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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苍溟海房门前,邢战发现餐盘被动过了,里面的饭菜都稍稍动了一些。宋游玄一看眼睛里有了些光,面带喜气地将餐盘捡起来,自言自语道:“还是应该弄张小桌子放在门口,总放在地上容易脏。”
邢战有些尴尬:“他这是……在与你置气吗?”
邢战认识宋游玄在先,心里难免偏向他,总觉苍家一老一少两个人情况都不好,全靠宋游玄照顾着,把人拒之千里外总不太妥当。
但是宋游玄长叹一声:“并不全是,怎么说呢……你去看看他,或许他会愿意见你,你见到他早就知道了。”
宋游玄端着餐盘走了,邢战敲了敲门:“是我,邢战,能进来吗?”
房间里一阵窸窸窣窣,传来苍溟海低哑的声音:“请进。”
苍溟海坐在床上,面朝窗外,偏长的头发没过脖子,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风吹来,轻薄的面料贴在他身上,勾出他干瘦的身体。他没有戴手套,邢战第一次看见他的双手,交握搁在腿上,惨白细瘦的指骨轻轻搭着,上面一丝肉都没有,看上去诡异又有种说不出的可怜,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这么艰难地活着的。
听到邢战进屋的声音,苍溟海回过头来,饶是邢战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苍溟海的脸半边人脸半边白骨,人脸依旧是病态苍白,白骨灰白森然,眼窝空洞,牙床裸。露。
“吓到你了吧。”苍溟海的声音也不复以往清润,干得好像在锯木头。
邢战顿时明白了宋游玄的意思,如果自己是这般模样,肯定不愿被人看到,更何况是曾经相好过的人。
“坐吧。”苍溟海摆了摆手。
第54章()
面对半人半骷髅的苍溟海,邢战想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忍心多看,又不能避开视线,以免让人误会。
尴尬地呆坐了一会,邢战走向窗户:“开着窗会不会太冷?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吹风吧。”
“没事。”苍溟海抬了抬手,但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手缩入袖子藏好,“不要关窗。”
邢战疑惑地望着苍溟海。
“开着窗户,空气会比较好。”苍溟海淡淡地解释。
邢战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平日就能隐约闻到他天谴之毒发作腐烂的气味,现在他都成了半具枯骨,若是关着窗还怎么能待人?
风起,吹散一屋子的浊气,透过微光,邢战几乎能看见衣衫下的骨架,他十分怀疑如果现在苍溟海站起来走几步,会不会直接散架?视线落到枕边的玉偶上,一个面目模糊但刻着宋游玄八字的玉偶,邢战忍不住叹息,他已经分不清楚这么多年支撑着苍溟海活下去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察觉到邢战的目光,苍溟海拿起玉偶,用尖细的指骨在它脸上刻划。
邢战不忍心道:“你都……这样了,还拿着这替身人偶干什么?不怕越来越……”
“与其两个人都受天谴之毒折磨,不如一个人承担。”苍溟海无所谓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烂光,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你这是何苦呢?宋老板他……他真的很自责……”
苍溟海低垂的脸上隐现快意,快意中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残忍,对宋游玄,也是对自己。
他爱他,甚至愿意为他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最终化为一堆枯骨,他恨他,恨到默默地用自残的手段折磨他。用伤害自己的生理来伤害对方的心理,这种方式只对真爱的人有效,偏偏宋游玄就能被他伤到体无完肤。
邢战只得转移话题:“我去看过苍泊了,他身上的鬼面已经没了,虽然人还不清醒,但应该没有大碍。”
“谢谢。”
苍溟海似乎已经知道了,虽然他闭门不出,但邢战可以想象宋游玄每天在门外向他汇报苍泊的状况,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我多嘴问一句。”邢战指了指他的脸,“你们这个毒……有办法治吗?”
