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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知县一听,顿时精神一振,象球一般从椅子里蹿了起来,喜笑颜开地道:「是是是,那是自然。不知华大人……呃……,快快,抬华大人去本县的书房,上茶,快些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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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知州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已经小半个时辰没有说话了。霸州乃至所辖诸县的大小官员济济一堂,全都一言不发。
乔知县赫然在列,没事人儿似的左顾右盼,周围的同僚看了就心中有气。其实乔知县倒真想扮出一副悲愤忧伤的神情来,以博取众官员地同情。只可惜他脸上的肥肉实在太多了,点着头说「是是是」的时候,颊上和下巴的肥肉一齐哆嗦,看起来还很有诚意。如果想做悲愤的表情,难度实在太大,那双眼睛瞪得都有点走形了,他脸上地肥肉还是耷拉着,没有一点变化。
江彬悻悻地坐在樊知州旁边的椅子上,脖子上缠着伤巾,手臂吊了起来,一条腿打了夹扳,也不知伤得有多重,只是他的嗓门可够响亮,声震屋瓦。
他正唾沫横飞地重复着樊知州已听了八百遍的那番话:「一听知州大人吩咐,末将点齐了三千军马,疾赴辛庄,我心里急呀,领着几十个亲兵风驰电掣率先冲进了辛庄,一伙刁民嘛,人再多,他敢和官兵对抗?想当初在鸡鸣驿,本将军可是领着二三百兵卒,硬是顶住了三千鞑靼铁骑的进攻啊。这可不是吹地,当今威国公爷可以为本将作证。咕噜噜……」
江彬抓起茶壶,就嘴儿灌了一大口,抹抹嘴巴道:「我跟你们说,本将军单刀赴会,还真把他们镇住了,眼看着我大摇大摆地接了张公公出来,就没一个敢呲毛的,可谁知道哪个愣头青忽然扔了块砖头,把本将军的头盔给打歪了。这打仗啊,打地就是一个气势,有了气势,肉狗也变老虎狗。没气势,千军万马就任人宰割。别小瞧了这一砖头,暴民们立刻又叫嚣起来,保护张公公要紧啊对不对?我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啊,轻重缓急还分不清吗?见势不妙,本将带了张公公飞马便逃。'请文明用语'他奶奶地,我哪儿知道霸州的百姓人人有马呀。我的马刚刚长途跋涉而来,又一下载了两个人,能跑得过他们吗?本将军好惨呐,你们看看,看我这头、我这手、我这腿,哎唷……疼死我了!」
樊知州干笑两声道:「霸州民风一向彪悍,加上百姓们大多精通马术、武功,江大人救人心切,身入敌丛,江大人受苦了。来人呐,快扶江大人回府养伤、休息。」
「嗳,我还没说完呐,那些刁民也不知和张公公有什么深仇大恨,追上了我们就扯住张公公和几个税吏没头没脑地打呀。他们本来是不敢动我的,本将军舍命维护张公公,惹恼了他们,才被打成这副模样。我晕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张公公的管家。那个韩丙,被一锄头开了瓢,鲜血脑浆五颜六色。可惜本将自顾不暇,唉!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江彬喋喋不休地说着,被两个衙差强行扶了出去,出了门儿他还扯着嗓子喊道:「这事儿没完。知州大人,待本将养好了伤,我一定会把这场子找回来。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有朝一日龙得水,我要长江水倒流。有朝一日虎归山,我要血染半边天。嗳,我没说完呢……」
樊知州厌恶地皱了皱眉,喝道:「把大门关上!」
「砰!」厅门闭拢,樊知州看看左右就坐地霸州各府镇官员,颓然坐下道:「诸位,情形基本就是这样了,混乱之中是谁动的手,也查不清了,乱民们把张公公一行人打得肢体残裂、面目全非,然后一哄而散,想找凶手也找不到了。你们看,该怎么办才好?」
霸州同知桂丹道:「樊大人,霸州民变,打死镇守太监,这事儿遮掩不住啊,那是一定要禀告朝廷地。何况威国公正在霸州,此事早已耳闻,他回京覆旨时,必然会对皇上提起此事。张公公死者已矣,大人您得想个好法子,否则这个乱子谁也担不起啊。」
众官员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称是。
通判齐龙禹说道:「据下官调查,事情起因是张公公惩治固安推官华钰贪脏枉法事,固安县诸生穆敬聚集众生员前去闹事,这才吸引了大批的刁民,以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下官以为,应缉拿穆敬等人问罪,下以镇黎民,上也可对朝廷有个交待。」
固安县令乔语树插嘴道:「难!难啊!知州大人、诸位同僚,那推官华钰可没死呢,现如今正在家里养伤,据说张公公在固安横征暴敛、挤榨百姓的事他早已给巡察御使上了条陈,此事发生后他又越级给御使台呈报了条陈,如果朝廷真要严厉追查下来……固安县的诸生们因何闹事,便要真相大白了,那时候,只怕你我都要受到牵连。」
众官员一听顿时脸上变色,这些官就没有一个屁股干净的,上报朝廷说固安的秀才们闹事,这理由说得通吗?秀才们为什么聚众闹事,竟敢在官兵保护下袭击镇守太监,将他和他的从人全部打死?
