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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庞取义虎躯一震,“杨长帆?”
“是了。”
庞取义呆滞片刻后,一跃下床。三两步开门急问:“人呢?”
军丁也愣了,没想到千户这么大反应:“就在外面。”
“走走走,问清楚。”庞取义外衣都没穿,便推着军丁往外走去。
后面庞夫人裹了单衣也跟上来:“不就是一个杨长帆么。有必要么?”
庞取义不急回答,已与军丁来到府门口,车夫老胡正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庞取义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起老胡便问道:“长帆如何了?”
老胡又被吓得不清,颤声答道:“不知道,我先跑了。”
“多少毛贼?”
“该有十余人。”
“哪里劫的?”
“出村往西南十里!”
庞取义不做犹豫。左手提着老胡,右手抓来军丁:“敲钟,能打的都给我叫上,说清楚了,十余毛贼而已,不会输。”
军丁领命而去。
老胡被抓着透不过气,哀求道:“将军,先放下我成不。”
庞取义干净利落地拒绝:“不放,你要带路。”
“……”
庞夫人急忙赶来,听到了庞取义的吩咐,皱眉问道:“这么勤着救他?”
“大红,这可是白拣的好事。”庞取义这才放下了老胡,跟妻子解释起来,“其一,讨贼有军功;其二,救杨长帆有人情;其三,十余毛贼,兵不血刃,得胜有赏!”
庞夫人闻言也没道理多说,庞取义说的人情自然不仅仅是杨长帆的人情,重要的是戚继光的人情。思来想去,此事确实有益无害。
沥海所虽然军纪涣散,但听了只有十几个毛贼,得胜有赏,大锅饭打群架不上白不上,立刻群情激愤起来,不多时集结了近百人,庞取义披胄上马,亲自领兵出征。
……
清晨,翘儿搬着椅子坐在自家门口,托着下巴撅着嘴,老远盯着村南口,心中惴惴。
相公昨日一早就去找那呆子了,怎么一天一夜还没回来?莫非是那呆子突然发狂了?还是路上又遇到了什么怪事。
好好的做风铃挺好,他非要跟那位将军合计什么火器。几千两银子完全够花一辈子了,相公还非要挣得更多,何苦呢?
沈悯芮也醒得早,一出房门见翘儿坐在大门口,无奈摇了摇头,打着哈欠凑过去:“你等了一夜?”
“天亮才等的。”翘儿依然盯着村口。
沈悯芮深觉得翘儿操心过头了,走到她身后揉着她的脑袋道:“他该回来自然会回来,也许是谈的兴起留宿在徐先生家了。”
“不对。”翘儿使劲摇头,“不可能留宿,老胡今天还有活要做的,指定会回来,可老胡也不见踪影。”
“太晚了老胡也住下了吧?”
翘儿再次摇头:“老胡不是那号人。第二天有事,无论是什么时辰,连夜也会赶回来。”
“还真有几分道理。”沈悯芮无奈一笑,“不过咱们操心也没用。随缘吧。”
“不对不对。”翘儿满面愁容,微微抬头望向天空,“这云彩也不对,太压人了。”
“兴许会下雨吧。”
“下雨的云彩不是这样。”
“好吧……”沈悯芮深知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劝慰这个痴情女子,“那我收拾一下去海舍了。今天可是完成《望夕图》的日子。”
“嗯,你先去吧。”
沈悯芮自行回房洗漱梳妆,与父母问过好吃过饭后,便捧着自己辛苦多日的佳作一路溜达着去了海舍。自从杨长帆走了,这吊床便被她霸占了,她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坐在吊床上沉浸在创作之中,天亮去,天黑回。
几位勤快的工人早早到来,也不等翘儿招呼。用昨日的剩料开始做铃。运营多日,眼下的情况几乎不必翘儿到场,一切也能井井有条。
沈悯芮对一切置若罔闻,好像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她只专注于手上的刺绣,她在绸面上绣的既非花蝶亦非鸟兽,而是她自己。
一位美人坐在吊床上看着远方,好像在等待什么。
用针线绣人像,想要栩栩如生是极难的,沈悯芮偏偏找了件极难的事做。她恨不得用一辈子去完成这件事,但偏偏几天就完成了。
半个时辰后,沈悯芮收针封绣,双手握着自己的心血。轻轻一叹。
旁人眼中,这该是一副惟妙惟肖的美人图,可在她眼里,这太中规中矩了,充其量只是“像”罢了,情绪完全没有表达透彻。与徐先生书法的境界相距甚远。她自己也很烦,偏偏这种时候看到了徐文长的字,这之后就更看不上自己的东西了。
沈悯芮放下刺绣,对此已毫无情绪,她左右四望,十几位工人已经开始忙活,其中几位还在偷瞄自己,被发现后赶忙低头假装干活。
沈悯芮下了吊床,走到滩边。
一波小浪扑来,沈悯芮任其打在鞋子上。
她默默低头,看着这波浪重又退去。
海潮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涨涨落落。
它不烦么?
