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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过得……啧,啧,别提多悠闲自在了。
墙上的挂钟,铛铛敲了十下,桂叶捧了个细瓷金丝暖匣进了屋来,轻声道:“太太,二更过半了,该歇息了。”
邢芸懒洋洋的打了哈欠,挪了挪身后的靠枕,妙目流转,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外头的门可关好了?”
桂叶犹豫了一下,方说道;“已关好了。”
邢芸冷眼看着,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却不说话。
桂叶见状,忙又解释道:“那些看门的老妈妈们大多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又好酒喜懒,今儿又下了一天雨,我怕那些老妈妈犯了老毛病,便多嘱咐了几句,另叫了几个管事嫂子提灯巡了一圈,方才叫人关了门去。因这个缘故,才比往常迟了一些。”
桂叶将那金丝匣儿放在桌上,从里头取了个汤盏出来,递给邢芸殷勤道:“这是我让厨里熬的参汤,太太且用一口,润润喉咙。”
邢芸掩口挥挥帕子,双颊被熏笼烤得绯红,轻叹道:“好好的,喝什么参汤。况这熏笼在这,参汤那劳什子,倒不如白水清爽。”
听得邢芸此言,桂叶忙放了汤盏,另倒了杯温水,递至邢芸手上。
邢芸喝了半盏白水,打了几个哈欠,渐渐有了睡意,闭上眼侧了侧头,便欲和衣睡去。
只是一时不防,手指一松,原本握在手上的书卷跌落在地,细微的一声响,邢芸迷糊着揉了揉眼,伸手拾起书来,掩口说道:“屋里本就气闷,那香炉里的香又腻得紧,越发叫人难受。”
桂叶因今儿该她上夜,正翻了铺盖出来,听见邢芸这话,忙将青玉香炉里的香熄了,又打开一扇小窗透了透风。
屋里原被熏笼烧得暖哄哄一片,这窗户一开,冷空气骤得一扑,邢芸瞬时打了寒颤,缩着身子往被窝里一蜷,随口道了句睡罢,朦朦胧胧的听着桂叶关窗吹了灯,上床歇下了。
次日清晨,才方鸡鸣,邢芸便醒转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听着风拂叶稍的声音,她看了看尚还暗沉着的天空,淡然一笑。
睡在外间的桂叶听见了里屋的响动,翻身便下了床来,捧着灯进了屋来。
邢芸裹着被子坐起身来,状若无意道:“老爷昨儿歇在那儿?”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桂叶心头一沉,过了好一阵子,才笑道:“昨儿老爷回来的晚,好像是歇在邱姨娘屋里。太太问这个做什么?”
邢芸笑了一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桂叶一愣,只是偷眼瞅了瞅邢芸的脸色,又将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一时梳洗过了,邢芸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忽问道:“昨晚上熬的参汤可还有没有?”
桂叶正收拾着妆匣,听得邢芸这么一问,忙笑道:“还有呢,太太可是要用?”
邢芸挑了挑眉,只吩咐道:“你让人端一盅参汤来,我自有用处。”
不多时,小丫头便用藤木食盒盛了汤,邢芸用眼神示了示意,桂叶忙上前接过了食盒,邢芸靠在窗边低头思量了一阵,方含笑转头吩咐道:“你们随我出去走走。”
却说贾赦昨日因在外头多吃了几杯酒,回来后又与邱姨娘厮磨了半宿,故而屋里虽点亮了灯,但他却依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邱姨娘往日在贾赦跟前也算得宠,但自从去年为毛皮争吵,在邢芸跟前失了体统之后,贾赦嫌她丢脸,倒有几月不往她屋里来了。
昨儿贾赦一来,虽醉醺醺东倒西歪,但邱姨娘却小心殷勤到了极致,整一夜都没合过眼睛,听得鸡鸣,更是早早起了身来,命着小丫头去厨里张罗早膳。
见丫头去了,邱姨娘才俯身到床边,轻声唤着贾赦起来。
贾赦眯了眯眼,却见邱姨娘只着了件水红小衣,腰间束着根绿汗巾子,松松散散挽着头发,眼若春杏,唇如桃花,越发显得娇媚可人。
贾赦伸手将邱姨娘搂住,笑道:“天还没亮呢,怎么就起来了?”
邱姨娘状似无力的推了推贾赦,低下头去,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老爷……老太太还等着老爷去请安呢……”
贾赦愈发觉得邱姨娘贴心,低咳了一声,就要翻身下床来。邱姨娘一朵云似的飘到桌边,端了一盏茶来,柔柔笑着递到贾赦手中,低眉顺目道:“这是奴家煮的茶,老爷尝尝,可能入口?”
贾赦一手接了茶,一手捏着邱姨娘那柔腻的小手,爱不释手道:“这些事情就交给丫头去做罢,要是伤了你的手,可叫老爷我怎么舍得?”
