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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御史陈大人携礼恭贺!”
赶巧了。这郭知章和陈师锡一并到门,在奴仆的唱声后被引进,两人见着大堂宾客杳至,觥筹交错,便知今日氛围不错。开始的担忧也就揣了回去,旁边陈师锡亦然,两人正欲上前同拜时,蔡京脸上的和容却突然淡了下来。
“两位大人今日能前来相贺,老夫感怀在心,且入席就坐薄酒,只是……这礼就免了。”
宴中群臣面色均是一滞,目光聚去,不知这郭知章和陈师锡哪里得罪了新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多不知明细的是如此想法,但舍人曾肇却将这一幕看在心里。
这蔡京连以往死敌都不予追究,又如何会与这两人计较,而且今日是庆贺喜宴,即便有所不满,亦可在宴后处置,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众目睽睽下让人难堪,这可不像是这老狐狸的一贯作风。
正如曾肇所思,现下尴尬在场中的郭知章和陈师锡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浑噩噩的在这场宴席中走了个过场,都不知道是怎么迈出这蔡府门第的。
为什么就平白冷落了他们两个?
郭知章和陈师锡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实在想不起他们与蔡京有何仇隙,没道理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他们身上。身边,熙熙攘攘的一众官员相贺而辞,但在见到他们时,都像是避瘟神一般碎步疾去,心头如何不是羞恼。
就这时,一辆黑顶马车骨碌骨碌地从蔡府过去,最后在旁门停下,有些扎眼,出来是一体形消瘦的书生,由于夜黑,看不清楚,只知道从门进去了,那接引的奴仆还颇显殷勤,一时让门前朝官心疑起来。
“那是何人?看着背影不甚熟悉。”
“看那奴仆对其殷切,估摸是蔡府常客,今日大宴该是来祝贺。”
这些碎言碎语让郭陈二人面色大骇,他们欲出口的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如今……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那他们……
郭知章陷入了沉思,与陈师锡两人心照不宣的各回府上,但离去的车轮声音却十分沉重。
……
蔡府。
宴会过后,奴仆婢女在收拾残羹,场面相比之前安静许多,主宴的席位先被收拾出来,供曾氏族里的几个老人喝茶,蔡京居首位,其弟蔡卞位于侧,他们交头谈论往后的发展方向,除了蔡卞外,余人脸上红光甚满。
苏进刚被仆人引到厅前廊道,正巧在门口撞到那蔡氏族女蔡薇,夜色朦胧中,这为士家女郎身上的莲裙显得极有诗意,能让人生出好感来。
“蔡学士高进右相,蔡家娘子可是要给些喜钱的。”
他笑着说句要好话,蔡薇却极为奇怪的在他身上扫了遍,只一句,“有事?”
“呵。”
“装神弄鬼。”
蔡薇念了句后便替奴仆将他引了进去,“大伯,爹~~”她一一唤过长辈后就让开了身子,大堂的烛辉掩映下,苏进面容一览无余。
蔡氏族里几个老人见着苏进也不惊讶,这人平时没少来蔡府。这严氏还把他当子侄看待,刚还心奇今天这日子倒不见人影,原来是赶这时候过来。
苏进知他们心思,笑着让仆人将彩礼抬进来,打开,整整四箱的雪花白银盛于其中,炫目的银光让几个曾氏族人顿时睁大眼了。
送银子的人不少,但送这么大的数目还是少见,只是如今现银送上,就不免有些落俗了。
他们等待苏进解释。蔡京也直了直脊背。与身边的蔡卞交换了个眼神。待苏进说出这里正是三万两银时,不禁讶然失笑。
“后生在春明坊有收一赌坊,前些日子开了盘口,想必诸位亦有耳闻。如今诸押不中,庄家尽收,但想来这单营生有失世风,就特来进给曾老充盈国库,还付于民。”
蔡薇在旁看他一本正经的胡诌,不禁掩嘴要笑,她之前还想着是何人出的这等阴损法子,如今知道是他,倒也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蔡氏几个族人一听他这话。心里敞亮,也暗赞起此子懂得世故,蔡京治下户部刚损三万余钱,且不论是否真与蔡京无关,但这银钱确确实实是在他的任上短的。若是如今由蔡京填上,那这政绩就不会有污点,至于是否真是如此巧合的赢了三万两,又有何人去细清。
蔡京老眼眯起来,支使奴仆将银子抬下择日送交国库,而后单唤了苏进去后院喝茶,余人忌近。
“这小子,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如此年纪便熟练世故,我蔡氏子弟中怎得无此俊杰。”几个老族人扶髯颔首。
“就是可惜了……”
蔡薇看在眼里,也是觉得苏进这人太过邪乎,蹙着眉头挨到蔡卞身边,小声着,“爹,此人女儿是越来越看不透了,我观他不是贪慕富贵之人,可为何要如此接近大伯?”
