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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话不说拉著他就走,只觉万箭穿心,精神恍惚。
虽然一直渴望,却决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
那天他在回去的路上就已陷入昏迷,杜廷语根本没有机会把他送回家就直接开到了医院。之後的整整三个星期,他都没有再醒来。
又等了一个星期,杜家每个人都心急如焚,眼看实在无法等到他自己醒来。杜氏兄弟坚持认为也许我会有帮助,终於说服死硬派杜正邦老爷,拖我前来。
我根本没有半分把握。面对连医生都宣布束手无策的病症,其实大家都是如此吧?不过在死马当活马医,不放过半点希望罢了。
院方多次检查的结果是,并非病情恶化导致昏迷。只能推断,在危急情况到来前他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自我保护,像是终於能够了无牵挂地放松,让自己完全沈入休眠状态。但是他的身体的确已到虚弱的境地,如果继续长期昏迷,很可能会便会在昏迷中安然离去。
这样的结果让我不能接受。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清醒时刻最後一面。
我在他身边已经两天,他依然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就像每次在我身边睡著时一样,安然无邪的模样宛如婴孩,无害得叫人心疼。只是,这次睡得更沈,陷入了更深的梦境而已。
是你在梦里遇到了什麽?还是巡语扯著你说话呢?你其实是想醒来的对不对?只是没有力气吧?
我日夜守著他,实在累了才会在这设施齐备的加护病房里的沙发上打个盹。
这间房间说是病房倒还不如说更像是他的房间,所有的摆设几乎都跟在杜府的一模一样,只除了点滴瓶和升降自如的病床。虽然他呆得最多的地方是迷雾森林,即使在杜府,房间也简单的很,桌椅床柜,仅此而已。但能把一间病房布置成这样,杜家人的心思也真令我叹为观止!
在他的能见处都贴著我曾经的广告海报,悬高放置在架子上的电视机则反复播放著一套广告──我们唯一合拍过的那套,只要他睁开眼睛,毫不费力地就能看到。
当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些时,惊讶的表情让当时唯一在场的杜家人浚语哥哥都觉得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
“逡语的房间就是这样的。当然,电视调高了。我们想让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熟悉的环境……”
逡语的房间就是这样的。我的耳朵里回响著这句,後面他还说了什麽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有点呆滞地望著他:“不是,不是这样的吧……”我去过!哪有这麽多花花绿绿的海报?
杜浚语还是一贯的沈稳:“海报是我们从迷雾森林拿来的。逡语有次偷跑出去,给大哥找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失魂落魄地拎著个包和一长卷纸,问他也不肯说。後来佣人才告诉我们他在房间里贴满了这些海报,还天天痴痴呆呆地看著同一卷录影带出神。”说到最後,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指指上面的电视,“就是那卷。”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满脸的通红和浑身的不自在。
他转头看著那张像在熟睡的脸,叹了口气:“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要靠他自己了。”
我感到身体的重量已经重得两条腿都无法支撑,颓然地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肺都像有把利剪在里面翻捅,痛得全身都在冒冷汗。眼眶里是热辣辣的,但是无论我多麽努力,都泛不出清凉的水滴来减轻这种痛苦。眼泪已经流得太多了,眼窝似乎已是个干涸的潭,成了泥洼。
然後,守著他,一直。
大多数时候杜家十分放心地放我们独处,除了医生护士定时进来检查,换点滴,打针外,我们拥有很多时间。
其实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这种东西。一心一意地守在他身边,让思绪像溪流汩汩,静静流淌,流过我们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永恒。
有时会想,早知如此,管他杜老爷说过什麽,就算锁著也不该放他走的,更别说还用了那麽烂的理由……然後拉著他逃走,天涯海角,无论到哪里,能过一天便是一天!
但有时看著他这样安然地睡著,又会想,也许这样才是好的。我们终於能这样毫无隔阂地相守。曾经痛过,哭过,舌如利匕心似铁地伤害与被伤害过……这样,没有了旁的丝毫的牵扯,释去了所有负担坦承地相守,多麽的好!
现在的我们,都不再有任何,秘密。
所以他熟睡了。在以为已经帮我实现了愿望,飞往梦想的国度的时候,“了无牵挂”地躲进自己的世界里。远离一切心碎与痛苦。
自以为是的家夥!
我次次骂他,心里总闪过一阵酸涩的疼,可次次又都忍不住。兼轻轻地捏捏他微翘的鼻尖。
每天都要帮他擦拭身体,慢慢地翻身,我实在见不得他一身白皙清爽的肌肤上由於躺得太久出现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胸口挂著那颗曾经落在我胸前的泪。莹莹地在细致的皮肤上滚动,像个能到地老天荒的诺言!