邱姨娘脸上飞霞,嘤咛一声,倒在贾赦身上,娇滴滴道:“老爷这话说的,人家也只为老爷才……哎呦,羞死人了……老爷……”
贾赦心尖子都随着邱姨娘的声音荡起来了,凑过去低声道:“怎么羞死人了,说给老爷我听听。”
张姨娘脸上微微一红,坐起身来,睨了贾赦一眼,故作正经道:“老爷快起来罢,若迟了,待会太太怪罪下来,奴家可担待不起。”
贾赦瞬时没了好颜色,放了茶盏道:“你提她做什么,没得坏了兴致。”
邱姨娘委委屈屈的低下头,滴泪道;“太太是主子,奴家是奴才,老爷尚要让太太三分,奴家岂又不惧的。”
贾赦一听这话,险些从床上跳起来,呲牙咧嘴道;“你在哪听得糊涂话,老爷怎么让她三分了。她就是那夜叉转世,还有菩萨降着呢,有什么好惧的。真惹急了老爷我,我一纸休书休了她,另娶个称心如意的进来。”
邱姨娘听得这话,只苦恼道:“且不说老太太不肯,就是老爷写了休书,太太要是闹起来,只怕……想要称心如意,恐怕难以如愿……”
贾赦心底的火被邱姨娘这话一勾,也窜了起来,鼻腔里出气哼了一声,恨恨道:“老爷我也不是吃素的,她要是不闹还罢,要是敢闹,家庙也不是白修的。”
贾赦这话才出口,就听见一声巨响,半开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邢芸捏着条帕子,噙着一抹冷笑,背着光走了进来。
第60章 数落
且说贾母因年岁日高,自入春以来,越发起的比往常晚些。
这日里方起来穿衣梳头,外面就渐渐有人来了,贾母正对镜子戴着镶珠勒子,鸳鸯便打起帘子进来回道:“老太太,二太太来请安了。”贾母皱了皱眉,只道:“叫她进来罢。”
话未落,王夫人便进了屋来,上前给贾母请了安,又请问道:“老太太这几日总是疲倦,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贾母闻言便有些不高兴,只是念着宝玉和宫里的元春,不好给王夫人冷脸,只叹道:“如今年纪到了,越觉爱懒爱困,前些日子王太医也瞧了,并没什么要紧的。”
王夫人听得贾母这话,自觉失言,脸上的颜色越发不好起来,站在一边呐呐不言。贾母瞧着王夫人脸上的神色,心中一动,伸手从丫头手中接过茶来,才不冷不淡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王夫人闻言,面上显出些许为难来,迟疑了一阵,方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吞吞吐吐道:“方才有管事媳妇来说,大太太好似和大老爷又打起来了……”
贾母一听,瞬时黑了脸,站起身来,盯着王夫人,颤抖道:“你们个个都了不得,当着我面应付我,扭头就不当一回事儿。我还没老糊涂,你们就这样,要真到了那行动不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是怎么孝顺呢?”
王夫人被贾母看得背上发寒,再听贾母的话,一张脸刹那就白了一半,只是话既出了口,她也不能再收回来。
当下王夫人低头绞了绞帕子,又抬眼道:“我……管事媳妇既来说了,我也不好管这事,只得来请老太太的吩咐。”
贾母见着王夫人这模样,心里愈发不喜,当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说罢,又是怎么回事儿?”
王夫人原本想在贾母跟前添油加醋,狠狠的给大房上回眼药,可一瞧贾母的脸色,心里也打起了鼓,匆忙道:“因牵扯着大太太和大老爷,我如何敢细问,只是听那管事媳妇说,大老爷昨儿是歇在姨娘屋里,今儿天刚亮,大太太便领着丫头往那边……后来,管事媳妇瞅着不对……”
王夫人虽极力克制,可这话里,仍免不了埋些钉子进去。
贾母听了,心里直叹气,这大媳妇眼看是不成样了,可这二媳妇却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主,这妯娌不像妯娌,夫妻不像夫妻,这哪是一家子,分明是一窝子乌眼鸡。
贾母只知道埋怨别人,却不想,要不是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上不分长幼,下不讲和睦,这荣国府纵有些勾心斗角,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真真可笑。
再是叹气,事儿都出了,贾母也不能装聋作哑地不管不问,扭头便叫鸳鸯出去传了软轿来,换了衣裳,扶着丫头出门上了软轿,一径往大房去了。
到了大房里,贾母瞧也不瞧来迎的丫头媳妇,只寻问着邢芸贾赦在哪,丫头们见势,如何敢言,一概摇头不知。
还是王夫人机灵,也不顾有人没人,寻了个眼熟的媳妇子出来,这才忙忙找到了地方。
一踏进邱姨娘屋里,只见屋里丫头婆子一个不见,邢芸坐在床边上,贾赦身上裹着被子,半坐在床上,邱姨娘跪在床边上,地上满是瓷片水痕,似是砸碎了什么东西?
贾母观几人神色,虽有些气恼情状,但并不似不可开交的模样,当下心中纳憾,问道:“这是怎么了?”
邢芸慌忙站起身来,笑道:“没什么,只是邱姨娘一时失手,将汤盏儿跌落在地上了。”
说着,邢芸不觉低垂了下眼脸,带着几分黯然道:“我昨儿想了一夜,到底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今儿早上天一亮,便叫丫鬟炖了参汤、原是强充个赔礼的意思,却不想邱姨娘一时失手,倒都祭了土地爷了。”
说了这话,邢芸又偷眼看了看贾母,小心道:“老太太过来,是……”
贾母原不怎么信邢芸的话,可一见贾赦没精打采的模样,又瞅着邱姨衣不蔽体,妖妖俏俏,浑不似良家形状,只觉刺眼的紧。 心里再不信,也说不出口来,回头瞪了王夫人一眼,叹气道:“我虑着昨儿的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