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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没见过半分偏袒,人后……殷颂甚至撞见过邢铭一边儿给战部开会,一边亲手给云想游补裤子。云想游就穿个衬裤坐在旁边儿等。满屋子战部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有殷颂一人被雷得外焦里嫩,魂飞九天。
殷谷主首先是从没见过补裤子的修士,对昆仑的穷逼程度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其次邢首座用的那不是幻丝诀,就是真的撑个线框子,一针一线在那缝。
你妈鸡啊,剑修一双杀人如麻的手上拈着一根绣花针,那真是人能承受场景的么?
邢铭居然还特淡定问他:有事么?
殷谷主玉树临风的站那当了机。
没事,就是为了心脏着想,老子好想跟昆仑绝交。
已经三百年没生过病的殷谷主,回来就长了一颗老大的针眼。半个月都没消……
殷颂手里抽出一根针灸用的银针,决定如果邢铭有半点要投敌的意思,就对着心口膻中穴给他来一下。
没准儿还能把心眼治成好的!
陆百川看着邢铭:“你救他么?”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他可是云家的。”
邢铭定定看着云想游,似乎是在思考。
陆百川拨转手上的轮回池碎片,灵光如水,悠悠荡开。
“这是个残破的世界,随处可见的天灾大劫。昆仑历代掌门以身应劫,不过是令它苟延残喘罢了。邢铭,你很聪明,蛛丝马迹便能猜出我是转生之人。可人再怎么有震世之奇谋,也拗不过惶惶天道,天道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犯我者尽诛其族。”陆百川停顿了一下,眸色沉凝,
“轮回池……百万年前,有人为脱超脱轮回,罔顾天意将其击碎。从那一天起,我等修士就都被天道划在了‘尽诛其族’的范围之内。百万年挣扎,灾祸却从没有停止过。”
“你愿意为别人闯下的灾祸,用自己和身后的昆仑弟子去填坑么?”陆百川深深看着他,“如果你不愿意,我给你一个理由。”
他指了指云想游的方向,“云家,你得罪不起。放你身后昆仑跟我走,如仙灵宫一样,我不与你为难。”
邢铭直直盯着云想游,就像要把人装到眼珠子里去。
“不必了。”他说。
“我自己的人,自己清楚。你就是说出花来也不会有一个昆仑战部跟你走!至于云想游……”
邢铭不顾胸口上一杆长。枪挣扎着往起站;黑血横流,心口处活生生被撕裂出一道竖长的裂口。
几乎透着光,能看见亮。
“我昆仑战部云次席多么骄傲,这世上没有人能活捉云想游!他活着被你们抓到这里,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见到我最快。”邢铭的目光渐渐放空,没有了一丝情绪,“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天羽帝国云家,叛了!”
云想游被两个人压着跪在地上,却抬起头来仰天而笑。虽然他笑不出声音,但人人能从那狂放的姿态里看出他心中的快意。
人生在世,有个人如此了解你,不用你一言一语,就知道你一行一动。知道的你的品行,明白你的骄傲,并为你的狠辣而自豪,因为他跟你一样狠辣。
夫复何求?死而无憾!
殷颂仿佛猛然惊醒。
怪不得,怪不得,修士之中擅权谋的不少,懂排兵的真不多。修士的争斗多是三个两个聚在一起死磕,十个二十个就算大战了。
若非如此,抗怪联盟说的算的也轮不上昆仑残剑。
论资排辈仙灵宫可要在昆仑的前头。
然一日之内,北部雪山、各大门派,诸多秘境,纷纷传来求援的消息,旁人或许开始质疑残剑的本事,殷颂是真聪明的人,他蓦然震惊残剑兵法如何他拿不准,可整个修真界罢了残剑还有谁能领兵?
如今,答案很明显了。
游离于修真界和凡人帝国之间的唯一势力。
朝堂上几十个金丹期的王爷各个是带兵的高手,那十几个退居深宫的老爵爷早年甚至策划过让天羽皇朝重临大陆。
对修真界如今的局势足够明确,对各门各派的內境足够了解,甚至……甚至,即使云想游心向昆仑,但言谈话语间稍微露出两句,就能让他们对残剑本人了如指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天羽皇朝的后裔,云家。
云想游牙齿一合,便要咬舌自尽。
他灵根被毁,经脉全废,右臂残,剑府废,他不愿这么个样子落在敌人手上。
“看着,”残剑叫住了他,“哥哥先给你把仇报了!”
残剑邢铭忽然手腕一翻,反手把一直捏着的剑鞘生生□□了自己心口的裂缝。
只见邢铭身上灵压忽然暴涨,从心口开始漾出一团融融烈火。邢铭紧咬着牙关,把那剑鞘一插到底,然后……
他从心口拔出一杆,燃着火焰的乌金□□。
“你们皆知我枪名涅槃,便让你们见见,涅盘不死,浴火而生!”
