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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夜晚,李东阳、杨廷和、焦芳、杨一清等大员地府邸也各自迎来一个不速之客。他们正为朝中的局势忧心忡忡,本就没有入睡,当神秘来客走后,他们的府邸更是灯火通明,通宵不灭。
与此同时,京师许多文武官员都在深更半夜被人唤起,当这些大人们惊惑不安地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着衣走进客厅时,持了焦阁老拜贴,候在客厅里地神秘人便笑吟吟地奉上一个拜匣,然后一言不发,拱手告辞。当他们满心疑惑地打开盒子时,里边放着的,赫然是自已与刘瑾地信函、礼单、字画……
牟斌、戴义、张永等人也是彻夜不眠,更难得的是,从来不在夜间开工的北镇抚司军器局,有人持了牟斌的亲笔书信叫开大门,里边「叮叮当当」一夜不停,不知在打造些什么东西,守夜的老人十分好奇,可惜门禁全换了牟斌地心腹,根本不容任何人踏进半步。
天亮了,百官临朝。
李东阳怀揣一张赵燧亲笔的安民告示,那上边罗列着刘瑾三十条大罪、六十条小罪,和起兵讨伐朝廷地理由。他笔直地站在百官最前面,精神饱满。
一直以来,喜欢居于幕后,从容布局的这位首辅大人,知道今时今日,是必须站到台前,堂堂正正打败对手的时候了。
威国公府,仍在侍卫亲军地严密看守之下,不过杨凌却穿起了蟒袍玉带,端坐在书房之内,眼前是一杯香茗,清烟袅袅。他现在正在软禁之中,可是这副打扮却象是马上就要上朝面君似的。
在他对面坐着一员虎将,身着甲胄,却故意弄满了伤痕,脸上涂抹着一片鲜血,手里拿着把小扇子,正在奋力地扇呀扇的,好象要尽快把那血迹扇干。
诡异,一种令人心怵地诡异……
刘瑾精神抖擞地上殿了,内臣本无资格论政,可是这几日刘瑾一直是朝堂上的常客。昨夜和几个心腹议论了一晚,有些困倦,但是他却斗志昂扬。他决定,要利用霸州大乱的好形势,今日集中力量一鼓作气把杨凌彻底打倒,让他就此再难翻身。
一身蟒袍,前胸后襟还有双袖,共有四蟒。坐蟒袍,满朝之中,只有他刘瑾和杨凌获此殊荣。然而从此以后,天下就只有他一人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瑾微微一笑,手按着玉带向百官们望去,就象一位君王望着臣服于他脚下,卑微恭顺的臣子。忽然,他觉得有些奇怪,那一双双眼睛,都有点儿冷,一股幽幽的冷意,就象一群噬肉的野兽。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上升了起来。
就在这时,正德皇帝升朝了,他穿的是龙袍,头戴翼善冠,五爪金龙袍。
第九卷 决战紫禁之巅 第361章 遥胜于紫禁之巅
金殿上的布设千年不变,上朝的百官也没有变化,殿外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季节,空气说不出的清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但是刘瑾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杀气,一种无数人的恨意凝聚成的杀意。
皇帝登临宝座,文武百官也趋礼如仪,山呼万岁已毕,刘瑾还有点儿恍惚。张彩见他神不守舍,司殿太监一连问了两遍「有事启奏,无本退朝」他都没有反应,心中一急,跨前一步道:「皇上,臣有本奏。霸州叛乱的局势日益紧张,百姓流离失所,有些难民已逃至京中。响马盗为害如此之烈,全因威国公杨凌对这些怙恶不悛的逆贼妄行招降纳叛之举,以至养虎为患。臣以为,当内诛杨凌、以肃纲纪,外平反叛、以安民心。威国公之罪,昭然在目,皇上不可再有慈悲之心了,江山社稷为重啊。」
刘宇等人一齐拜倒,慷慨陈辞,大有杨凌不死,纲纪败坏,民心有失,而叛乱难平之势。
正德心底对这种罪名并不以为然,东海四大寇也是杨凌招降的,现在沿海平靖,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要是全指着朝廷从头练兵、铸造新舰,那得多少银子?霸州几百人的响马盗,天知道他们能闹出这么大乱子?
可是他是皇帝,霸州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必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这不止是给百姓们一个交待,也是朝廷纲纪。否则激起声势如此浩大地叛乱,相关人员居然没有受到制裁,百官有样学样,不畏国法、不怯纲纪,那朝廷的威信将荡然无存了。
正德暗暗叹了口气:「杨卿本来是奉旨查抄,多管了这许多事,全是一片尽忠之心。可惜,那些响马舛傲不驯,如今闹出这样乱子,该当如何是好呢?群臣要安抚、民心要安抚,纲纪不能不顾……,要不……罚俸半年?是不是轻了点儿?」
正德拿不定主意,不禁瞅了焦芳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站的四平八稳,心头有些愠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两天刘瑾一派只要提出惩治杨凌,焦芳等人势必火烧屁股似的跳出来开始辩论,这一辩就是一天。正德就是这么拖过来的,今儿焦芳怎么没声了,不是嗓子喊哑了吧?这么老大的人了,啥也不懂,回了家你不会喝点胖大海啊?废物!
