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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朝廷已特派人员驻各大酒楼,在此即时更迭各文会进展,吾等不用遍顾众楼,在此便可亲历文会雅举……”
上面的教坊使意气风的陈说这次活动的详细内容,而他头上已经“啪啦啪啦”的开始飞过信鸽,其后的内宫北司早已准备就绪,数百名案吏忙着按笼收鸽,取信传抄放……
……
这露台前不虞多时便已经竖起连绵的简易牌坊,旁边的大内侍从两人为组的分工合作,一人在木牌上刷浆糊,一人拿刚传抄好的椒纸往上面贴,往往每一张刚贴好,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就把这些侍从挤翻在地。
椒纸上面详细的撰述了反馈回来的诗词歌赋、陈词艳曲,或者是一些奇闻轶事。此时读来、当真如身临其境一般。
“遇仙楼竟然第一个出手了!!阮阅先生的感皇恩、赠遇仙上元!大家来看!!”
人群之中有民人惊呼,随即人流便是都往那儿挤过去。虽然这京师酒楼遍地开花,七十二家正店更是各领风骚,但是对于长居汴京的百姓来说,心里还是有一杆秤在那儿的。
最冒尖、最有可能竞争花魁的就是上游那几家,潘矾二楼领头、其下便是遇仙、撷芳、高阳、清风等寥寥几家。本来按照惯例,这行酒楼都是押后出场,不然风头过盛以致于压的中下游的红牌无处挥,那可是得罪人的事儿,毕竟是一个行当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低头见,欺人太甚可是遭罪孽的。可如今作为行酒楼的遇仙楼却是第一个出手了,倒是让所有人诧异起来了……
……
官员彩棚里的那些老儒生们虽然不喜徽宗大肆玩乐,但对于诗词一道还是颇为期许,这边早就优先得到传抄,几个缁衣深袍老学究互相传阅起来,一看这词牌、倒是乐了……
……
“遇仙楼没沉不住气啊~~”
这评价却是从百姓堆里传出来。连片的牌坊前挤满人头,其中不乏士子书生,他们挤在最前头,对着这阙词令摇头晃脑、沉吟思量…
“芝检下中天,春寒犹浅。余闰银蟾许重看。满城灯火,又遍高楼深院。宝鞍催绣毂,香风软。憔悴慢翁,萧条古县。随分良辰试开宴。且倾芳酒,共听新声弦管。夜阑人未散,更筹转。”
……
这边遇仙楼舆论刚起来,另一头就有人叫起来了,“撷芳楼也出了!!晁端礼的玉叶重黄、赠撷芳上元!!”
啧~~这是要打对台的阵势啊……
撷芳楼和遇仙楼都是行酒楼,且又是隔金水河相望,可谓冤家路窄。原本那两个红牌就互相看不顺眼,再加上两楼长久来的间隙,已故每每文会,都把对方看成心腹大患。如果放在足球比赛里,差不多就是同城德比的感觉。都是钻进了死胡同……
……
“阿姊!最听你话的阿弟给你拿来最新战况了……嘿嘿~~”
李晏这小鬼揣着几张抄送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彩棚木台上,李格非、晁补之一众还在那儿玩关扑,闻见少年喊着跑了过来,倒是一边纳牌一边出问……“就念来听听,看看这京师文会水准如何~~”
可少年却是涎着脸、将这几张抄送毕恭毕敬的递到少女面前,“阿姊~~你看,我乖不乖?”,“嗯…”李清照点着头将纸接过,翻阅起来……“那…”少年扭捏不已,“那阿姊你看…能不能把那灯谜解了……”
“再看你表现吧,不乱跑、不惹事,好好在这呆着,自会有你好处。”
“啊呀!阿姊啊~~”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只红沙青很稀有的!估计是宫里流出来的,可遇不可求啊!万一灯谜被别人解了、那你阿弟非得大病一场不可!”,李清照翻着这些词赋、脸上无惊无喜…“不就一只蛐蛐么,大惊小怪的~~”
李晏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真是唯什么与什么难养也~~可惜连旁边那几个老头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只知道催着少女当众把词读来听听,自己却是忙着纳牌出牌,“文钱、索子……”……李清照将这几张抄送丢给李晏,“给大家读一下……”
李晏那是一阵不爽,但想到那只还等待自己解救的珍品蛐蛐,还是忍了下来……
“这新出的是撷芳楼的玉叶重黄……”他无精打采,要不是被人逼着、他是半眼都不想瞧这些诗词歌赋……“玉纤初捻梅花蕊。早忆著、上元天气。重寻旧曲声韵,收拾放灯欢计。况人生、百岁能几。任东风、笑我双鬓里。重来花下醉也,不减旧时风味。”这少年兴趣索然,所以读的也是极为生硬,就像是平常唠嗑般随随便便,若是换做在学堂,早就挨先生板子了。
那几个玩关扑的老头虽然手里玩着叶子牌,但这阙词还是听了进去,稍稍沉吟了下,却只是摇头、也没做过多评价。倒是晁补之言行无忌,扣下牌面便是扯开嗓子嘲讽了…
“匠气十足,词格庸浅,实属无病呻吟!遣词用句亦是陈腔滥调,如若我所料不差,多是出自大晟府手笔……”他抿了口茶、更是清谈甚健,因为他十二叔就是极擅长填这种应景词。放在后世,就是会写考场作文。
少年翻了下前头,哦的一声,“晁端礼。”
“……”
第五十二章 盛世浮华(八)()
正月十五日元宵,夜。
撷芳楼,文会已渐入佳境,溪水淙淙般的琴音袅袅娉婷,便如同梨台上舞女的曼姿,是如此让人沉迷心醉。
……
“这蓦山溪确实有些水准,只是毛滂此人于文会一事素来无感,而且又是刚被曾相公拔入中枢,倒没想到今日捧了对面的场子……”、“嗯……”旁边有人摇头晃脑的打稿,“…婵娟不老,依旧东风面。华烛下珠軿,盛寒里、春光一片。不教暮景,也似每常来,水精宫,银色界,今夜分明见……啧~~确实有点意思,怕是晁老一词要被压过去了~~”
“晁老可是身体不适?”