依稀当年,云想游十六七,玉束冠,银蟒袍,爬上昆仑山的八千级长阶,路人侧目。
无法无天的小皇子,一把拉住前来迎接的战部冷面剑修:“哎,大哥,我是云家送来的人质,听说我的祖祖祖姑奶奶被人打死了,大哥以后多照顾!”
那时的邢铭比如今还要畜生得多,抬脚就把玉雕雪着的小皇子踹下了昆仑的四千级阶梯。小皇子肿头肿脸的爬回来,居然还能笑:“大哥,你这样不行啊,长久下去不招人待见啊!”
邢铭冷笑,招人待见是能打胜仗,还是能复活死人?
“那不如这样,你看你是战部的,我将来也进战部,你负责坑人,我负责招人待见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师父,我怕死人,能不能不去啊……啊,师父别踹,我去我这就去!”
“首座,释少阳那个犊子太冲动欠收拾,不如我帮您代劳了?”
“邢铭!我告儿你,慈不掌兵这还是你教我的,今儿这一队人要舍不下,整个战部都得陷里!”
“师父啊……我老做梦,梦见他们回来找我……让我跟着走……”
“哎,我当年是真傻,刚来心里怕,看见你来接我还以为你是昆仑最待见云家的,还想跟你攀交情认大哥,结果你特么是最不待见云家的!”
邢铭握着长。枪,“你是傻……”心口鲜血横流。
僵尸是已死的躯体,浑身上下只有心头一滴血还是活人的热气。所以邢铭拔剑,不从剑府,而从心间。
陆百川的须发被暴涨的灵压吹得迎风狂舞:“灵剑三转?不,你这不是正常的三转……”
归池静静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杆,寸寸化灰,消失不见。下意识攥了一下手指,什么都没有抓住。
白允浪在他身后振臂高呼:“撤!撤!撤!不想震死的都他妈给我撒丫子跑!”
苏不笑有样学样,站在陆百川身后也拼了老命的甩胳膊:“没听见吗?跑啊!跑啊!”
执枪的僵尸微微启口,黑唇黑甲,如降世的邪神。
“陆长老,明知你身份有异,真当我昆仑会不防?明知那鲤鱼叛自仙灵宫,真当我邢铭肯信?”
陆百川当然不相信邢铭有那么萌,但同样她自己也没有那么暖!
就像邢铭自己说的,修仙界合道期的战力统共就那么几个,他邢铭能调得动的就更少。经世门不参战,离幻天不是真心参战,就算要防,难道还能把花绍棠和苏兰舟同时放出昆仑山?
没有护山大阵的昆仑山,让百万低阶弟子怎么办?
可千算万算,倒是漏算了这只僵尸自己。
陆百川已然看出这是旱魃的天赋神通;心间一滴热血可燃世上最烈的火焰,以生命为火种,以血肉为柴薪,不死不灭。
“归池,杀了他!”
归池保持着那握枪的姿势,没动。
银链阵阵叮当。
他答应的一件事,已经做完了。
陆百川神色骤冷,“好,那我便亲自来会会你这天生地养的邪物。邢铭,你可知死人复生,本为六道大忌。自旱魃出世的之日起,三年一灾,十年一战,每逢百年天下大旱。旱魃成道之日,就是天下大劫之时,你活着就是这世间的罪过!”
字字诛心,无不是邢铭当年得知自己身世时几乎崩溃的动摇。
然而现在他不动摇了。
他说:“天道生我,与我何干。惟愿千罪尽归我身,人我同罪当斩!”
涅盘枪如燃着烈火的乌龙,咆哮着冲向陆百川。邢铭拼着以肉身硬扛陆百川的火法,一□□中他的肩胛。
云想游睁着眼,被身后的看守洞穿了心脏。
临死之时,他笑着。
没有任何遗憾。
第162章 死狱下场(上)()
人的一生当中,有很多别离是突如其来的。
在你喜悦时,在你平静时,在你筹谋时,就那么直愣愣的砸到你面前。
甚至看不见血的影子。
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就突然离你而去了。
伴着昆仑玉牌凄厉的悲鸣,闻人无罪身后的断龙闸终于缓缓升起。
众人紧盯着升起的石闸,和闸后露出来一地尸骨。人的极少,多是奇形怪状的兽骨。
但仍看得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得人怪大战。
犬霄默数着地上的尸骸,“古存忧被困在第几道闸后面?”
闻人无罪盯着地上的尸骨,每一个他都认识。
每一个都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他记得他们的相貌,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了解他们干架的小习惯。古存忧魅力非凡,东区前一百的高手尽归其麾下。一战,皆殇。
背叛者闻人,排名第六十八。
“我不知道。”
犬霄一愣:“怎么会?”
闻人无罪没有回答,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个血腥之夜,耳边充斥着兄弟们挣扎的嘶吼:
“跑啊,都往回跑!别回头!跑出一个是一个!”