本来霸州上下官员若是众口一辞,这事或可能够瞒天过海,可是固安推官华钰还活着,而且越级上告,条陈都送到御使台了,这事儿还瞒得住吗?万一朝廷追查下来……
客厅中顿时肃静下来,压抑的气氛持续良久,霸州推官孙庭小心翼翼地道:「况且……况且穆生员被四妖僧谋财害命,是威国公爷给他昭雪陈冤地,他是认识国公爷的。有这层关系在,莫说他一个小小的生员担不起固安民变的责任,就算能,恐怕也不容易把这罪名栽到他的头上呢。」
他倒实在,直接用了栽字。反正厅中这些官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层层结结地利害关系,如何处理好霸州民变缮后事宜、如何向朝廷解释清楚镇守太监被人活活殴成一滩烂泥的事情,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这种关头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叶师爷沉吟道:「诸位大人似乎不必这么担心,如今的朝廷,谁人当家啊?内廷刘公公啊。张公公是刘公公的人,他被乱民活活打死了,朝廷要派人追查,十有八九会是刘公公地人,他会自曝其丑,给刘公公找不痛快么?再说,即便来人不是刘公公地人,只要咱们上下一心,他一个京官到了这地方能查出什么来?漫说那些百姓未必会相信朝廷向朝廷告状,就算是告了。咱们互通声气,彼此支援,无论他查什么,都休想找出真凭实据。毕竟咱们在这儿经营多年,上上下下各个关口、所有的官员几乎都可说是跟着咱们喝汤地人。谁在里边没点事情?朝廷什么也查不出,仅凭几个刁民的证言能定谁的罪?只要我们指说那人是暴民一党,就足以治他的罪了,他说的话自然也就无人敢信了。」
樊知州长脸色阴霾地道:「不不不,不是这么简单的。堂堂镇守太监被乱民活活打死,这是无法息事宁人的。不管来的是不是刘公公地人,总得对朝廷有个交待吧?说是因为暴民抗税,打死镇守?那朝廷势必调集大军,扫荡霸州。诸位,这一回清剿地可不是山贼,而是百姓,而且其中还有本地的生员、诸生,和大量富绅,如果大肆剿杀,弄得霸州元气大伤,你我还怎么在此为官?如果激起大规模民变。你我都是一方牧守,朝廷制度,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胆敢弃城而逃必判斩刑呀,如果弄的烽烟四起,我们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樊知州阴森森的目光一扫,说道:「在座地没有外人,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跑不了我也蹦蹦达不了你。老夫就直说了吧。就算咱们想把罪责全推到百姓头上去,有杨国公和华推官在,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如果说不是百姓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总得有个人来背黑锅,而且得有资格来背黑锅的人,才能保住我们大家呀。」
出了事情,做官地考虑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查明真相如何平息事端如何安抚群众,而是急着去弄清楚是谁的责任、用不用自已负责任、如何摘清自已地责任,让自已置身事外,不受牵连,此乃古今通理。
樊知州一言说罢,众官僚立即面面相觑,目光渐渐集中在一尊佛似的乔知县身上,他前后左右的官儿们已悄然避开一步,好象他身染瘟疫似的。
乔语树知道今天来,十有八九要拿他垫背,所以早早准备了一套说辞,准备拼个鱼死网破,把别人的丑事抖出来做威胁。事情发生在他治下,黑锅是背定了,可是也不能全让自已背下来呀,那是要杀头的。
不过临行前,华推官给他出了个主意,乔语树越想越有道理,此刻已是成竹在胸,他见往日相见,打躬捉揖满面堆笑的同僚们,人人都是一脸「我要陷害你」的奸笑,不由仰天打个哈哈,大步迈到前边,凛然说道:「樊大人,这口黑锅谁来背,那还用说吗?眼皮底下就有一个最最恰当的人选呐,大人您怎么忘了?」
樊知州大喜,急忙上前一把握住乔知县地双手,热泪盈眶地道:「语树兄,真是侠肝义胆、热血心肠,你放心,只要你把这口黑锅背下来,你就是咱们霸州上下所有官员的大恩人,你的父母妻小,我们会视作自已的父母妻小,善待他们,抚恤他……」
乔知县猛地把自已胖胖的小手抽了回来,翻翻白眼,用鼻音儿道:「凭~什么呀?张忠是在我的治下出的事,可他死在辛庄,那可出了我固安县啦。再~说了,为什么发生民变呐?怎么算也不能把事儿都栽到我乔某人头上啊。这黑锅干吗让别人背,张公公本来就该背呀。朝廷要查,咱把所有狗皮倒灶的事儿一股脑儿全推到张公公身上,张公公死得都七零八落了,还能上堂争辩不成?朝廷不是随时都要考核政绩么?那好啊,籍这件案子,张公公的事解决了,咱们自已身上的事也全推给他,以后谁来查咱也不怕了,此举又能买好百姓、平息民怨,博得官声民望,可谓一举三得,各位大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众官员精神一振:对呀!一直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