李东阳瞧见他脸色,淡淡一笑,忽地出班奏道:「皇上,臣有一本。事涉霸州反贼叛乱之由,要启奏皇上。」
总算有人出头了,正德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微笑道:「李先生但言无妨。」
李东阳一听,两眼顿时湿润了,昔日只有弘治帝不称臣,而称内阁三老为先生,这都多久了,难得皇帝有些敬语啊。李东阳强抑激动,俯身说道:「皇上,霸州叛乱,响马盗纵横各府道,旬日之间以数百人聚纳贼众上万人,且到处招兵买马,广贴告示收买民心。臣这里有一张贼奠赵怀忠所写地安民招兵告示,内中有响马盗先降再反的缘由,现呈与皇上。」
「安民招兵的告示?」刘瑾等人心中一惊,眼看着那老狐狸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心里的弦越绷越紧。
正德皇帝冷笑道:「贼子不安份,造朕的反,还造出理来了?取过来,朕瞧瞧他们说些什么!」
杜甫连忙走下御阶,从李东阳手中取过那张告示,捧与手中,走回去恭恭敬敬地奉与正德,满朝文武明知道看不见,还是抻着脖子向上边望去。
正德取过白纸,满脸冷笑,可是展开那告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他越看双眉拧的越紧,终于「砰」地一拍龙书案,勃然大怒了:「混帐!响马盗干的是勒索绑票的勾当,梁洪身为镇守,勒索无度,竟比响马还狠,『贼中之贼!』,赵怀忠这话说地不错。原来是他逼反纳降的响马,却嫁祸杨侍读,此人真是该杀!」
李东阳先是一呆,继而又叹了口气,拱手提醒道:「皇上,这就是响马盗降而又反的缘由。后边还有赵怀忠所列三十条大罪、六十条小罪,桩桩件件直指司礼太监刘瑾,所以此告示一出,百姓群起响应,贼众日益扩大。」
刘瑾今日上朝是整杨凌来了,万万想不到李东阳话风一转,居然把矛头指向了他,刘瑾勃然大怒,跨前一步喝道:「岂有此理!叛贼之言也足以采信么?若是这样,今后但有造反者只须硬指是官员逼迫,又复给朝中臣子罗织罪名,那朝廷是不是就要助反贼一臂之力,诛杀大臣谢罪呢?」
李东阳淡淡一笑,说道:「刘公公,本官只是将得到的贼酋告示呈于皇上。公道自在民心,你又何必慌张?事情到底如何,总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谁人说过仅凭贼酋一张告示就定人之罪了?」
刘瑾为之一塞,刘宇马上跳出来,森然道:「李大学士,贼酋这张告示,你自何处得来?」
李东阳微笑道:「刘尚书有何话说?」
刘宇哼了一声道:「下官忝为兵部尚书执掌兵事,对此却毫不知情,大学士内阁首辅,不知从何处得来这张告示呢?若有地方官员具折上奏,该当经通政司、司礼监呈与皇上,大学士今日此举,告示来路不正、行动鬼鬼祟祟,似早有预谋,莫非专门针对刘公公地么?」
李东阳呵呵一笑,捋须道:「刘尚书此言差矣。本官这张告示,正是来自兵部,至于不循正常渠道,私怀于袖、面禀于君也是不得已而之呀。」
刘宇吃了一惊,失声道:「如此重要物什,我怎不曾见到?」
李东阳袍袖一拂,说道:「这张告示是天子门生、外四家军总兵官许泰将军追剿反贼时在贼酋占领过地县镇中揭下,报送兵部,侍郎杨一清大人得此告示知道事体重大,不敢匿藏,是尔交予本官。」
刘宇涨红了脸道:「此事不合规矩,他得了告示为何不禀与本官知道?为何不经通政司上禀皇上?分明是你们串通一气,阴谋陷害。」
正德皇上听他们又开始吵架,不耐烦地举起告示看了看,说道:「不告诉你是对的,不经过通政司,也是对的。这个什么赵怀忠的告示上,三十条大罪第六条:『结党营私,以公天下为私天下,刘宇、曹元、刘宇之流趋炎附势……』,告地就是你。杨一清当然不敢给你。第八条:『一手遮天,通政司统成摆设,司礼监独掌大权,上欺天子、下压百官……』这一条在这儿,杨一清不经通政司也是对的。嗯!此人做事倒还稳重。」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若无其事,跟没事人儿似地,可把他点了名地这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正德还没说完,刘瑾向前抢出一跪,双膝着地,贴着光滑的金砖地面竟然滑出一尺有余,纳头便拜:「老奴冤……枉!」
紧跟着正德点过名的几个人全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连诉苦喊冤。
正德诧异地道:「你们喊什么?统统起来。贼众造反,自然要给自已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愚民众,给自已树一个替天行道的好名声。哼!朕会依反贼的告示便定你们的罪么?笑话!不过,他们已然降了,而且做了官,朝廷对他们不可谓不厚,他们却出尔反尔,公开造反,其中当有隐情。梁洪敲诈勒索,他们受逼造反,只怕十有八九乃是实情了,此事当尽快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