对的,它也会烦,所以会有海啸,会有大潮,可这些都会造成生灵涂炭。
是该平平淡淡,还是刻骨铭心?
沈悯芮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果然手上不能闲着,一闲着就要胡思乱想了,一胡思乱想就愈发觉得一切无趣。
她这便折返回吊床,准备将刺绣扯下来,重开一面。
还未来得及扯,一位做工的老翁突然站起身来:“那船不对啊!”
沈悯芮被这声音吸引,顺着老翁的目光望去,两艘大号的福船正沿着近岸自西驶来,完全没有出湾的意思。
老翁逐渐警惕起来,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滩边皱眉遥望:“太大,太漂亮了……”
老翁所说不错,这两艘福船比朝廷为水师配备的旗舰丝毫不让,船体极大,上面竟还筑有三层舱室,并无旗号,颜色也不像是官船。
更多工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来到滩边随着老翁望去。
“那是……铳口吧?”一人眯着眼问道。
“我看不清。”
“好像是的。”另一人答道,“还有很多,前面也有,侧面也有。”
两艘船始终沿着岸边百米左右前行,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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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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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老翁心生机警,虽然无论是船来的方向,还是船的规格,这都不该是倭寇,但他就是觉得不对,“麻子,去所衙,快去……”
“我?”麻子脸青年指着自己道,“去说什么啊?”
“不管,先叫人来。”
老翁使劲推了麻子一把,麻子这才勉为其难朝所里快步走去。
两船越近,速度越慢,竟还开始收帆,就在众人注视之下,抛锚停驶,随后船首几十人拖动绳索,放下一条巨大的桥板,斜插入水中。
一光头率先跃上板子,双腿跨在板上迅速滑下,双脚稳稳踏在水中,见水面只没到膝盖,立刻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同时左手在腰间一抽,横举着一把细弯的兵器缓步向岸上走来。
挥手瞬间,船首一个个绑着头巾的男子跨上桥板,依次下海。
几十海贼,像是僵尸一样不急不慢,一步步踏浪而来,那眼神中毫无杀气,唯有平淡与无畏。
老翁已颤抖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次,来真的了。
死一样的寂静过后,一男子舍命拉起老翁,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回身狂吼——
“跑啊!!倭寇真来了!!”
这一吼过后,滩边如同被捣的蚂蚁窝一般,十几人放下手中的一切,扭身尖叫,亡命而逃。
沈悯芮痴在原地。
太静了,太静了,本以为该是凶神恶煞,舞刀弄枪,叫着吼着冲上来才对。
原来是这样,不声不响。不闻不问,一步一步迈着过来。
她也想跑,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周围的人们像被猛兽追赶的羚羊在她身旁闪过,任她国色天香。在生命面前也不值一提。
几十贼寇身后的巨船之上缓缓放下一艘小艇,一青袍男子稳稳站在艇上,手上提着一只贝壳风铃。
水中贼寇,拉着艇前的纤绳,一步步靠岸。
青袍男子在光头的搀扶之下登岸。从头至尾,浑身上下,没沾上一滴水。
男子刚站稳便埋怨道:“就说晚了吧,这天都亮了。”
光头傻呵呵笑道:“也没想到要在这里登岸。”
“好了,快做吧。”男子举目四望过后,面色极其平淡地轻轻摆手,“烧了,都烧了。”
光头大臂一挥:“兄弟们!点火!”
几十贼寇这便收起了刀刃,提起了火器油罐。
光头笑问道:“公子,直接开炮轰了不就好了?”
“那可别。咱们可不能滥伤无辜。”毛海峰轻笑道,“你们无所谓,我死后可还要登极乐世界呢。”
“公子想得多,咱们就图这辈子。”光头呵呵一笑。
正说着,两三手下粗鲁地拽着一位美人前来。
沈悯芮当真命苦,腿一软没跑了,愣是被抓来了。
她倒也没怎么反抗,就这么被拉扯着过来,她知道命运如此,反抗也没用。
“公子!这怎么说?”
“哎呦哎呦!”毛海峰眼睛微微一眯。“还淘到宝贝了。”
沈悯芮早已面无人色,一言不发。
毛海峰也不着急,围着沈悯芮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微微抿嘴。
旁边光头笑道:“公子收了?”
“呵呵。”毛海峰看够了之后。站在沈悯芮面前,单臂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