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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喧闹不已的兵士,喃喃地说:“照这么乱下去,大明的江山就要亡了”
这句低沉的、象是喃喃自语的话犹如晴天之下的一记霹雳,在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耳边炸起,他们不禁哆嗦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这个一身粗布衣裳、脸上沟壑密布的老人,似乎想看清楚此时此地向他们发出这样可怕预言的老人,到底是一个疯子,还是秉承了上天的旨意,来向世人示警的神仙——要不然,他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等不顾死活,甚至可能要被诛灭九族的话!
看到两位年轻士子不加掩饰地投来惊悚的目光,脸上更写满了错愕甚至恐惧的表情,那位老者似乎才想起自己方才说了怎样大逆不道的一句话,顿时被吓坏了,哆嗦着说:“小老儿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说着,竟连店门也顾不得再关,丢下手中的门板,飞也似的跑了。
突然发生的这么一件事让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不胜惊恐,但也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发现,先前不听使唤的两条腿终于可以动了。怀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混乱不堪的心情,他们赶紧离开了那家店铺,甩开大步,跟着呼啸而去的人群,一齐向着街尾那边逃去。
众人都不敢再走大街,只拣那僻静之处的小巷子钻进去,象是被追兵紧紧追赶着一样,没命似的朝前跑。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不知道该跑到何处,甚至也顾不得看清楚到底跑到了何处,周围的脚步声、喘息声越来越密集杂乱,身体也不时受到别人的碰撞,但此刻却再也顾不上停下脚步来追究这些枝节小事,只知道紧紧地跟着前面的人不停地往前跑,远远地逃离那或许已经变成修罗场的朝阳门
一直跑过了三条小巷,前面的人群因不停地有人钻到另一条岔路而渐渐稀疏了,初幼嘉停住了脚步,弯下腰来,一边干呕着,一边说:“不不成了愚兄再再也跑不动了”
张居正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如此,忙说:“这这可怎么成?你难道未曾听那位兄台说的,乱兵目无法纪,连缙绅士子也不放过?”他伸手拉起初幼嘉的胳膊:“来,子美兄,愚弟拉着你一起走”
“不不成了”初幼嘉好不容易止住了干呕,剧烈地喘息着,摆摆手说:“太岳,你你自家先走”
“这是什么话!”张居正发火了:“这等情势,愚弟岂能抛下子美兄独自逃生?”
“你你且听愚兄说”
张居正粗鲁地打断了初幼嘉的话:“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你欲置弟于不义之地么?”说着,强行拉起初幼嘉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颈处:“走!能逃则逃;若不能逃,就陪着你一起死罢了!”
初幼嘉感动地说:“太岳,是愚兄连累了你”
张居正一边拼命地拉着他朝前走,一边喘息着说:“与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阔少爷做朋友,愚弟也只好认命了。”
相携着又跑出了一条巷子,两人发现无意之中竟转到了大街上,尤其令他们吃惊的是,这条街上竟然有熙熙攘攘的行人,浑然不觉城中已经大乱似的!
这样勾肩搭背走在大街上甚是不雅,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慌忙分开了,拦住一个行人问,果然真不晓得正阳门一带发生的兵乱,而他们在慌乱之中,竟跑了小半个南京城,自正南边的正阳门,跑到了西北边的三山门!
初幼嘉悄声说:“兴许,兵乱还未波及到此吧!”
张居正想了一想,说:“或许也是我等草木皆兵而已!若是真的发生兵乱,朝廷肯定要调集兵马予以弹压,只怕这里也要戒严”
尽管觉得张居正的分析有道理,但想到自己方才仓皇逃窜的狼狈模样,初幼嘉怎么也不肯接受,嚷嚷着说:“怎么会!方才我分明听到了喊杀声”
看到周围的人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张居正忙说:“小声些个!风声鹤唳之时,只怕你这一声嚷嚷又要在此地掀起轩然大波了!”
两人一边低声争论着方才发生的蹊跷之事,一边沿着大街往回走。路上,初幼嘉似乎接受了张居正的判断,摇头苦笑着承认自己竟是如此怯懦无能,非但不如那位儒生那样镇定自若,连那些贩夫走卒也比不上,平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之”说什么“虽万千人吾往矣!”事到临头却被谣言吓得仓皇逃窜,足见圣人所云“知易行难”诚不谬也
他这么一说,张居正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忙安慰他说市井有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遇到那些乱兵退避三舍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至于南都那些人之所以能临难不乱处变不惊,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前次兵乱的经验,而他们之所以会跟着那些人一齐逃命,乃是垄中脱兔,群情汹汹,身不由己地被惊慌失措的人群裹挟而去而已
这样的说法尽管自相矛盾,却给两位青年士子以莫大的安慰,他们在慨叹了一番处身乱世之不易之后,便异口同声地谴责起了那位作出可怕预言的老者,认为那些不读孔孟不谙礼教的贱民贪生畏死,稍有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安,竟如此悖逆国法,危言耸听,妖言惑众;进而又痛恨国家承平日久,江南民风好文不武,不似北地民众之豪勇任侠,若国家有事,只怕难以寄之厚望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何心隐赁居的丁家河房,远远的就看见何心隐的长随焦急不安地站在门口张望着,一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两位相公,小的该死,该死!偷懒没有跟着两位相公出门,险些让两位相公遭遇不测”
刚刚恢复了平静的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大惊失色:“你竟也知道城中发生了兵乱?”
