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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默然,牟斌的坚持有点傻,可是傻得可爱,傻得可敬。
有所为,有所不为,说来容易,要做到将付出什么?自己不也曾为了心中最有价值的人、为了最有价值的事,以一条螳臂悲壮地去抵挡泰山?
他放下茶杯,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是锦衣卫提督,要直接面呈皇上并不难,难的是刘公公随之而来的打压,你需要我做什么?」
牟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牟某也知道凭我的实力,这次得罪了他,明刀暗枪的早晚会毁在他手中,可是我也不想坐以待毙。我想求大人出面,将邵镇抚使保出来。他是我的多年好友,此事是我一力坚持,老邵不过
是代我受过罢了。」
杨凌点头道:「这个简单,刘公公赴宴时我就会提出来,他的目标不在邵大人,我想他会答应的。」
牟斌眼圈儿微红,抱拳说道:「如此,牟某多谢杨大人了。第二件事,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瑾拿了邵镇抚下狱,罪名是他迁来京师后强征民地,以权势低价购宅。
这些日子牟某也派人查了刘瑾,他负责监造豹房,派出大批采办赴各地购买材料、饰品,均利用官府身份赊购,将内厂拨会的银子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以山东青州为例,几大石厂运来京师四十船大方石料,石匠、船工均未获一厘一毫,他派去的人悬赏捕拿猛兽,当地猎户捕得猛虎三只运入豹房,捕猎者被猛虎噬杀四人,未获银子的抚恤,当地民怨沸腾,死者亲眷抬尸游街鸣冤,被他们钦派采办打散了事,这桩罪名……」
杨凌断然道:「他建豹房是为了皇上,听说豹房甚合皇上的心意,皇上听了此事把他责斥一番,命他偿付银子是可能的,但是不会因此办他。」
牟斌听了目光不由一黯,他们查出的另有一桩事,只是若举参此事,势必还要再得罪一个大人物,可是若不说,眼前的危机便没有有力的证据解决,这可如何是好?
牟斌沉吟半晌,一咬牙道:「还有一事,江西匪患严重,宁王府屡有鼠窃之徒出没,当地官府却捕贼不力,宁王大怒,派人携了大笔金银进京活动,请求恢复王府三卫兵马,刘瑾收受了宁王府的重礼,听说正在皇上面前为他进言。收受港藩王贿赂,例来是帝王大忌,你看这桩罪名……」
「什么?宁王府请求恢复三卫兵马?」杨凌大奇,连忙追问道:「刘瑾在为宁王进言?」
宁王因为盗贼横行请复三卫,牟斌对这件事并没放在心上,他在意的是刘瑾收受了藩王的好处,为藩王进言。
帝王没有不忌惮身边臣子结交外藩的。即便以弘治帝的宽厚,若是听说了这种事,也必定以雷霆手段果断处理,以儆束群臣。事情的紧要不在藩王所提的要求是否合理,天子近臣结交藩王就是大忌,正德皇帝哪怕稍有几分帝王权术,对这件事就不会含糊过去。
一见杨凌如此慎重,牟斌微有得色,颔首道:「正是,大人以为,这件事能不能参得倒他?」
杨凌暗暗思忖道:宁王恢复三卫,并起兵造反,这事确有其事,看来在他造反之前,正德皇帝对他是极为信任的。现在无凭无据的,如果以此捕风捉影去告诉皇上宁王将来会造反,他一定不信,反正宁王造反是一定不会成功的。这倒不必忙着去说。
刘瑾在历史上是未得善终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难道和宁王有关?
杨凌苦思半天不得其解,见牟斌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苦笑一声,说道:「当今皇上所思所想,不可以常人之理忖度,皇上会不会因此制裁刘瑾,说实话,我也捉磨不透。
不过此事不应瞒着皇上,牟大人先别急,待我了解了详情之后再和你议定是否进言。如今么,我先保下邵大人,至于呈送案卷的事……刘公公那边若有举动我先替你挡下便是。」
牟斌知道没有人比杨凌更了解当今皇上,如果他说没有把握,那么这事就一定真的没有把握,刘瑾如此受皇上宠信么?连他结交藩王这样的大禁忌,都扳不倒他?这一来,他也没了主意,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外边人声嘈杂,几位大人彼此谈笑着走上楼来,杨凌听到声音,向牟斌一笑道:「牟大人,请吗,今日且把酒言欢,至于你我所议之事,须谋而后动,现在可急不得。一会儿见了刘公公……」
牟斌一笑道:「无需大人提点,当面谈笑背后刀,这点城府牟某还是有的。」
两人相视一笑,举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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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厂提督杨凌新晋威武侯、龙虎上将军,是以在『翔云楼』宴请宫中八虎、锦衣卫提督、右都御使刘宇、兵部侍郎曹元、吏部张彩等一从官员和内厂三大档头,并将京师岁月场中翘楚全部请支助兴的消息一经传来,顿时整个京师尽人皆知。