儒雅宽衫的蔡卞此时将手上的鹧鸪盏子放下,漆黑的明眸在晚上愈发亮堂,他与蔡京政见不同,所以如今这位兄长得势对他而言并无感觉,但这苏进的表现却一次次让他侧目。
到底为了什么呢……
他十指对插的手变得粘滞起来,也开始拿不定这个小辈脑袋里到底在转悠什么。
……
……
过后的几天内,蔡京并没有做什么大动作,但元祐一系却开始接二连三的请辞归乡,如今皇帝已决议绍述,那他们的坚持也变得可有可无了,如今年关未至,新政实施应该是在来年,所以这时候致仕是唯一脱身的机会,免得来年新政压下来,又是新一轮的党争戕害。在经历过一次浩劫的大宋臣官来说,他们丝毫不会怀疑浩劫发生的可能性。
“唉,连黄老都走了,我看文叔,你也找个由头回吧,这京师来年是不能呆了。”
李府的后院,已被冬日的严寒包裹的严严实实,角亭楣沿上的那层薄雪还未融化,就又是雪花飘下来。
晁补之将衣袍上的雪抹了去,心灰意冷下,就开始劝慰起李格非了。
王素卿这时候上来,将茶汤置上火炉,听得晁补之话,难得的附和了他。
“文叔,此下大势已去,你若再是执意为此,那我们李家可都要葬送在这汴梁水里。”
李格非按着眉心直痛,家与国的纠结无时无刻在煎熬着他,为臣为纲,他不该畏缩保身,可为夫为家,他不该罔顾家族。
到底该何去何从……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他喃喃着推开了案,独自往书房去,背影无比萧索。
王素卿端着空盘在亭里凝望,稀落的雪花将人隔的远远的,她不由更是心忡。
……
……
不过处境糟糕的可不止元祐这些学士鸿儒,郭知章和陈师锡两人才是这几天内最为恐慌的,蔡京刚上台就对他们表示冷漠,其他官员出于迎合新相的目的,也和两人断了交往,这使他们很快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郭府,客厅上,陈师锡忍着怨气将茶盏子按在案上。
“你说吧,这事儿怎么办?难不成要我落下脸来去求那毛头小子?”他的嘴嗫嚅了会儿,哼了句笑话,他们当然看明白是苏进在背后使力,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运气,居然攀上蔡京这大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下别说是替儿子报仇了,就是自己也快自身难保了。
主位上的郭知章就沉着脸喝茶,半句不吐,倒是他妻子唉声叹气着,不停念着怨孽,郭知章一烦,也是家族里的武人性情拿出来。
“什么也别说了!”
他眺望出门,院子里的兵弋齐列生辉,“这份血仇也是时候报了,他姓苏的要赶尽杀绝,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他咬牙切齿着,满脸的凶相让陈师锡暗自发怵,正滴溜的转着眸,耳边却已被郭胁迫。
“这事儿你也逃不了,别动什么歪心思。”
郭知章瞧出陈师锡的退缩,这一语便将他钉在了自己船上,随后将管家唤到跟前。
“不知老爷有何吩咐。”老管事耳提面命的模样。
“将段宿给我叫来。”
“段护院……”那管事明显迟疑了下,但观察了老爷面色不善,只得应下出去,而旁边的老妇已经合上眼睛,暗自叹气。
……
……
天,已擦黑,四下寂静,开府府尹王震府前一辆柴车驶去,但门前站着的却是王震本人,他目送着这辆简陋的柴伙车驶入夜色,脑中不断的回响苏进乔装柴人的片段。
“近踊路街多有贼祸,未免曾府受饶,望府衙暗加巡兵。”
这苏仲耕,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苏进与蔡京的关系早在夷山文会那次就坐实了,所以朝里看这苏进也是多给两分面子,如今人家既然有事相求,哪怕是看在蔡京面上也得应了。
他想了会儿,转身就回了,身后俩家奴赶紧将大门推合。
第一百九十六章 福兮祸兮(下)()
腊月的子夜,寒风在停摆了百业的踊路街上吹,将那些未有收起的幡子一一吹皱,也将地面上反射的水光吹模糊。
张秦揉了揉冻住的鼻子,打了个哈欠,这已经是他们在这踊路街蹲守的第三个晚上了,可眼前除了几个宿醉街头的酒鬼外,就没见其它能动的牲口了。
匪徒?
应该也忙着置备年货吧。
他感觉困倦,解了腰上的酒壶喝两口暖身,身后那六七个跟班捕役却是鼾声更大,背倚着背,刀子挂胸前,都窝在城门墙根处睡。本来想着是歹徒会翻墙过来,他们可以逮个正着,但眼下倒是成了避风口的地儿。
“醒醒,受凉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群兔崽子……”
张秦当了十二年差了,更恶劣的缉捕环境都呆过,眼下这点毛毛雨还真不放眼里,不过眼下这宗差事干的却是最没头没脑的。
莫须有?
他回想起府尹的叮嘱,顿时觉得无奈,若这么说,那这偌大的汴京城每天都或许有命案发生,可官府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