旁边见晁端礼打了两个喷嚏,以为是着了凉,赶忙管身边要了细软来。
“不用费心了。”晁端礼笑着摆手,“老朽身子素来健朗,稍有偏颇罢了,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哈……”老头这边祥和的说话,不过身后却是有书生拍案而起…
“那遇仙楼端的是咄咄逼人,诗词一道素来文雅,岂可攀比求胜,真是败尽斯文也~~~”
原来在晁端礼下了上元词后,这对面紧接着便是一《蓦山溪》出来。这简直是在打撷芳楼一众文人的脸啊!
“狄兄所言甚是,必须要还以颜色!”
周边那帮血气方刚的太学生也是跟着高声叫嚣起来。
原本这元宵文会就已经火药味十足,再加上花魁赛的加持,便更是让这些年轻识浅的太学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最前坐的那批学子将筵席上的珍品佳肴尽数撤了,管旁边要来纸墨,当头的是一淄巾素服书生,此时被一众太学生推举到笔墨前。
“谢兄,我们这一辈中便属于你才德最高,如今对面遇仙楼如此挑衅,我等自要还以颜色,可不能让他们小觑了我撷芳文会~~”
在这些人的拥簇下,这谢逸也是当仁不让了,他攥起二豪笔,气势雄健的一蘸墨汁、“唰唰唰~~”的便是先在团花纸上留下三个字——浪淘沙。
“谢兄好书法!!”
这词牌一出,便有赞声出来,引得旁边的一众文士挨了过去围观。
这梨台前左手处的一列雅席上,端坐着一个身形纤瘦的淄衣桶巾女郎。她唇艳如脂,眉冷似霜,一的直是旁若无人般自点自饮着,对于身侧那堆意气风的才子书生是嗤之以鼻。
这不是别人,正是近来升迁御史台监察官的胡勖的爱女——胡涵儿。赴京后,在一次去相国寺拜香的机缘下结识了封宜奴,也算是能说的上话,便成了不错的知交。今晚要不是封宜奴诚心邀请,其实她还是更愿意呆在鳌山看灯会。
此时颇为无趣的望望梨台之上的歌舞,或是从小碟里捏块牡丹饼尝。随她而来的两个丫鬟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
梨台上,凉衫飘带的歌女们极尽舞姿,柳腰欲折于灯影檀烟里。而梨台中央,飘逸清和的轻纱帐幔间,封宜奴轻轻松开琴弦,那最后一缕仙音便慢慢随风而去……
这《玉叶重黄》便算是完美的结束了。
“好!!好!!”
底下掌声雷动、喝彩滔天,即便是琴者已歇,但耳畔还依旧感受到那潆洄淙水般高妙的琴音。
真是……妙极了~~~
而前头随着谢逸执笔书词,旁边便有书生轻声复述……“料峭小桃风,凝淡春容……宝灯山列半天中,丽服靓妆携手处,笑语匆匆……”上阕出来,便已有赞讶之声……“酒滴小槽红,一饮千钟,铜荷擎烛绛纱笼,归去笙歌喧院落,月照帘栊。”
搁笔,躬礼。
“好词啊~~~啧。”
这谢逸虽然出身贫寒,但确实精于诗文一道,如今正值意气风之时,自然也有三分自得。上前朝封宜奴一礼,“劳请宜奴姑娘唱~~”
梨台之上的封宜奴也是颔回礼,“谢郎君不吝赐词,宜奴也有幸荣焉~~”
台下已有女侍将这纸《浪淘沙》递了上去,封宜奴看了遍后也是面露笑意,而后抹起琴弦来,这仙妙的琴声复而又起……
众人望去、她身上那青云碧纱如蝉翼般晶莹,在头顶海墁天花上的琉璃烛光下,整个人便像是水晶做的、折射着迷人的光芒。在这一刻、她便是这里最耀眼的所在,即便是夜中皎洁的明月、也是不能掩住她的倾世风采……
“……酒滴小槽红,一饮千钟,铜荷擎烛绛纱笼,归去笙歌喧院落,月照帘栊~~~”
这不知不觉中,便是一曲唱毕,而后面宫里的几个内司高班也已经传抄完毕,让下面的小黄门去放鸽……
“跨啦啦~~”的一声羽翅声直击长空。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