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虽借宿于何心隐之处,但初幼嘉出手阔绰,何心隐的长随平日得了他不少好处,因而对他们十分客气,见他们责问,忙应道:“回两位相公的话,两位相公刚刚出门,我家老爷便派人回来传话,言说南都可能有变,让两位相公且不要出门。小的赶紧带人去找,却未能找到,万幸两位相公吉人自有天象,若是发生什么小人不敢言之事,莫说是我家老爷饶不了小的,小的自家愧也愧死了”
顾不得听他絮絮叨叨的表白,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心里同时一凛:南都真的要大乱了!
第三十一章故人南来()
提心吊胆地等了大半天,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到了傍晚时分,何心隐终于回来了。但是,见到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他却没有往日那样的好脸色。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心里郁积着天大的疑团,也没有察觉出来,忙追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何心隐冷笑一声:“在下正欲请教二位,二位却反问起我来了!”
听他口气不善,初幼嘉不解地问道:“柱乾兄何出此言?”
“当初在下三番四次作书于两位,敦请两位莅临南都就任官职,两位千般推辞总也不肯,我道两位无心仕途,也就罢了,哼哼!”何心隐冷笑着说:“却不曾想两位竟另有所图,倒显得是在下小觑天下英豪了!”
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更是莫名其妙,初幼嘉也发起了脾气:“你何大人何大老爷可以以此度那些纳贡捐官的士林败类、名教罪人,却不可以此度我初幼嘉与张太岳!”
何心隐也是狂生本色,口齿之上从不肯让人的,当即怒道:“在下虽未曾纳捐,却与那些纳捐之人同列朝班,想必在两位眼中,也是士林败类、名教罪人了。却不知两位终日与在下这样的士林败类、名教罪人厮混在一起,可曾觉得有辱两位清名雅望?”
这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初幼嘉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在下与张太岳两人本也不该腆颜赖在贵处不走,何大老爷既有此意,在下这就告辞!”说着,一拽正皱着眉头在一旁沉思不语的张居正,大声说:“太岳,我们走!”
何心隐也是动了真怒,见他扬言要走,冷冷地说:“在下祝两位平步青云,鹏程万里!”
张居正此刻仿佛才回过神来,冲何心隐拱手作揖道:“柱乾兄,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柱乾兄”
初幼嘉大声嚷着:“你还有什么好跟他说的?当真要等着何大老爷派人将我等赶出去吗?”
张居正也不理他,问道:“柱乾兄,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当真不知?”何心隐冷冷地说:“二位今日上街不是迎驾去了吗?怎么反倒还来问我?!”
张居正心里其实也很恼怒,但他却想知道真相,便强压着火气说:“我等今日上街闲逛,只见着有亲王仪仗进京,后来便听说发生了兵乱,被逃难的行人裹挟着一起逃了回来,至于究竟来的是哪位亲王,是否真的发生兵乱,其后又是何等情状,都是一概不知,这才要请教柱乾兄,惟乞告知。”
何心隐看看一旁气得面红耳赤的初幼嘉,又看看眼前一脸凝重的张居正,似乎有点相信了,却还是反问道:“二位当真不知道今日是哪位亲王进京?”
初幼嘉更加生气了,大声嚷着:“我等天天与你何大老爷厮混在一处,知道什么!”转头又对张居正说:“他分明是在敷衍我们,你还和他废话什么!即刻收拾东西,回荆州!快点!”
见张居正还是不动,初幼嘉跺跺脚说:“你若是不肯走,那我一个人回去!”说着,转身就要朝居室走。
“子美兄!”张居正喝道:“已叨扰了三月有余,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今日不问个究竟,便是回到荆州,你我也必定会萦怀于心!”
初幼嘉知道张居正表面谦和,其实内心十分倔强,打定了主意就决不改变,因此他转头冲着何心隐嚷道:“你说,你快说!说完之后我等立时就走!”
何心隐喃喃地说:“这么说,你们是当真不知道啊”说着,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羞愧之色,接着便深深地一揖在地:“愚兄孟浪,错怪两位贤弟了,万望两位贤弟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