杨凌醉酒指贬朝中百官,并迷恋上了『浅红楼』的名妓花为肚和『凤仙阁』的头牌红姑娘素月,以致连着几日前去捧场的消息,让刘大仙、马文升等人大为轻视。少年书生得志狷狂,如此明目张胆有失风化,早已引起御使台言百官们的不满,开始有人搜罗罪证,要进言弹劾。
这几日继续苦谏皇上应反省微服出宫、厚利结盟朵颜三卫、滥赏宠信之臣的奏折仍然如雪片一般呈进宫去。不过,正德皇帝正忙着搬家,这些奏折如石沉大海,始终不见回复。言官们受此一激,愈挫愈勇,奏折上的言辞越发激烈起来,简直把正德骂成了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昏君。
后来六部给事中传出消息,刘瑾在司礼监备了几口大箱子,呈进去的奏折但凡涉及这些方面的,立即就丢进了箱子,装满一箱就派人运走,根本不曾呈给皇帝,百官大怒,弹劾刘瑾的奏章又接踵不断地递进宫去。
就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下,李东阳默许,焦芳主持,朝廷上悄然发生着变化。
户部尚书韩文和礼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奉了圣旨,启程赴边关操办与朵颜三卫和女真诸部互市通商去了,这事儿没有两三个月休想能办妥了回来。
都察院左都御使郑大人政绩出从,为官清廉,迁任贵州布政使,翰林院学士黄维外放陕西承宣布政司参政……几位在都察院、翰林院声誉卓著的大人均外放为有实权的地方官员,以他们的才能、声望,自然是实至名归,所以没有丝毫阻力和置疑,这些大人一一走马上任了。
还有几们年老德昭的翰林泰斗、言官领袖,因其劳苦功高,新帝市恩,正德下旨嘉奖,赐予财帛绫罗,着驿丞团护送回乡省亲。前后不过十余日的功夫,或公干、或迁官、或赐假,朝中二十多名重臣离开了京师。
正德皇帝搬到豹房的第一天,一封毫不起眼的奏折摆上了他的案头,放在高高一摞奏折的最上面。
上奏的人官职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名叫严嵩,奏折洋洋洒洒不下万言,开宗名义四个大家:请开海禁!
第六卷 大道之行也声色犬马 第228章 波澜不惊
「近海之人不下千万,海即海民之田。沿海诸府道,地窄民多,山林斥卤之地,悉成村落,多无田可耕,小民生计艰难,全赖海洋贸易养赡资生,子母营利。
禁海原为倭寇横行,然禁海以来,倭寇逾演愈烈,海滨民众生理无路,再复荒年欠收,贫民被迫入海从盗,啸聚亡命。
海禁之严,百姓无以得食,是其困也。既此略无效,则堵不如疏,百余年来,禁海所弃之金钱,已何止亿兆。禁海即弃海,弃海即弃江册,弃江山则百姓无以凭附!
海亦大明疆域,守土有责,守海亦有责,海权不可弃。臣请开海禁,发势辟四海,威及八荒,弥盗安民,使荒烟野草复为绿畦黄茂,圮墙垣复为华堂雕桷,复数千里之财赋,苏上千万之生灵……」
严嵩这篇万言书,林林总总,从经济、政治、军事诸多方面提出了开海解禁的好处,又对一旦开海,如何设置海关、市舶司、水师等事宜详尽建议一番,有理有据。正德帝阅罢不置可否,只循例批抄邸报,着文武官员议评。
百余年来,大明不乏提议解除海禁的有识之士,其中亦有声望地位极为崇高的人物,但所提谏议如石沉大海,根本不曾在朝野激起任何波澜。严嵩不过是一小小的户部主事,这封万言书又有何人肯注意?文武官员见了这奏章,不过付之一笑,便锵 它束之高阁了。
然而,这条邸报不知怎地却传到了民间和士林。而且出人意料地引起了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注意。民间对此议论纷纷,上至士林学子、四戚勋卿的交往圈子、下至青楼妓馆、客栈酒肆总是有人不断提起这件事情、描绘海禁的种种弊端,解禁通商的美好蓝图,民意和舆论开始悄然发生着变化。
而朝中六部、翰林、御使们对此却并未察觉,他们的一部分领袖人物或赴外公干、或外放实权、或赐金准假,这种种举动被他们认为是对皇上进谏的一个小小胜利:皇帝不胜其扰,这是向百官施惠服软以求安宁了,所以他们更是再接再励,告皇帝荒诞不经!告刘瑾闭塞圣听!告杨凌轻浮跋扈。告的不亦乐乎、不屈不挠……
而这些当事人们任凭弹劾自己的奏折如雪片般份至沓来,却是你越告我越勇。荒唐的继续荒唐,擅权的继续擅权,轻浮的继续累浮。
正德皇帝堂堂天朝上国的天子,搬去豹房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制作了大批毡帽皮裘,趁着寒气尚未消融,自己以身作则换上蒙古可汗袍服装饰,令侍卫宫女也全都换上蒙人装束,还在虎池旁搭了牛皮巨帐,自称忽必烈大汗。互相扮演鞑子以自娱,又与一从『蒙古』侍卫、喇嘛僧侣策马奔驰,举止与凡人不分。
翰林院现在群龙无首,便请了早已致仕回家颐养天年的大学士,德高望重、年逾八旬的查老夫子入豹房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