那是我的护佑,陪伴他一起与纠缠的病痛搏斗。
我总是要不停地咕哝这这那那,才能把这些事情做完。并不是不寂寞的,只是相比能够在一起的意义,其他的东西都显得不是那麽重要了。
所有不醒人事的人的陪伴者,相信都会养成我一样的自言自语的习惯吧?本来我就已经有了征兆,现在更演变成“嗜好”一样的东西。
我不是爱说话的人,只是面对他,便总有太多想说。哪怕只是哼几句不成调的歌,都指望突然他会埋怨一句:“好难听哦……”不耐烦的语气和戏谑的笑。
心里的天平两端,都是盼望──他会醒来,或者,不。
总是矛盾的。
但,希望,却从未从心头或离片刻。
杜家每天也都有人来。
杜老爷和夫人,每次都切切地询问,之後便老爷叹气,夫人拭泪。白发要送黑发的恐惧是所有为人父母者皆锥心的痛!
杜廷语和江咏萱,是永远的信心满分:“这家夥什麽难关没闯过?以前还有比现在更惨的呢。安啦,没事的!”
杜浚语和古葭仪,是边忧心忡忡边力持镇定:“没事的……他的身体状况还很稳定,会没事的……”
只有古葭仪刚开始曾忍不住无声恸哭,泪水从她无神的大眼睛中簌簌而下,像极寒气袭人的秋雨,欲断而绵绵,整个人抖缩得像欲碎的瓷娃娃,让所有在场的人心底都凉而至冰。这麽多人里,她与逡语相处的时间最长,也最熟悉,他们之间还有那麽多不为外人知的小秘密……没有人敢小看她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直觉。那一夜,恐怕无人能够入眠。我的眼睛几乎一刻不敢合地盯著他,连医生都有点紧张,直到,第二天一切正常。大家似乎才觉得是虚惊了一场。
後来,她再没有过类似的反应。只像是身子也跟著不好起来,娇弱地倚靠著杜浚语,满脸担忧地握握逡语的手,说著一些鼓劲的话,但又往往难以忍耐地颤抖。仿佛坚强,又仿佛更脆弱了。
她几次望著我欲言又止,终於还是什麽都没说。
自从逡语昏迷,她是最难过的一个。变得沈默寡言,且忧郁。受惊吓的程度比我更甚。也越发地羸弱,让人,特别是杜浚语,不得不再额外担一份心。
小葭和逡语的感情太好了!杜廷语感慨。犹如患难知交。
我所想亦然。所有看过他们相处的人都不会怀疑。
30
这天确定他暂时不会有事,我终於不得不回家一趟拿换洗的衣物和对於婉如有个交代。
以最快的速度办完,就急急赶回来。低著头一脚冲进刚刚要关的电梯,心里正盘算著,今天杜廷语会来,或许可以让他把我拿回来的那叠支票收回去──这段时间昏头转向的,根本就忘了这回事。
就听到身後同在电梯里的两个护士轻声的聊天。虽然只是轻轻地一带而过,但确实是逡语的房号。於是耳朵直觉地竖了起来。
“……3016的病人好神秘,排场大得惊人,一来所有的医生都要提起12分的精神。连那层最懒散的卢医生都不敢在那边随便调戏护士了……而且听说那间房间专门就是为他布置的。到底什麽人啊?”
“哈,他啊,说出来吓死你!一间病房算什麽?这家医院听说都是专门为他开的!”
“不是吧?怎麽可能?!”
“当然啦,你是新人当然不知道,这家‘穆氏综合症专科医院’就是杜氏集团出资兴建的,连医院都建在这麽偏僻的迷雾森林旁边,就是要网罗天下名医研究出这种绝症的解救办法。可是,都明明是绝症了,又怎麽可能这麽容易找到解药呢?唉。”
“啊,这麽说,他他他……是杜家的人咯?”
“当然啦!真废话!他就是杜家最小的儿子啊。最小的咧,当然最宠啦,又是身体不好的……”
“哎,听说还长得不错哦,呵呵。”
“对啊,明明是个男孩子,长得比女孩子还秀气,要是身体好的话,不知要迷死多少人。跟他两个哥哥有得比哦。可惜啊,命不好。”
“真的吗?好可惜哦,昨天才听你们那科的小曼说现在还在昏迷呢。是不是……”
“嗯,我那天偷偷听到主治说哦,估计很难撑过半年了。不过这是还没通知家属的,你不要乱传出去哦!”
“哎哟,安啦!又不是我的病人……哎,还听说哦,总有一个也很帅的男生陪在旁边诶。难道是……”
“喂,你够八卦的哦,打听到这麽多事情。是不是你们又在干什麽坏事了?”
“没有啦,不过是太无聊大家玩玩嘛。说嘛──”
“百分之百我是不敢肯定啦,但是如果只是好朋友的话,谁又会这样不分昼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