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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杨凌也沉吟起来,思忖半晌,他点了点地图,说道:「往南,他们吃尽了苦头,绝不会再下去。出路在哪?一是向西取陕西关中之地徐图发展,二是向北返回河北,山东王延残喘,三是向东取江南,这一着最冒险,但是影响却最大。
从赵疯子在山西中条山的表现来看,此人性情喜欢投机、喜欢冒险,他的性情对他地决定必然有极大影响。尤其是中条山四面合围下成功突围的现实,使他信心大增,他未必就不敢取南京,若是败了,再取道向西尽取关中也是可能的。」
杨凌吁了口气,说道:「当初为了防止白衣军流窜江东,破坏了大明粮米之仓,南直隶、浙江一带早集结有重兵,足以应付他们的进攻,倒不需过于担心。河南、陕西等地官兵要屯守要塞,时刻备战,防止赵疯子突然袭击。
白衣军沿水陆两道进发南京城,传令下去,立召水师战舰溯江而上,阻击乘船东下的刘七大军。陆地方面,放弃据地自守,各自为战战略,杨虎所过之地。待他大军一过,立即拆毁桥梁,堵塞道路,各处驻军全部集结。亦步亦趋,步步设防,呼应向北,形成一道严密的包围圈。」
杨凌把双手一合,说道:「放虎入笼!水路利用他们不擅水战的特点,发挥官兵长处,一举击溃他们,陆路实施收缩包围,逼他进行正面决战」。
许泰拱手应是,杨凌宣布作战意图,具体实施措施就要由他这位身经百战的总兵官来制定了。杨凌又道:「传令,南直隶副都指挥使、南京防务总兵官周德安,重兵守城。不为所动,只须坚守城池,不给白衣军可趁之机,便是大功一件。」
「赵疯子……」,杨凌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无论是佯攻还是真攻,他一定会渡江东向,许泰,江彬。你二人的骑兵这回要起大作用了,咱们随他过江,消灭他们于江东。
我会下令对岸所有的船只全部驶过来,水面但存片板也要全部凿沉,同时召水师巡戈江中,但现在朝廷税赋大半依靠海市贸易,他们要负责海疆安全,能抽调的水师战舰有限,而且长江水面太大,他们只能巡戈重要城池地段,不可能完全看顾过来,苗公公,江北外围的防务就要依靠你了。」
长江曲环如蛇,何等之长,哪里不能登岸?真说要防长江简直难如登天,不过对岸船只全部移往这边,再加上朝廷大军纠缠不休,他们还有空闲现造船不成?
苗逵的任务倒是最简单了。这件事没什么大功可言,比起许泰江彬随杨凌过江,自然不可相比,所以苗逵心下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拱手称是。
杨凌吩咐已完,长吁口气,慢悠悠地道:「白衣军那边,由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四省军队负责。我们……只盯紧了赵疯子就好!放他过江,然后……把门儿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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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七统率五六百艘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船只一路沿江而下,紧急接到军令的水师也派了六艘战舰,由老将彭鲨鱼亲自率领,溯江而上,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东海海面的大股海盗虽然没有了,但是小股海盗那是永远也杀不绝的,为了鼓励沿海百姓通商,尤其是大明内乱一起,四夷小国的商人都有些疑虑,担心千里迢迢赶了来却发生危险,水师护航任务十分艰巨。
彭鲨鱼年纪大了,海上航运一向不派他前去,老头儿正闲得两膀难受,一听剿匪任务精神大振,立即主动请缨率舰队来援,为了表示他还没老,老鲨鱼不知在哪儿打听到的主意,竟扛了一对虎爪,提了一大桶米饭,准备给都指挥大人现场表演「廉颇老矣,尚能饭桶」的压轴绝学,弄得白重赞哭笑不得,只好把他派了出来。
刘七沿江东下顺水,彭鲨鱼溯江而上顺风,两下里船行甚急,虽有陆地快马探报送来消息,说刘六有五六百艘船只,可是一听了那些船只的类型,彭鲨鱼只是大笑:
如今大明水师最是强横,放眼天下,最正规的水师队伍也不是他们对手,白衣军在岸上如狼似虎,下了水就是土鸡瓦狗,何所惧哉?