苍溟海没有说话,仅剩的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邢战。邢战被他看得心底发毛,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无法准确抓住。与宋游玄与苍溟海二人的相遇就似乎带着些宿命,虽然与他们的往事并没有关系,但如今已被栓在了一起。
“安心休息。”离开的时候邢战说,他打开门看见宋游玄在客厅里睡着了,修长的人蜷缩成了一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见见他吧,就当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苍溟海深深望了他一眼,又将脸转向窗外,头发遮掩下的半张白骨微微颤抖。
回到水月人家的时候已过了晚饭时间,邢战随便弄了点晚饭。他吃得不多,最近总是没什么胃口,胡乱塞了几口便进了小屋。
他躺了一会,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除了满腹的心事,更要命的是他的头很痛。确切的说是左眼痛极,好像有把刀子在眼窝里戳捣,以致于疼痛的神经影响了整个大脑,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头痛欲裂。邢战是个能忍痛的人,可在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下,也开始觉得吃力。
一只眼睛无法视物,使得房间更显昏暗。此时此刻,疼痛加剧,邢战知道宫牧必然在某个地方与厉鬼争斗,只要宫牧一施法,他的眼睛就会疼得要炸裂。但他不想跟任何人说,特别是宫牧。
越睡越清醒,越清醒越疼,实在是疼得受不住了,邢战干脆起床穿好衣服,离开茶坊。
穿过集市,邢战独自在街上闲逛,冷风吹过,疼痛稍有缓解。晃着晃着来到了湖边,寻了一张空椅子坐下。
中元节那日他们还在湖上放了灯花,如今所有的河灯都被清理,只剩一盏幽暗的路灯照亮一小片湖面。晚风吹皱湖面,虽然冷清了些,倒别有一番清净。
望着湖对面点点灯光,邢战长舒一口气。
“出来吧,偷偷摸摸的干什么。”邢战往椅背上一靠。
树后,一个削瘦俊挺的人走出来,坐在邢战身边,是郎谦:“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就跟出来了。”
“你这是偷懒啊。”邢战调侃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前邢战极力掩饰,就连一只眼盲都无人知晓,但郎谦细心,总是瞒不过他。
“就要开学了吧。”邢战道,“开学就成一条高三狗了,加油,考完就成龙了。”
郎谦笑笑,现在回想起来他很感谢邢战劝他接受赔偿金,尽快结束官司,如今有了钱母亲病情稳定,自己也能安心学习,如果当初死憋着一口气,官司缠身,势必会导致母亲悲痛伤神,自己为了承担家庭负担被迫辍学。往后就得看他努力奋斗,翻身成才。
“开学后我就不能天天来了,不过周末还是可以过来帮忙的。”郎谦道。
邢战嫌弃道:“我这茶坊没你就开不成了还是怎么的?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吧!别到时候考不上大学,怪我影响你学习!”
郎谦又笑,他并不爱笑,大部分时候都瘫着张脸,对着客人都摆不出营业性的笑容,幸亏相貌好,即使不笑看上去都很干净帅气,讨人喜欢。但面对邢战,他终于能放下防备,露出少年心性。
郎谦又想起一件事:“战哥,你前面在屋里休息时,有个狐狸脸来找过你。”
“什么狐狸脸?”
“那人穿着西装,手里拿本书,眯眼笑的时候像一只狐狸,我在仓库搬东西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还把我吓了一跳呢。”郎谦极淡定地描述,并没有从他脸上找到受惊吓的痕迹。
邢战暗自好笑,表面上一本正经:“你这孩子怎么随便给人起绰号呢?他来干什么?”
“他说看你睡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叫我转告你,书中的记录又有变化,请你务必谨慎。”
邢战心头一紧,郎谦说的人无非是崔判官,崔判官口中的书除了生死簿,还能是什么?记录又有变化?宫牧的生卒自然是变了,但他特意来告知完全没有必要。那有变化的还能是什么呢?
郎谦看他脸色都变了,也跟着有些紧张,正想宽慰几句,就看见一行血泪从邢战耷拉的眼角涌出。
“战哥,你的眼睛!”郎谦惊愕。
邢战只觉左眼刺痛,用手一摸,摸到一手的鲜血,眉头随即紧锁。
竟然流血了,宫牧究竟在干什么?
郎谦毕竟是半大孩子,看到邢战毫无预兆地流血,顿时慌张,他连忙去买了瓶矿泉水,拿纸巾沾了水擦拭。
邢战神情淡然地擦去鲜血:“没事,别慌。”
郎谦平静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确实,三天前的晚上,邢战半夜痛醒,也是摸到了一脸的血,第二天枕套被单又是换又是洗。
郎谦道:“前几天我帮你倒垃圾,看见里面都是擦过血的纸巾,还以为你跟牧哥干了什么呢。”
邢战大为窘迫:“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不学好!”
“战哥,你真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邢战捂着眼睛,剧痛让他的眉角止不住颤抖,心里不禁又为宫牧担心。
“战哥,我陪你回去吧。”
“我想再坐一会。”回去了也是一个人,疼痛也愈发明显,还不如在湖边吹吹风,看看风景,缓解一下痛苦。
“那么我……”郎谦话说到一半。
邢战的血流个不停,止都止不住,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感觉到郎谦站了起来,与什么人说了句话随后离开,正要出言询问,一个绯红色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湿润的纸巾抹上眼角,邢战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宫牧。
“你怎么来了?”邢战情不自禁微笑。
宫牧沉着脸,不见以往勾魂的笑容,妖冶的脸庞多了几分凝重,他仔细地为邢战抹去脸上的血渍,一言不发。
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邢战看得出来,每次他战斗结束,脸色都会比平时白一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