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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白衣的回答,山羊胡子反而更加得意,他的眼角闪烁着喜悦的泪光,感慨万千。良久,他对着依旧泥塑一般无所觉的白衣问道:“你知道,千机毒吗?”
“物有相生,自然有其相克。毒药也是一样,就好比我大哥的桃花损人瘴气虽然不是毒药,但是只要遇到了相克的东西,自然也会成为毒药一样的东西。而所谓千机毒,就是将多种毒药一份份增添相克,最终成为无解剧毒的方法。”
“或许你不怕我大哥的桃花损人瘴气,也不怕毒。但是多么严密的躯壳,终究会有破绽。无数种毒药衍生循环,总有一种能够赢你。”
山羊胡子的笑容无比璀璨,像是一个终于诡计得逞的孩子,可是他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关乎生死。他还隐藏了一些东西没有说,他的毒功虽然可以模拟无数种毒药,但是这毒终究也存在于他自己的身体里面。
如今的他,就像是怀揣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或许能够将白衣炸死,但是一不留神,也许死的就是他自己。毕竟,所谓无解的剧毒,通常都是真的没有解药的,就算他自己,恐怕也解不了。
这一点,白衣只是瞥了一眼对方身上和自己相同的反应,便猜测出来了。他没有斥责对方的异想天开,也没有诚惶诚恐地求对方不要这么做,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可是这样做,你也会死。”
是啊,他也会死。那么山羊胡子是否会畏惧呢?是否会害怕呢?是否会因为这份畏惧和害怕而功亏一篑呢?
“我当然,当然知道我也会死。”山羊胡子惨然一笑,被白衣揭露了真相之后,他也不再佯装坚定,他的神情忐忑,身体在瑟瑟发抖,望着自己一样漆黑的双手,似乎抑制不住地想要将其斩断。可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定定地看着地上残缺不全的尸首。
“我当然知道自己会死,可是我想赢,我真的很想赢。二哥说得对,输了这么多年,有时候真的很想要拼死赢一把。我们比不过那些天之骄子,他们有传承良久的师门,有关爱他们的师兄弟,有生死与共的红颜知己,有绝顶的资质和绝顶的运气。可是仔细想想,我们倒是真的比他们多一样东西,就是拼死的勇气。”
“毕竟,我们早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毕竟,光脚的,从来都不会怕穿鞋的。”
“我只是想要赢一把,哪怕是死,我只是,想要赢一把而已。”
山羊胡子的挣扎渐渐平息了,他看着目光淡然的白衣,突然心中安定下来,似乎对面的敌人可以给予他安然赴死的勇气。
“你为什么就不怕?”山羊胡子忽然问道,他是真心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面的这个少年,为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过恐惧的表情。
“你们说,你们研究过我的过去,可是,我的来历你们谁也不知道。纵然那些想要对付我的人,也都无处可查。你们只会知道,我曾经是个不知来自何处的乞丐,不知从那天开始就盘踞在洛城的郊外。然后孤身一剑削平了江南,然后夺走了洛家的千金,然后准备搅动北方的风云。”
“这是我的生平,这是我的经历,这是我名声的由来。可是我何时曾说过,我是个人呢?”
白衣的话犹如一道响亮的惊雷,震彻山羊胡子的心神,那一句反问像是揭开了全部的谜团,又那般虚幻,无可捉摸。
“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山羊胡子喃喃着,一时失神。
但是白衣还是坦然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一字一顿地告诉这个准备赴死的恶人:“不是什么,什么都不是。不曾死,不曾活,不曾来到,不曾归去,天宫群仙唱喏听不着我的姓,地府生死勾勒看不着我的名,我于这世间无所有,世间于我一场空无。”
“我,便是天命。”
“怎么可能,呵、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山羊胡子勉强地笑着,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那些话,哪怕是真的,他也愿意欺骗自己,这是谎言。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天命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明明眼睛看得到,耳朵听的到,能够触摸,能够中毒,和常人一般无二,又怎么可能是天命呢。
“没错,我开玩笑的。”白衣顿了一顿,然后承认了自己的谎言,只不过此时,他的双手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白皙,毒性已经消退了。山羊胡子是有机会毒死他的,可是他不敢,可是他畏惧了,无论是畏惧了他的话,还是畏惧死亡,他终究是差了一点。
“你还没有赢!”发觉了自己被骗,山羊胡子突然间出离了愤怒,他就如同被最亲密的兄弟所背叛一样,真正的施展出了他最强大,也最变化多端的毒功。他当然知道什么毒无解,可是这毒,他自己一样不敢碰。
面对这最后的杀招,白衣不闪不避,任凭对方抓住了自己的手掌,然后一脸淡然地看着漆黑的毒线在自己的手臂上勾勒蔓延。这漆黑的毒仿佛要在他手臂上开出一朵花来,而这朵花开放的时候,便会用最绚丽的方式夺走他的性命。
