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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仲逸命人将板子打在鲁大头身上时,堂外人群中叫好的声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尽管,这种声音真的很低。
鲁大头是匪、是恶霸,在这一带臭名昭著、人人皆知,打的皮开肉绽,岂能不令人痛快?
对耿达此人,人们并不是很熟悉,有所谓的知情人,也似乎就知道他是个盐商,虽然没有孙大发的名气大,但也是个很有钱的主儿。
是个富人,但似乎还与恶人沾不上边儿,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哎,你们说说,待会鲁大头醒来后,仲大人会不会继续命人打他?往死里打”。
“仲大人是个好官,但没听说吗?贩私盐的事儿他可以管,鲁大头的其他恶行,还要其他衙门管,这里是盐课提举司衙门”。
‘照这么说,这鲁大头还有活路,只要换个衙门,他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的’。
“要是所有衙门都有仲大人这样的人,就好了”。
堂上暂时处于‘休整’状态,外边院里人群中就开始嘀咕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等着看鲁大头,才是关键所在。
人群中,最前排的几个灶户,尤其林大团,他听的最仔细,这也是平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荣耀:他谢绝了搬来的椅子,只是静静的盯着堂前的一举一动。
身为德高望重的灶户,林大团对鲁大头这种为虎作伥的恶人自然深恶痛绝,但对耿达这样的盐商,更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其中的缘故,恐怕只有这些灶户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一旁的吏目蔡一书看不下去了,他几乎一直在低头沉思,而后突然抬头向堂下的耿达问了一句:“你,是受谁指示?否则,仅凭你一人,岂能做的了如此隐秘之事?”。
这一刻,蔡一书没有看仲逸的脸色,也没有向对面的同提举王核‘眼神交流’,目光直指情绪稍稍恢复的王核。
身为九品吏目,蔡一书凭借他多年的嗅觉:这盐课提举司衙门,是要变天了、也是该变天了。
今日既然给了‘舞台’,他也不愿再做摆设。
仲逸回过神来,之后便将一种欣慰的目光投向他:盐课提举司需要这样的人、有品阶的这位同僚当中,也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声音。
王核表情百般古怪,好在有一旁的库大使刘通提醒:否则,他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一向唯唯诺诺、任劳任怨的‘蔡大人’。
老虎不发威,有时就会被人当做是病猫。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耿达,你还不老实交代?看我们一向都不说话的蔡大人都开口了,你的机会不多了”。
王核意味深长的向耿达说了一句:“耿达,这里是盐课提举司衙门,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班头小墩子立刻向仲逸道:“仲大人,是否用刑?”。
仲逸微微一笑:“你说呢?既然他不愿说,就看你的了”。
末了,他特意说了一句:“诸位,虽说本官只是个从五品,但毕竟在翰林院做过侍读学士,承蒙万岁厚爱,他日若有机会,本官定会向万岁禀明今日堂前一幕”。
唏嘘
这一句,字字如刀,刮的某些人心口直痛。
小墩子抡起棍子,脸上皆是亮光:“仲大人,你就瞧好吧”。
如同待宰猪羊,耿达喉咙都要裂开了。
连山珍海味都视为家常菜的他,那里受过这等王法?
原本以为还有几分薄面,那怕是半点侥幸心理,倒也落个‘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谁知,一旁的鲁大头就是活生活的例子。
‘仲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全招了’。
见小墩子的木棍终究还是悬在半空,耿大再次跪步上前道:“仲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不知能否找个地方,单独说”。
围观之人再次嘀咕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王核再次起身道:“大胆耿达,你这是逼着仲大人要违反朝廷规制吗?公堂之上,你信口开河,岂知私设公堂是何罪名?”。
耿达哑然,瘫坐地上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痛苦,如鲠在喉、又似芒刺在背,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
片刻之后,他竟倒在了地上,连同抽搐的腿脚,之后便没了动静。
这时,程默立刻上前,欲向仲逸附耳几句,熟料仲逸急忙起身,向小墩子大喊一声:“快,传郎中”。
与此同时,王核诡异一笑,而后又缓缓坐了下来。
吏目蔡一书不由一颤,手中的笔掉在地上,嘴里喃喃细语:“又是如此,罪孽啊”。
人群中,终于不淡定了。
最前排的林大团不由额头冒出热汗,他看的很仔细:仲大人还未对耿达用刑,为何要叫郎中?