老头儿兴致勃勃,准备拿白衣军练手,好好回味一下当年打家劫舍、快意恩仇的幸福滋味了。偏偏刘七这边出了漏子,彭老鲨憋足了劲儿拼命往上游赶,想当头给他几炮,轰烂这帮乌合之船,不料快到太平府的时候,却见满江浮尸舢板,还有翻了底的破船,预料中的对手踪影全无。
原来刘七顺顺当当过了安庆,船队刚刚到了太平府却不太平起来,江面陡起大风,掀得波涛汹涌澎湃。一些小舟彼此碰撞先倾覆了,那些马上悍将一入了水,沉得比铅块还快,根本没有支撑反抗之力。
狂风越来越大。江上波涛汹涌,巨浪滔天,刘七的大船都险些被吹翻,等到那些半吊子水手慌慌张张把船驶到岸边,弃船登岸时,五六百艘船只已倾覆了一半,淹死在江中的响马盗不计其数。
有些船眼见巨浪滔天,一时昏了头,居然把帆升了起来,结果小船一下就被大风卷了个底朝天。大些的也被狂风吹得到处碰撞,不是撞烂了别人的船,就是把自己的船撞得漏了水。船上的悍匪眼睁睁看着船只一点点沉没,扒着船帮子愣是一点法子没有。
有些会狗刨的因为船沉时离江边近,仗着一身好体力,居然扑腾了上来,刘七好不容易收拢了散落上岸的残兵。匆匆一清点,两万大军所余不足八千,其中还有一部分连兵器都没有。船上搭载的攻城器械,以及从湖口县搬来的三门大炮,也大半沉入江水。
刘七悲从中来,望江大哭,刘惠等人苦劝难止,偏偏这时太平府的官兵、民壮和沿江追来的安庆府官兵夹击而来,如今士气军心如何能战?刘七披头散发,举着大刀,领着残兵一路败去。
李太白曾在此处感叹「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刘七却是披头散了翻了舟,他还没打过这样的窝囊仗,且逃且走,最后逃上了紧靠长江的翠螺山,此处已近南京,四处屯有重兵,闻讯赶来的官兵趁机猛打落水狗,把士气全无的响马军渐渐压缩到翠螺山西麓的采石矶。
采石矶北面突兀江流,峭壁嶙峋,背倚险要勉强阻住官兵攻势,刘七刚刚缓过神来,准备重振军心士气,一鼓作气冲出官兵重围,背后轰隆隆震天价响,四下林中爆炸惨叫声起。
刘七骇然爬上悬崖一看,只见江中六条战舰一字排开,舷炮在怒吼声中腾起一团团火光浓烟,开花弹在这八千多人聚集的小小山峰上到处爆炸。
刘七呆呆发愣半晌,然后看看旁边两个举着弓箭,望着江中巨舰愣愣发呆的手下,和身边面色如土的齐彦名、刘惠,忽然怒吼一声道:「走!不能坐以待毙,我们杀出去!杨虎的骑兵纵然慢些也该到了,我们突围,去找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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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水城外一片凄凉,尸体躺满了官道和两旁的野地,鲜血的腥气吸引了无数的苍蝇蚊虫,不避人马地飞来飞去。韩柏紧紧握着一柄沾满鲜血,已缺了刃的单刀,靠在一株钉着几枝羽箭的树下,费力地喘着气,每咳嗽几声,就有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在他的身周,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有官兵的,也有白衣军的,他的肩头钉着一枝箭,锋利的狼牙箭簇深深扎进了骨头,胸前一道半尺多长的刀口,鲜血已将白衣染成了血衣。
杨虎在一众侍卫们的陪同下急匆匆走来,见了他那凄惨模样,连忙抢步上前,把他揽在了怀里,急唤道:「韩柏,韩柏……」。
这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一直忠心耿耿,虽说他不忍山东变成泽国,曾暗向红娘子通报消息,阻止了杨虎的行动,可是现在眼见他如此模样,杨虎的眼中还是不禁溢出泪水,把他紧紧揽在了自己的胸前。
韩柏听到他的呼唤,缓缓睁开双眼,无视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惨然一笑,低声道:「虎哥,这一次……不同了,官兵……守,就守得坚决,攻就攻……的果断,越往南京去,官兵打的越狠,我们飞骑猛近。可是后路……却……却全被堵死了,堵得……死死的!」
他奋力握紧了杨虎的手,吃力地道:「虎哥,我们……不是闯过来的。是人家……人家放咱们过来的,南京是陷阱!就像济南城一样,是杨凌给我们画的一张大饼,是个坑!不要去,不要去了虎哥,不要往里跳,趁……三官军尚未合围,穿过去渡江北上,重返太行山,还能。……有一线生机」。
杨虎愤然道:「你胡说什么?好好养伤。你是我的前锋将军,我们还要一起打天下、坐天下,说什么丧气话?南京城近在眼前,赵疯子由北路、刘七由水路,再加上我们,三路并发,一定能攻下南京,只要打下南京城。我们就能声威大振,夺得无数钱粮招兵买马」。
韩柏惨笑,血从嘴角不断地渗出来:「虎哥,别怪兄弟说丧气话,咳咳咳,我早看明白了,打江山不是江湖争霸,咱们个人骁勇,千军万马之前能抵得什么……事?
天下,从来就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坐的,昨日,在明觉,木云为什么逃了?就是觉得咱们没了出路啊,咱们……一万人是山贼,聚起一百万人,还是……山贼」。
「放屁!」杨虎气得独目圆睁,要不是韩柏重伤如此,他一个耳光早就扇过去了:「那个鼠目寸光,只会拍马溜须的东西,留在军中又有何用?他不告而别,我还少了一个累赘呢,我们全军直进,只要打破南京城,到那时候,你再看吧,嘿……韩柏?韩柏!」
韩柏已经不能回答他了,他圆睁二目,但是眼中的神光已经完全不见,杨虎默默地放下韩柏的尸体。周围,是李夜隐、易晨风等几个亲信将领,一个个默默不语。
杨虎站起身来,厉声道:「古往今来,得天下者谁不是历尽艰难,九死一生?草莽出英雄,我们就是英雄,我们不会一辈子做草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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