下嫁窦融子窦穆)、涅阳公主(注:刘秀女,下嫁窦固)亲自到前厅相迎,见班家众人来到,老夫人抱着樊儇、夜玉、雁旋、班昭四人,就是一顿亲热。然后,怀抱可人的小班昭,就再舍不得松手了。
窦府各门,也俱来相见。窦融象慈祥的阿翁,与窦夫人端坐于堂上,身后长案上两只错金博山熏香炉幽香缕缕,两位公主与樊儇一起,则带着夜玉、雁旋和窦府众女眷,向窦融夫妇行礼。礼毕,窦夫人又按习俗,摆出新米糕、新葫、密枣、果蔬等,款待众人。是日窦府内其乐融融,一派节日景象。众人一直盘桓到傍晚,窦夫人才不得不放归她们。
原来,这是两汉时的习俗,俗称归宁外家(注:即回娘家)。秋社这一天,妇女都要归外家,与父母长辈相见。晚归时,还要带回外公妻舅赍送的新葫、密枣、甜饼等,让家中子侄食用,以求一年吉吉祥祥、万事诸顺、和和睦睦。
回到班府,侍婢、仆人已备好牛羊肉、腰子、肚肺、鸭、饼瓜姜之属,切作棋片状,滋味调和,铺于板上,一家人聚于中院,先饮酒,然后开始“社饭”。两汉时一日两饭,只有过节时,才会有例外。即便普通农家,也会具粉团、鸡黍、瓜蔬等,先祀田神,再于田间十字路口再拜而祝,谓“斋田头”。
晚上,府外的正阳门外大街上已经熙熙攘攘,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黎民黔首,雒阳市民尽皆走上街头,观赏花灯,看灯会。
班彪和班固父子俩自然不会出书房,樊儇、夜玉带着一家人,也在开阳门、上阳门外大街逛了一圈。班超陪着阿母、师母等人溜了一圈,将她们送回家,便自己一个人抱着长剑,顺着街边,从上阳门外大街,顺着铜驼街右侧街道,路过三公府,一直走到上东门,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
此时的雒阳城,万人空巷,早成了欢乐的海洋。
南从平城门、开阳门外起,经铜驼街大道,到中东门大街,约有四五里,再从中东门大街至上东门、谷门止,又有四五里,各条主街道两侧的民道外,几条街全是灯光灿烂的花灯夜市。秋社虽然没有每年的正月热闹,但也要热闹三天。白天是市场,晚上逛夜市、灯市。
在灯市上,会集着各地商贾,有各州的、各郡的以及从西域来的各国的各种货物。有前秦、前汉以来的各种古董,有时兴的锦缎、绫罗、刺绣、布匹、手工艺品、家常用具,商肆按行业分类,各占一段街道。一吃过早饭,大小街道都涌着人流,到巳时后就拥挤不堪,摩肩接踵。
第七章 惊鸿一瞥()
人们有买东西的,有看热闹的,有看稀奇开眼界的,也有专为着看美人的。
人们有时被踩掉了履(注:即丝鞋或麻鞋)、屐(注:即类似于今木屐),有时被扒走了铜钱,有时被挤散了同伴或孩子,叫叫嚷嚷,呼呼唤唤,像锅内水滚开了似的。俗话说,花灯夜市是“九市开场”,就是指附近的许多街道和胡同在灯市期间都随着热闹起来,生意繁荣起来。
晚上,通宵赏灯,放爆竹,店铺照常营业。沿着各条宽阔的长街,两边尽是大户人家搭起的彩灯楼,南北相向,朱门绣户,画栋雕梁。楼上有帘幕的多是世家、贵戚、大官宦和缙绅眷属,每座彩楼的租价,一夜就得几百钱。从灯的质料说,有烧珠料的、夹画堆墨丝的、五色纱的、明角的、麦桔的和通草的。
从形式说,有百花、鸟、兽、虫、鱼、走马灯等等,无不巧夺天工,花样繁多,令人惊叹不止。各种乐队,舞青龙、杂戏等各种杂耍,通宵演奏。另外,这儿那儿,有队队童子彩衣击鼓,有无数说书、说唱的圈儿,从晚到晓,通宵男女拥挤,人山人海。
最热闹的灯会是秋社当日的这天晚上,雒阳城几乎万人空巷,满城出动。宝马香车,络绎不绝。云颦蛾眉,步摇轻颤。世家大族,公子女公子,笑语喧哗,前呼后拥,尽皆出来赏花灯。美不胜收的景象,让班超流连忘返,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一个来回,竟然又走回了自家门前。
位于开阳门外大街的班府门前,也是人山人海。班府是文人世家,灯楼上的灯笼又与别家不同,吸引了不少儒学子弟、公子王孙、世家女公子。尤其是娇滴滴的女公子,衣裾余香,如幽谷霭沉。翘首凝波,如竹立花娇。原来,每一个灯笼上,都有一行字,惹得众人颇费思量。
“‘身作君家燕’,怎么只有一句,这是要求下联吗?”一个世家子伫足灯笼下,仰首不解地问道,其余人则都作思索状。
“这个更难,‘愿为同神人’,下联不是有很多么……”
“这个则看不懂了,‘共向田头乐’,分明是写农户黪人秋祭的事了……”
“班家文豪,吾等俗人,怎么能懂啊。对了,班家怎么没有人出来呀,也好讨教一下……”
众人议论纷纷,班超站在人丛内觉得好笑,自己可没有兄长班固、阿妹班昭之才,自然更不敢露头了。其实,这些灯笼上的狗屁话,都是他灵机一动,临时涂鸦上的。当时,还被未来的嫂嫂雁旋喷了一句,“看作文气冲天,实质俗不可奈。依吾看,要写,还是请阿翁来几句厉害的吧!”
阿翁班彪当然不屑为这小孩子的事出句,她实际想说的是,如果真要写,还是让尔兄长班固或阿妹班昭来几句吧。可又怕伤了班超的自尊心,便说要让班彪来几句。班超当然理解嫂嫂的意思,班固早躲到书斋里玩他的高雅去了,也不屑理会这些市俚玩艺。
班超只是觉得好玩,便自己动手将每一个灯笼上,都来上了那么一句。
人群越聚越多,班超慢慢被挤到人群外,就在这时,一群侍婢举着灯笼,一个世家女公子和几个公子,又一起走了过来。班超只是看了一眼,就似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一群世家公子、女公子,在众仆婢、小厮的簇拥下,众星捧月一般,竟然是将一个娇贵万分的小女孩围在核心。这娇娇女公子也就十二三岁的豆蔻女儿,还未长成便已经亭亭玉立、气度非凡,风摇杨柳一般。
她用绢条挽着美丽的秀发,犹如贵妇们头上的垂云髻一般,别有一番风情。礼制规定女子十五行笄礼,但两汉相交之季官府鼓励早婚,故女子十二三岁,一般人家都会给女儿行笄礼,结发取字待字闺中。
身穿红色直裾襦裙,足蹬五彩帛屐,腰悬绿色玉佩,手中拿着便面,挨个灯笼看了一遍,便摇头皱眉命道,“这些偶句,偏有点俗了,难道果真是班大人或班公子手笔……然班家文章,字字珠玑,还是全部记下来,带回慢慢欣赏吧!”
身边众公子赶紧应喏,一一抄录下来。
班超觉得脖子发热,既为身为班家之后而心里豪情顿生,又因人家看出“俗”了,因而脖颈发烧。只因为人家以为是阿翁或兄长的手笔,便不敢怀疑。他没想到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