一个不祥的征兆笼罩在上空,所有人几乎摒弃了呼吸。
郎中上前,各种手法用上,众目睽睽之下,难以掩饰他连连摇头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叹息声。
“仲大人,小人医术浅薄,此人怕是不行了”。
那郎中怯怯道:“即便发现的早,恐怕也无能为力”。
一旁的蔡一书狠狠道:“吴郎中,我们仲大人是翰林院出身,不是太医院来的,你倒是说清楚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郎中望望仲逸,再看看王核,他支支吾吾向蔡一书回了一句:“蔡大人,小人医术浅薄,一时一时还不知道死因”。
蔡一书呵呵一句:“不知道死因,你倒是能知道他就‘不行了’,你这不是医术浅薄,是不学无术”。
吴郎中连连点头:“蔡大人说的对,小人不学无术”。
今日的大堂,俨然就是个戏台,一个个比更是‘角儿’。
短暂的沉默中
“吴郎中,你的医术暂先不说,不过耿达之死,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死因终究是会被查明的”。
王核一旁的副提举姜军说道:“你说呢?”。
吴郎中继续毕恭毕敬道:“姜大人所言极是,死因终究是能查出来的——如果医术高的话”。
“要是换个人医治呢?”。
如同隔空传音,众人不知声音从何而来,只得四下张望。
众目睽睽之下,仲姝带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程默见状立刻上前,低声问了一句:“夫人,你怎么来了?有事?”。
他是准备向仲逸传话的,毕竟仲姝是无法走上堂上的。
仲姝向身后的李时珍施礼,而后便向吴郎中问道:“他的医术如何?”。
吴郎中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而后微微摇头道:“夫人,这个小人就不知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程默立刻上前对吴郎中就是一通臭骂:“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李太医都不知道,瞎了你的狗眼”。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站立,所有目光投向堂下的李时珍。
仲逸急忙走下前来:“李太医,怎么叨扰了你,在下真是担当不起啊”。
李时珍微微摇摇头:“仲大人,若是再耽误下去,恐怕就真的没有多少机会了”。
程默急忙请他上前,顺便又将吴郎中推了一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什么叫医术?”。
人群中一阵异动,众人蜂拥向前,几乎要越过了那道‘白线’:今日这衙门大堂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连大名鼎鼎的李时珍都来了。
仲大人,不愧是从翰林院来的,方才说要面圣,如今竟能将李时珍请来。
“那人有救了”。
‘这个耿达,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狗屎运?到了鬼门关前,还能捡回来一条命’。
众人七嘴八舌,几乎认定:耿达要起死回生了。
伴童早已将所用医具备好,李时珍最后将一根细针轻轻拿在手中。
小墩子看的入神,手中木棍差点掉在地上,慕名而来的王核、姜军,连同蔡一书,都似乎忘了眼前的过堂之事。
所有人似乎不再关心案情,而是耿达能否活过来、如何活过来?
林大团与其他人也一样,踮起脚尖,恨不得再上前那怕半步。
“啊”。
一阵呻吟,众人瞪大眼睛,却见一旁的鲁大头微微抬起头,也朝这边望来。
神奇的一幕啊,简直要逆天了。
“仲大人,此人是被毒药所致,下毒之人应该在两个时辰之前”。
李时珍缓缓起身道:“此药服用后,最忌心绪波波动,尤其急火攻心、大喜大悲”。
仲逸心中长长舒口气:太好了,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众人一脸愕然,纷纷再次开始嘀咕起来。
程默急忙问道:“李太医,那他还有没有救了?”。
李时珍微微摇头:“回天无力”。
程默继续道:“请问李太医,那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有人才将药物让他服下的”。
李时珍:这个不好说:吃食当中、或者强行灌下
“哦,那这人是真没救了,都毒药了,神仙也救不了”。
“耿达坏事做尽,这是老天对他的报应,活该”。
若是之前那个吴郎中说救不活耿达,众人定会说他医术浅薄,但如今李时珍都这样说了,那便是:耿达早就毒药入侵,是他自寻死路。
一刹那间,仲姝缓缓从仲逸身边走过,二人对视一眼。
“李太医,你说这种毒药会不会传染?”。
仲姝施礼道:“请太医莫怪,小女子不懂医术,只是这堂堂盐课提举司大堂上躺着个死人,是不是”。
她转而向仲逸说了一句,而后又转向其他人。
‘哎呀,我怎么闻道一股味,你们呢?’。
程默简直闪电般的反应,一如当初为仲逸‘遮风挡雨’,有些奇招,别人愣是招架不住。
“啊这个病,这是个死人啊,不吉利”。
人群中再次异动,不过这次却有不少后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