山羊胡子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成功,他的眉目带着喜悦和笑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二哥那残破如斯的尸首,他无力开合的唇齿仿佛打算说······
“我赢了。”
然而白衣却替他说了这句话,那些漆黑如墨的毒线一瞬间消散殆尽,而紧握着白衣双手的山羊胡子,也随着这句话一瞬间雾化成了一朵烟尘似的繁花。那漆黑的藤蔓如烟雾一般轻薄,花枝摇曳,随风飘散,传递死亡与芬芳。
最无解的毒药,会是最美丽的形状。
白衣记住了眼前的绚丽开放,可是却不曾再有什么怜悯,他盯着三兄弟最后残存的大哥,默默向前,剑锋终于出鞘。
“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虎目跛足的道人似乎看透了这一切的结局,他不曾再含泪,也不曾再阻止什么。当他的三弟绚丽开放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曾抬头去看。或许是害怕,或许是不忍心,但是这已经不再重要了,结局都是死亡,又何必深究。
将血泊之中的残肢拾捡起来,虎目跛足的道人一瘸一拐走到了自家二弟身边,他抬头看了看依旧沉静漠然的白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他还是有事要叮嘱,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原本我打算求你将我们三兄弟葬在一起的,但是三弟已经连灰都不剩了。想来,这要求也是有些为难。反正他都成了灰,虽然看不见,但是应该是无处不在的。所以我也就不求你了。”
“他们都说并不后悔这一次的决定,并不后悔接了那个人的活,过来杀你。可是我还是后悔,我悔啊!老后悔了。人活着有什么不好,就算我们兄弟三个不要脸,于这世间是个祸害,但是终究是活着啊!”
“你说说,人活着有什么不好。”虎目跛足的道人看向白衣,似乎期冀他的回答。
“确实没什么不好。”白衣遂了他的心意。
“这是大实话。”虎目跛足的道人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怀中残缺不全的二弟,“可是人终究是要死的,这样的死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是祸害,是霍乱江湖多年,可是这死,终究是比那些人死的安心些。”
“你那句话没错,众生皆苦。这世道还是真他娘的苦,但是谁都得泛着苦味活,想要活得甜,那得有天大的福分。你好好珍惜吧,有时候眼前所拥有的不珍惜,失去了便是百般后悔也没有什么用。我身无长物,这句话就送给你,算是这一场缘分的告别。”
“兄弟三个,说起来我胆子最大,可是真的面对这死的时候,我反倒是最后一个。这也是苦,真真的摧人心肝。”
“世间苦呵,摧心肝呐!”
“世间苦,摧心肝。”
然后人死了,然后是一把火,然后缘木她们什么都没有问,然后白衣什么也没有说。野花会遍地开放,会长出新的乔木和新的扭曲的树,再过十八年,又是江湖。
两百五十七章 「火云扬」()
走过了太多的路途,听过了太多的叹息,可是白衣从来不曾知道,原来生死也可以是这样一件壮烈的事情。他原本以为死亡的意义只是消逝,只是抹消了所有的痕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的人的死,会在别人心中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记,甚至影响深远。
或许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如斯的孤单,所以才会有同病相怜这种情感吧。白衣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心里有心事。”天依坦坦荡荡地问了,或许她也在改变,也在一天天适应这样的认知。她是面前这位丰神俊朗的少年侠客的未婚妻子,他们之间应该不单单是知己,还有某种更加亲密的东西。
“你可以和我说,如果我能够帮你,我一定会帮。”祖母绿的眼眸的倾注了无数的温柔婉转,她的温柔或许比缘木的那种痴缠更加平淡,但是却更加深远纯粹。她是纯粹地爱着面前的这个人,不因为他的出身,不因为他的力量,不因为他的与众不同,不因为他的过去,只因为他是她所选择的夫君,是她的男人。
如果白衣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这大概会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爱情,没有之一。相守相知,相伴一生,再没有比这更加纯粹,更加传奇的爱了。可惜世间总是好事多磨,不论天依如何的温柔,白衣的回应总是伴着点点的疏离,或许她是纯粹的,可是他不是。
白衣也是总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他也会觉得厌烦,可是思绪这种东西,总不是你说什么都不想,就真的没有杂念了。否则,又怎么会有好坏之分,又怎么会有高尚的圣贤和拙劣的小人,又怎么会有所谓的心魔。
“过了前面的坦途,就要进山了。据说这边山里面有不少劫道的强人,甚至还有九品大圆满的高手,虽然他们并非是北方诸门派的人,可是我猜测他们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